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四十
四十
蒼夷挑了重陽這個好日子發動進攻,符離親自挂帥,號稱十萬大軍來勢洶洶。
西北軍緊急出戰,于蒼雲關外百裏與蒼夷前鋒部隊交戰,暫時拖住其進犯腳步。
戰報八百裏加急送入京城,統帥孟印明請求朝廷立即派兵增援。孟府也收到消息,孟太君擔心兒子,正要安排人前去時,皇後突然來了。
皇後一臉倉惶,免除所有禮儀,匆匆進入內室,屏退衆人後,不等他人開口,就哭着要跪下:“娘,大嫂……”
“皇後娘娘,使不得,使不得……”孟夫人吓得趕緊扶住皇後。
“什麽事,快說,別盡哭!”沒有外人,孟太君與皇後只按母女關系,且她心裏有不好的預感,故語氣重了些。
“皇上已将虎符給了章兒……中秋那晚就給了……”皇後一得到消息就趕過來,這也是皇上的意思,畢竟皇上食言了,不好面對孟家。
孟太君和孟夫人齊齊愣住,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因皇上厚愛,孟章連早朝都經常偷懶,平時無事不進宮,即便曾是太子伴讀,如今關系也不親密,怎麽就成朝廷重臣了,還深得皇上信任,戰事未起就授于兵權?
“娘……”皇後不知如何是好地望着母親。一邊是皇上,一邊是侄兒,皇命不可違,可侄兒的安危不僅關系到家族傳承,對于皇後在後宮的地位及太子将來能否順利登基也都至關重要。
孟太君看着孟夫人默默拭淚,眉頭深鎖,她能理解做母親的心情,但事以至此,孟章此行是非去不可了。不等她叫人去找孟章,府裏總管帶着平林山莊的周管事先來了。
“三爺說,請皇後娘娘、太夫人、夫人不必擔心,他自有安排。”周管事呈上孟章留的信件後就退至門外候着。
雖然皇上早有安排,但朝廷的大軍還需兩日才能開拔。孟章為防有變,昨夜就帶領山莊的親衛先走了。
信很簡短,卻暗藏玄機。
孟太君看完信後,一臉嚴肅地遞給皇後:“速回宮,務必謹言慎行。”
信裏沒有明說,孟章只是點到為止,讓皇後和太子近期莫問莫說,裝聾作啞。久居權力中心,皇後自然一下就明了朝中必有風波。
孟夫人也看了信,雖然孟章讓她安心,但她還是憂心忡忡。
“孟家犧牲已經夠多了,不管這場戰打贏還是打輸,孟家都已盡到責任。”孟太君嘆了口氣,叫人飛鴿傳書于兒子孟印明,讓他務必護孟章周全,哪怕犧牲性命,也不容有失。
大軍才出征,朝中就掀起了一場腥風血雨,皇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斬了幾人,牢裏也關押了一大批。
起初,誰也不知道那些人犯了什麽事,有的還進言求請。
孟家位高權重,自然也有人來求,孟太君以擔憂子孫為由,謝絕一切訪客。宮裏皇後則稱病,深居簡出。太子歷來孝順,此時,更是日日侍奉母後,其他一概不管。
通敵叛國是死罪,确鑿的罪證面前,滿朝文武百官全都噤若寒蟬,俯首彎腰,巴不得自己有隐身之術,不被皇帝刀一般的目光掃到。
當今聖上性情溫和,自登基以來,極少發脾氣,尤其是近些年河清海晏,時和歲豐,朝野上下更是一派祥和。
此時,龍椅上那位面容冷峻,不怒自威,大臣們才再次想起,能在奪嫡之争中登上皇位的,又豈是凡人,那可是真命天子!
