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忘不掉也沒關系
第65章 忘不掉也沒關系
人死如燈滅。
魏爺在秋天裏去世了,走的很快,好歹沒受什麽大罪。
我跟魏爺沒什麽關系,只是做了一些年的鄰居,平常幫他搭把手,他也喜歡抓點糖給我。
楊舟在的時候,我覺得他跟魏爺的關系倒是比我更好,畢竟他經常帶着小黃去串門,送我大頭貼機的時候還要先藏在魏爺的家裏。
轉眼之間,小黃和魏爺都去了另一個世界,楊舟也在另一個城市。
留下的,只有我一個人。
魏爺的四個兒女在這裏開了很多天會,争吵的聲音越來越大。一開始我不知道他們在吵什麽,無意間碰到王醫生,他悄悄跟我八卦,說是幾個人在魏爺家的床墊裏找到二十萬現金,在說分配的事情。
我說:“就這?剛好一人五萬,直接分了呗。”
王醫生嘆氣,說:“還有房子呢。”
我說:“賣了?”
還沒等王醫生回答,我反應了過來:“好像不行,這邊賣不了。”
賣不了是多重原因在的,具體我也沒怎麽了解,但以前姥爺跟我說過,這邊一開始就不是什麽正經的商品房,最多只能等着拆遷分點錢。
王醫生一拍手,說道:“是咯,賣不掉,只能出租。”
我欲言又止了半天,還是老實說:“誰會租這兒?”
王醫生說:“那就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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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他忽然用胳膊輕輕撞了撞我,臉上難得露出一絲羞赧的表情,“問你個事。”
“什麽?”
王醫生說:“我要是結婚了,你能過來做我的伴郎嗎?”
我大吃一驚,說:“什麽?你不是結過婚了嗎?”
王醫生說是最近他決定和他前妻複婚了,然而第一次結婚的時候,兩人都沒什麽錢,也就沒辦婚禮。正好這次複婚,便想補辦一個簡單的婚禮。
“我老婆懷孕了。”他說,“得快點兒辦。”
我笑道:“恭喜啊,這是喜事!我去,我有做伴郎的經驗。”
王醫生也開心地笑了起來,男人漸漸有了一些年紀,眼角顯出皺紋來。
“好,那你可不能反悔啊。”
“一定不反悔。”
舒悅和張塵涵聽我說了最近發生的事,都覺得很唏噓。一邊是魏爺離開了塵世,一邊是王醫生的老婆懷了孕,死亡和新生如此赤裸地同時發生,沒有對與錯,沒有先與後。
我去了舒悅和張塵涵在外邊的出租屋,進入秋天後感覺空氣幹燥了不少,他們在家買了小鍋,讓我過去吃火鍋。
“買點菜上來。”舒悅吩咐道。
“我靠。”我忍不住笑,“喊我來吃飯,又是個自助火鍋呗。”
“提供酒水。”舒悅也笑。
我正好沒什麽事,接到她電話後直接去了超市,問她要買點什麽,她報了好些菜名,我進超市去全給她買了。上樓後,我提着大包小包的東西,舒悅穿着一套很可愛的家居服,臉上敷着面膜給我開門,道:“快進來,別讓浪浪出去。”
“啊?”我聽錯了,我聽成了郎朗。
我心想郎朗怎麽會在這裏……還別讓他出去……
結果進門後,我腳邊便蹭到了一個毛茸茸的東西,低頭一看是只嬌滴滴的海雙布偶。
“你們養貓了?貓叫郎朗?”我在用力憋笑,“那有沒有貝多芬?”
“是浪、浪!海浪的浪。”舒悅伸手彈我腦門,“菜給我,等小張回來就吃飯。”
“好。”我應了一聲。
洗過手我坐在沙發上,布偶貓跟着黏了過來,我摸了又摸,怎麽玩兒都行,性格簡直太好了。
我低聲說:“叫郎朗好,你媽不會取名。”
舒悅耳尖,說:“幹什麽呢謝然!對着小貓咪你還說我壞話!”
我笑了起來。
我們等到七點,張塵涵終于回來了,一屁股坐下來加入了飯局。他吃的很認真,感覺最近胖了一些,有一種很強的職場人的感覺。
“你又要做伴郎了?這次是什麽時候?”張塵涵吃了一會兒東西,問道。
我在鍋裏撈了個蝦滑,說:“應該是要過年。”
“這是第二次做伴郎了吧。”舒悅說。
“嗯。”
“你小心做太多次伴郎之後自己結不了婚。”舒悅憂心忡忡。
我蝦滑差點兒噎在喉嚨裏,咳嗽了半天,才道:“還有這種說法?”
“有的。”舒悅認真點頭。
張塵涵接了一句:“你還得留一次給我和舒悅。”
我愣了幾秒,忽然笑起來:“哦——你們,要結婚了?”
