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謝謝你去未來
第63章 謝謝你去未來
“還有五秒。我開始倒數了!”舒悅的眼睛一直盯着手機。
“五。”
“四。”
“三、二、一。”她突然加速。
張塵涵笑了起來:“喂,你這不對吧?”
舒悅又迅速找到了節奏,大喊:“一!歡迎來到2014年!新年快樂——!”
周圍的人群整齊劃一地歡呼起來,舒悅和張塵涵彼此看向對方,然後情不自禁地親了一下。我在旁邊笑着看他們,舒悅接着抱住了我,也湊過來很快地親了親我的臉頰。
她在我耳邊說:“謝然,告訴你一個秘密,我剛剛加速去了未來一趟,2014年你會過得很快樂!相信我!”
我也反手抱了抱她,感慨地說道:“好,謝謝你去未來。”
我會繼續生活在2014年,沒有了楊舟的愛,我還擁有着很多,舒悅、張塵涵、秦哥、螢老板、網吧裏的同事們、王醫生、魏爺……環繞在我身邊的人,都是組成我的一部分。
也是在跨年的那一晚,我用起了微信。
朋友圈裏的第一張照片,是我們三人在江邊的合影。
空掉的啤酒瓶、江風、路人手裏的煙花、長橋下的江灘、漆黑的江水……是我新年裏的最初記憶。
元旦假期我在網吧值班,來上網的人挺多。秦哥搞了個上網預充值活動,還送飲料一杯,我忙得腳不沾地,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經晚上十點多鐘。
秦哥點了燒烤犒勞我們,我坐在網吧二樓的露臺上吃燒烤,邊把手機裏的消息拿出來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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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今天的日常做了嗎?】
螢:【我上線了。】
螢:【沒做?】
螢:【人呢?】
靠,我都差點兒忘記這裏還有一份工要打。
我:【沒做。】
螢:【我自己做了。】
螢:【沒做你還這麽理直氣壯!】
我:【對不起,忘記和你說了。今天我們很忙,網吧人多。】
螢:【元旦,能理解。】
螢:【你在做什麽?】
我:【吃燒烤。】
雖然我知道了螢更多的事情,可我和他之間依然只是網友。他沒讓我爆過照片,我也不好奇他長什麽樣。
隔天我放假,和舒悅一起去看了婷婷。舒悅他爸似乎又拿了一筆錢,這對母女的生活還能繼續下去。白阿姨說自從女兒生病以後,她眼裏的許多事情都不在乎了。婷婷住了兩次院,現在又回到了家裏,聽白阿姨的意思,即使是最後一段路,還是希望女兒能在家度過。
婷婷變得更加虛弱,我們這次來,她只能勉強和我們說上一會兒話。她的手腕十分纖細,放在我的手心裏,像是一小段枯碎的樹枝。
我問舒悅,還不打算帶張塵涵來嗎?她還是笑着回答,他現在不懂,估計會說我有病。我說,等我頭發再長一點,給婷婷做假發吧。舒悅驚訝地看過來,問我為什麽這麽說。我也沒有隐瞞,說本來留長發的想法就是為了婷婷。
舒悅很緩慢地擡起頭打量我,夕陽落進她的眼睛裏。很久後她輕聲說:“我送你瓶護發素吧,謝然。”
我笑起來,說:“行啊。”
“謝謝你。”
“不謝。”
“送你最貴的那種護發素,我自己都不舍得用的。”
“好。”
婷婷的生命止步于2014年7月20日下午兩點零一分。
送去醫院沒救過來,葬禮辦得很簡單。
舒悅和我是直到半個月之後才知道這事兒的,白阿姨退了房子,回了老家打來的電話。電話裏只有匆匆幾句對我們的感謝,其他的也一概不提。
很顯然,我的頭發沒用了。
我們沒再和白阿姨見過面,但舒悅他爸和他媽在家發生了一場世紀争吵,據說是恩愛夫妻的角色終于扮演不下去了,彼此都知道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自欺欺人。
那陣子舒悅不想回家,想住在我家來,我覺得不行,最後和張塵涵商量了,他倆一起在外邊租了個房子住。很小的兩室一廳,好處是離張塵涵上班的地方很近。
舒悅猜測他爸媽經此一吵會離婚,事實也的确在不斷接近,聽說兩人拉拉扯扯一直在分家産,卻都不滿意。時間一長,舒悅不回家住,也不知道到底有沒有離。
我還是剪了頭發。
頭發不夠長,其實也做不了假發,但我還是剪了下來,放在一個袋子裏面,想跟垃圾一起扔了,卻又鬼使神差地拿了回來。