本以為逆賊鏟除之後就能天下太平,誰知皇帝再次出手,幾只樹大根深的老蛀蟲被連根拔起,帶出的泥點甩得到處都是。這下更是人人自危,有的還整宿整宿睡不着,深怕睡夢中就被砍了頭。
皇帝手段強硬,毫不留情,看着臣子們誠惶誠恐,甚至吓暈在朝堂上,也沒半點心慈手軟。還好精通治國馭人之道的皇帝最後只是點到為止,要麽恐怕半個京城的官員都得去見閻王,殃及的人數也不是以千計了。
京城裏的雷霆行動雖然聲勢浩大,卻沒有傳出多大的風聲,所有消息都被嚴密封鎖,也沒人敢冒着身首異處的危險私傳信息,所以軍中奸細并不知曉自己已被監視,更不知傳遞的消息真假與否。
孟章到達西北前,兩軍小規模交戰幾次,雖然蒼夷并未向前推進多少,但勝多敗少,故此蒼夷兵營裏士氣高漲,有種拿下蒼雲關指日可待的感覺。
符離也勝券在握般心情舒暢,大口大口地喝着美酒,尤其是當探子回報孟章帶着萬香樓的瞎眼樂師抵達蒼雲關後,他更是豪飲了一海碗,臉上露出野獸般的笑容,殘酷又血腥。
孟章,不過是受了祖上福萌的纨绔子弟,符離壓根沒放在眼裏。此刻,他心裏念着的是催歸,壓抑了多年的特殊癖好已有些按捺不住。
催歸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後一個,卻是跟符離最久的一個。在那種非人的淩虐下,短命的一夜就死了,長點的也不過月餘,催歸愣是熬了三年。即使中間有喘息的時間,但那種看不到盡頭的絕望最是摧殘人的意志。
屢次在死亡線上掙紮,催歸沒有早早枯萎,反而如忘川河畔的彼岸花浸透了血液,越開越豔。
最初,催歸也是恐懼的,如待宰的羔羊瑟瑟發抖,凄慘地悲鳴,刺激着符離的神經,讓他亢奮瘋狂。後來,催歸将生死置之度外,整個人的氣場也變了。如果說之前的他如一竿青竹,堅韌挺拔,那似彼岸花的他就透着妖冶瑰麗,令符離癡迷,甚至産生把他帶回蒼夷的想法。
蒼夷皇位争奪進入白熱化時,符離還是沒忍住前往萬香樓。常在河邊走,哪有不失鞋——符離留在蒼夷境內的替身終是被大皇子發現破綻。大皇子以為抓住了時機,為了搶在符離出現前登基,毒殺了病中的父親。
雖然符離的行蹤并未暴露,但他總算清醒了,明白催歸不能再留,要麽遲早成禍患。可就在他要動手時,心裏卻突然一跳。
明明已經瞎掉的雙眼,此刻好像洞穿一切,催歸并未聚焦的目光投射在符離臉上,他知道死亡已來臨,卻一動不動,沒有任何逃離的意思。
自始自終,符離從未發出過聲音,催歸也不曾說過一句話。三年了,他們就像兩個旋轉的球體,偶爾碰撞到一起,之後又分開。但符離卻覺得比起更具欺騙性的語言,身體要誠實得多,甚至認為他們這樣的結合,是靈魂上的交融。
這一刻,除了占有,符離心裏滋生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情感,讓他怎麽也下不去手。
殺了他,殺了他……理智越是叫嚣,剛剛察覺到的情感就愈加洶湧,源源不斷地從心底溢出,讓符離莫名地篤定這輩子除了催歸,再不會有第二個人能與他如此契合。
回到蒼夷的符離憑借手中的兵力,最終從大皇子手上搶得皇位。之後雖然他已不能再入京前往萬香樓,但催歸的情況卻夾雜在各種各樣的信息中,看似無意,卻頗有心地傳遞到他手中,使他對催歸一直了如指掌。
沒有眼力的金三娘認為催歸已失去價值,讓他當個小小的樂師,這正合了符離的意。可就在他計劃着将催歸弄出京城,悄無聲息地過境帶入蒼夷時,半道竟殺出個程咬金——孟章若只是普通人也就罷了,偏還是個有權有勢的皇親貴胄,且來自與蒼夷有世仇的孟家。這讓早有進犯之意的符離不能再忍,當機立斷開戰。
後來,又得知催歸随孟章前來西北,符離有種“天助我也”的感覺,地他要,人他更要,發誓這次必定要奪回催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