舒悅有些不好意思地瞪了過來,道:“說什麽呢!你求婚都沒求。”
張塵涵在對面溫柔地笑着看她。
晚飯後我又和貓玩了一會兒,玩得身上都是毛。張塵涵有點兒困,去房間裏先睡了。舒悅和我收拾了殘局,說要和我一起下去散散步。
“行。”我說。
“走呗。”舒悅拉着我,“怎麽覺得好久沒和你到處亂逛了。”
的确如此。
一年年,我們在不斷長大。她談了男朋友,生活穩定下來,又在附近的美容院找了份工作,自然也不會像是從前那般。
我和舒悅一路聊着天,秋衣漸濃的天氣,不是太冷,我還穿着幾年前的灰色衛衣,她則穿了一件粉色的蓬松毛衣。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路燈都亮了,這裏的小區裏綠化做的不錯,還有很大的一塊地圈起來放了簡單的健身器材和游樂設施。
我倆并排坐在秋千上。
良久,她問我,最近還好嗎?我說,還行,還在秦哥的網吧裏工作,工資漲到了五千塊錢,另外做着游戲代練,老板人傻錢多,也能賺不少。
一陣風吹來,幾片落葉打着旋飛到我們的腳邊。
舒悅輕聲道:“我說的是……其他的。”
我知道她要問什麽。
我笑道:“沒談戀愛。”
舒悅朝我看過來,說:“啊。”
“沒看上誰,你給介紹一個?”我開玩笑道,“以前你不是經常給我介紹對象的嗎?”
舒悅說:“你是不是還是……記得那誰呢。”
“那誰?楊舟嗎?你直接說啊。他又不是什麽伏地魔。”
“嗯。楊舟。”
“記得。”
我嘆了口氣,腳尖點着地,讓秋千帶着我微微搖晃起來。路燈下我和舒悅的影子被拉長了些,光吸引着小飛蟲,在不遠處的高處掙紮與徘徊。
“忘不掉。”我老實說,“怎麽忘也忘不掉。”
舒悅安慰我:“再談一個就能忘了。”
“但是這樣不是作弊嗎?”
“這又不是考試。”舒悅無奈地說,“誰管你啊。謝然,不要和自己過不去。”
我笑了笑,聳肩道:“沒。”
“我只是希望你能……”舒悅低頭,“希望你能快樂。”
“嗯,我也希望。”
“你頭發又長了。”
“留着吧。”我說,“我好像還挺喜歡留長發的。”
“真給你介紹對象的話,你要嗎?我猜你還是會推開別人的吧。”
“哎,說不清楚。”
“謝然,如果這一切都沒發生……”
“沒有如果的。”我輕聲打斷了她。
舒悅安靜了下來。
我想了想,又問:“你和小張怎麽說?”
她笑得很甜:“我和小張呀……嗯,我挺喜歡他的,這幾年他對我也不錯,如果他和我求婚的話,我會考慮的。”
我由衷地替她開心。
就像是她希望我能快樂一般,我也希望舒悅快樂。
她和我共享了生命裏很長的一段時光,我知道她來自一個不太快樂的家庭,知道這女孩大大咧咧的快樂外表下有着一顆敏感又善良的心,所以她能找到幸福,我替她開心。
“其實啊……”我拖長了聲音,“其實我覺得我有些不正常。”
舒悅一下子緊張起來:“怎麽了?”
“我’看見’過楊舟很多次,但很多時候都是一個一閃而過的影子,認真去找的時候又沒有。”我說,“我知道’他’不存在,這肯定都是我潛意識裏幻想出來的。”
舒悅的嘴唇顫抖了幾下,眉毛擰了起來。
我說:“你還記得以前我姥爺去世的時候嗎?”
她說:“記得,你那時候經常在屋子裏面和‘姥爺’說話。”
我說:“對,現在又和當時有點像。”
舒悅有點兒難過地拉着我的手,說道:“從什麽開始的啊?”
“說不清了。”我說,“記不住。”
“我當時就說你一定要跟別人一起生活,你不能再一個人待着了。”
“可我希望……希望再見見’他’。”我說,“這是最沒救的地方。”
舒悅從秋千上站了起來,她彎下腰來,一下子抱住了我,她的毛衣毛茸茸的,像是一只可愛的小熊。
“回到現實裏來。”她說,“回來。別去那邊。謝然,就算你忘不掉楊舟也沒關系,你想去找他也沒關系,但你不能讓自己去到那個危險的地方。”
“我知道,我知道。”我深吸了一口氣,“我沒那麽嚴重,我可以控制。”
“你一定不能自己偷偷消失。”
“嗯,我答應你。”
回家後,我在超市買了不少啤酒,一個人對着電腦看電影喝啤酒。電影放映到中途,我在沙發上睡了一會兒,是放在桌子上的手機震動把我吵醒了。
我接了起來,清了清嗓子,說道:“喂?”
那邊沉默了一陣,有個男人說:“你還活着呢,我的代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