秦哥的婚禮也在這一年。
他和相親來的姑娘看對了眼,趕在三十歲之前結了婚,我去給他做了伴郎。
試衣服的時候秦哥肚子大,他老婆笑着看我,說:“謝然真的好瘦。”
我回道:“太瘦了不好,我在努力吃胖了。”
造型師給我搞了個背頭,我第一次抹那麽多發膠,她還說我發質不錯,我知道舒悅一定沒騙我,給我的洗發素真是好貨。
我拍了張自拍發到我和舒悅、張塵涵的微信群裏面。
舒悅:【牛逼。】
張塵涵:【帥哥。】
舒悅:【伴郎紅包多大?】
張塵涵:【肯定挺大。】
我盯着手機笑了笑,這兩人真是天生一對,我一句話沒說他倆一人一句能聊999條消息。
我:【回來請你們吃飯。】
我切換到qq那邊,用了微信後,qq很自然地被我冷落在了一邊。這麽多年過去,以前加的那些同學啊朋友啊群啊,大多是在qq裏面,但關系真的好的都重新加了微信,關系不好的也就算了。
螢老板還在堅持玩qq,qq各種五顏六色的鑽他都充了十年以上,普通人這麽做絕對是要和這個軟件誓死共存亡了,但螢老板只是錢多。
我跟他認識也有了一段時間,确定他絕對不是楊舟,家裏有錢是因為爸媽早年在北京做了點生意,更像是那種突如其來的暴發戶。他比我大幾歲,今年芳齡大概二十八,平時可能也沒個正經工作,整天到處晃來晃去。
螢:【今天又不做日常?】
我:【不做。】
我:【今天出來做伴郎。】
螢:【喲。】
螢:【朋友結婚?】
我:【老板結婚。】
螢:【另一個老板?】
我:【嗯。】
我:【你什麽時候結婚?】
螢:【我不結婚。】
說個好笑的。
我覺得我似乎能夠察覺到一點螢老板身上和我相似的感覺,我總覺得,他談的對象都是男人。
舒悅對我說性取向是流動的,可放在我身上,卻沒法再流動回去了。我知道自己這輩子都接受不了和女人戀愛結婚,她們對于我來說已經變得十分遙遠。
是不幸嗎?
或許我可以再認識認識和我一樣的gay?
想要找到一個同類在生活中比較難,但也沒那麽難。
多虧了互聯網,智能手機普及後各種社交軟件湧現出來,其中也有專門面向某一類的。
我無聊的時候會看看,後來有個軟件出了個“七天一周情侶”的活動,我還在上面打了個卡。
我填了自己的性取向是男生,系統絕對公允地給我分配了個男生。
他比我小一點,第一天聊的時候還好,第二天聊的時候他要我在耳機這邊給他喘。
我喘個屁。
删了。卸載。
然而這之後我冷靜下來想想,好像有點對不起他。
“一周情侶”活動像是我和這個陌生人之間的一個約定,我單方面地打破了約定。
最起碼我得說聲再見再走吧,或者讓那個群管理員再給他分配一個……
我把這件事告訴了舒悅和張塵涵,他們都笑得不行,讓我別理那傻x。後來我又無意中對螢老板說了這件事,他的回複是——你是不是不會喘?
我:【你再這樣我連你也删了。】
螢:【哈哈。】
螢:【別啊,開玩笑。】
螢:【受不了那男的居然這麽心急,他大概不知道你有多好玩。】
我:【什麽鬼。】
螢老板說外面的圈子是這樣的,快餐式的戀愛,猴急一點的連快餐都不想吃,恨不得直接裸着聊天。我問他為什麽知道這麽多,螢說,因為我也喜歡男的啊。
他那麽自然地說了出來,絲毫不擔心我會作何反應。
螢:【其實我也察覺到了一點。】
我:【察覺到了什麽?】
螢:【你和我一樣。】
螢:【你單身多久了?】
我幾乎沒法對其他人說我和楊舟的事,除了舒悅和張塵涵。我知道舒悅和張塵涵可以耐心地聽我說,不斷地安慰我,在我需要的時候陪着我,但他們永遠無法真的理解我。
異性戀的世界有時候還是很單純的。
最起碼不會人為地再在上面加上許多阻礙——比如家庭,比如社會,比如得不到任何保障,比如無法真的獲得一些祝福。
前幾年楊帆對我說的沒錯,楊舟媽媽說的執迷不悟也沒錯。
而我。
我在這段關系裏所感受到的愛越多,回彈的傷害也越大。我的窒息感沒有随着時間的推移而消失,反而越來越沉重,像是每過一天,我所背負的殼就越來越重。
我想要一個“出口”。
想要傾訴,想要拔出要和我融為一體的“刺”,想要忘記,想要停止。
嘩啦嘩啦的聲音響了起來,是一陣大風吹過了我窗外的荒草地。這一陣風來得很突兀,大頭貼機的布簾被風吹的晃了兩下,然後嘶拉一聲,簾子都給吹跑了。
我去二樓窗戶邊看了看——嗯,已經沒救了,就這麽光着吧。
再一回神,我伸出手把放在窗邊的秘密罐子擺正。我盯着它看了很久,忽然意識到一點不自然的地方……這裏面的紙條為什麽好像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