第9章 籠中掙紮
籠中掙紮
01
世人熱愛少年,只因少年有狂氣,有傲氣,有血氣,有意氣,這是已經敗給生活的中年人所沒有的氣性。
他們敢反抗不公,敢沖破陳規,哪怕跪在地上,也要掙紮着站起來,打破眼前這片黑暗。
沒有人永遠是少年,永遠有人正少年。
正因為世上有這樣一種群體,世上才有希望,才有光明,才有未來。
方燭明正少年,所以就算門口有八十一個身高九尺的大漢,有八十一把五十四斤重的鋼刀,他也一定要沖出去。
沒有人可以控制他。
蕭雲白、蕭微雨,以及一衆家丁聞訊趕來時,方燭明正兩名身高九尺的漢子打成一團,刀光猶如萬條銀蛇狂舞,将三人籠罩其間,只能瞧見他們的殘影。
“住手!”蕭雲白厲喝一聲,兩名大漢立即飛身開退三四丈,朝蕭雲白抱拳。
蕭雲白走方邁開腿走向方燭明時,蕭微雨已像一只小兔子般竄到方燭明身邊,拉住他的手,關心地問:“明表哥,你有沒有受傷?”
方燭明垂下眼睫看她,搖了搖頭。
“你要出去?”蕭雲白問。
方燭明轉眸看向他,點了點頭。
蕭雲白一本正經地道:“這是父親的吩咐。近日常有尴尬人出沒附近,父親恐他們傷害到莊裏的人,讓大家盡量不要外出,明兄多見諒。”
方燭明看了蕭微雨一眼,也一本正經地對蕭雲白道:“他們是沖我來的,只要我離開這裏,他們就不會再來,也不會連累你們。”
蕭雲白又輕輕蹙起眉頭,一拳砸在方燭明肩上,板着臉道:“我們是什麽關系?”
蕭微雨搖着他的手:“就是就是,我們是什麽關系?”
方燭明道:“這和我們的關系無關。我不願意因我的事連累的任何一個人,你若當我是兄弟,就尊重我的決定。”
蕭雲白不說話了。
男人和女人不一樣。
女人間若是關系親密,就會為對方出謀劃策,幫助她解決難題;而男人越是關系親密,越不會對對方指手畫腳,只有在對方主動提出要求時才會幫忙。
蕭雲白明白這個道理,卻還是忍不住道:“如果有人要殺你,我一定會幫你殺了他!”
蕭微雨連連點頭:“如果有人要殺你,我也一定會幫你殺了他!”
方燭明冷漠的臉上忽然露出被感動的表情,真心實意說了句:“謝謝。”又補充道:“但我還是要離開,誰也阻止不了我。”
說完最後一個字時,他的人已朝大門走去,那兩名大漢不知何時已退到門口,兩把鋼刀架成一個“×”形,依舊不讓他出去。
“明兄,他們只聽命于父親,沒有父親的命令,他們絕不會讓你出這個門。”
方燭明轉身:“我去找表舅。”
“你要出去可以,我和你一起去。”蕭西樓從牆壁拐角處大步走來,聲如洪鐘:“你去哪裏,表舅和你一起去,誰若想傷害你,先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蕭微雨依舊晃着方燭明的手,連連點頭:“從我的屍體上踏過去!”
方燭明忽然覺得有些心煩,越發不想待在這裏。
他是一個人,有自己的想法,自己的選擇,自己的決定,不需要別人支持,只需要尊重。
他忽然想起方老侯爺,以前他還是方老侯爺的兒子時,只要他不做傷天害理的事,方老侯爺必定會尊重他的選擇,也許會提建議,但絕不會插手。
他認為,任何一個人都沒有權利替另一個人做決定,“為你好”這種話更是他最痛恨的說辭,真正為一個人好,是要讓他樂意。
方燭明熱愛自由,就算外頭大刀山火海,他也要出去。
這個想出去和剛才想出去又不大相同了。
适才要出去,是因為他擔心方老侯爺的身體,而這次要出去,更是因為他們不讓他出去,他們越不讓他出去,他越要出去。
蕭西樓并沒有阻止他,但卻用另一種方式控制了他,也是最管用的一種法子——感情。
方燭明忽然覺得自己像一只被落盡大網裏的困獸,他要掙紮,要沖破這張網。
武力控制不了他,感情也控制不了他,他要自由。
“我是一個男人。”他盯着蕭西樓:“我知道表舅是為我好,但我不必活在任何人的庇佑之下。若今日出不去,我只好讓自己血濺三步!”
一陣嘆氣聲傳來:“年紀輕輕的,身體又健康,精力又充沛,還有大好前途,為什麽總是想着死死死呢?”
這句話當然不是蕭西樓說的,因為這聲音又清脆,又悅耳,恰如溪水漱石。
不管說話的是誰,方燭明都沒有心思關心,但他卻不得不去關心,只因為這聲音竟然有幾分耳熟。
方燭明轉眼看去,忍不住驚呼:
“是你!”
沒錯,此人正是郝可愛。除了郝可愛,誰有這麽一張又寬又大又黑的臉?誰有這麽一雙又小又短又細的眼睛?
郝可愛微微一笑,笑得懶懶:“區區不才,正是在下。”她竟然還要補充一句:“在下,就是我的意思。”
方燭明心中忽然生出幾分激動、親切之情。
郝可愛那張又寬又大又黑的臉,看起來已沒有那麽可惡,那雙又小又短又細的眼睛,泛着又溫柔,又愉快的笑意。
他忽然覺得郝可愛真的有點可愛。
他輕輕拂開蕭微雨的手,三兩步走到郝可愛身邊,眼光灼灼:“你怎麽在這裏?”
郝可愛笑起來:“我現在要走了。”
她剛走出一步,方燭明不由得拉住她的衣袖:“我和你一起走。”
郝可愛露出一種又疑惑,又奇怪的表情:“你為什麽要跟我走?我為什麽要帶你走?你是我什麽人?”
熟悉的語調,熟悉的話頭。
方燭明抓緊了她的衣袖,一本正經道:“你忘了,你曾救了我一命,我答應做完自己的事後,給你當三年的仆人。”
方燭明從出生起就是一個千金大少爺,只有別人服侍他,他怎會去服侍別人?更何況他要服侍的這個女人,還是一個來歷不明,又黑又醜的女人,若是被他的朋友知道,一定會笑掉大牙,笑得滿地打滾。
郝可愛上一秒還在瞪他,下一秒就笑得很甜:“你的事已做完了?”
方燭明道:“是。”
“那你是否要履行你的諾言了?
“是。”
“既然你是我的奴仆,是不是要跟我走了?‘
“是。”
“好,那我就帶你走。”
郝可愛反手拉住他的手,牽着他往大門走去。
“姑娘留步!”蕭西樓擋在郝可愛身前,客氣地解釋道:“這小夥子是我家的小輩,現下出了一些事,任何人都不能帶他走。”
郝可愛松開方燭明的手,笑道:“我不帶他走,那我可不可以帶自己的東西走呢?”
蕭西樓道:“姑娘掉了東西?”
郝可愛又牽起方燭明的手,吃吃地笑起來:“他是我的奴仆,自然是我的東西,既然是我的東西,我自然是要帶走啰!”臨走時,她還補充了一句:“謝謝蕭莊主的茶,很好喝。”
原來蕭雲白說的客人就是她。
她是怎麽找到如月山莊來的?為什麽又成了表舅的客人?難道她和表舅認識?
方燭明心中雖有疑問,卻沒有問出來,現在還有比這些問題更重要的問題。
蕭西樓依舊擋住郝可愛的路,再次重申:“這是我們的家事,姑娘莫要多管才好。”
郝可愛嘆了口氣,扭頭看向方燭明,嗔怪道:“你呀你,為了帶你走,看來我今天要挨一頓揍了。”
不待方燭明回答,她看向蕭西樓,一臉認真地問:“假如我今天一定要帶他離開呢?你會怎麽樣呢?”
這句話本有幾分挑釁的意味,但她說得又認真,又好奇,似乎只是想知道蕭西樓會怎麽做,再決定要不要帶方燭明離開。
蕭西樓道:“為了他的性命安全,我不會讓你帶他走。”他掃一眼周圍,嚴肅地道:“如果姑娘硬要帶我侄兒走,那我就只好連姑娘一起留在此地了。”
這句話說完,東、南、西、北四個方位忽然冒出十二個精壯的漢子,有的挎着锃亮的鋼刀,有的手中則套着繩索,他們已将四面的出路堵死。
蕭西樓幾不可聞嘆了口氣,他知道這樣做方燭明會恨他,但他不信任這來路不明的女人。她要把明兒帶到哪裏去?她找到山莊來有什麽企圖?她如此高深的功力師從何處?
不管怎麽樣,現在是特殊時期,他一定要保證方燭明的生命安全。他知道這個年紀的少年多少有些叛逆,不願意被人管,有時為了心中的理想會豁出命去,他都能理解。
但他已是個過來人,明白了生命多麽可貴,是世間一切理想、自由都無法比拟的。
他必須阻止他這種不顧一切的行為!
正在這時,忽聽“砰”的一聲,一陣白色的煙霧在院子裏彌漫開來,又白,又濃,濃得像老人嘴裏吐出來的煙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