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一年
第62章 一年
如何徹底忘掉楊舟?我開始思考這個問題。
寫下“解”之後,我的試卷是空白的一片,再也無法繼續下去。我本來就學習成績不怎麽好,一下子要我解這麽難的題,我的第一個反應是逃跑。
這也不能怪我。
如果早知道這麽難,我還會……選擇開始嗎?
這世界上沒有後悔藥。
只是人無法控制自己去假設。
我想到他和我在一起的夏天,我們一起度過的海邊旅行,回家後下着雨的橋,在傘下接吻的畫面。只要一想到這些,我便無法說出“早知道”這三個字。
因為可能不管我知道了什麽,我還是會問楊舟要不要和我在一起。
因為我貪心地想要他的愛。
下半年的時光幾乎和上半年沒什麽兩樣,一眨眼就要過去,不然我也不會說2013年是我記憶裏最模糊的一年。
我還是時常想念楊舟,想知道他在哪裏,在做什麽,過得好不好,開心不開心。我花了很多很多的時間去克制自己不要搜尋有關楊舟的痕跡,所以他留給我的,便只有在我家度過的這些日子。
另外,在和螢老板的關系越來越不錯之後,我終于知道了他的真實性別——
我:【你是男的?】
螢:【是啊。】
我:【……那我喊你姐姐你也不反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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螢:【哈哈。】
我有些抓狂,又有些說不出的感覺,但離被戲耍的程度還差一點兒,沒那麽嚴重。
我:【你為什麽裝女的?】
螢:【我沒有裝。】
螢:【硬說的話,以前玩男號的時候太多人喜歡我了,我一出現就會引起江湖上的腥風血雨。】
我:【……】
螢:【我沒開玩笑。】
我:【這些人圖什麽?】
螢:【圖我的錢啊。圖我的人啊。】
我:【……】
我想說老板你是不是太自戀了一些,但一想到之前我開着他的女號在三生樹下看風景都有那麽多人來勾搭,這句話倒是有點兒說不出口了。
螢:【可能還是圖我錢的多一點。】
我:【這樣?】
螢:【嗯。】
我:【你玩到現在,砸了多少錢?】
螢:【沒算過,可能有兩三百萬?】
我:【……劍網3這麽廢錢嗎?】
螢:【那不是……】
螢:【可能是給我的情緣們花了不少。】
我:【情緣們。】
螢:【哈哈。】
我開始對螢老板有點兒好奇,私底下摸去了貼吧,随便搜了一下有沒有他的818貼子,沒想到還真有。
還有不少。
那年頭的818帖子寫的是如真似幻,堪稱新世紀故事會知音直播版,我翻樓翻了老半天,看了一個接一個。更絕的是好像還有在YY頻道口述的,錄音版廣為流傳。
螢:【啊?你還去搜?】
螢:【我就在這裏,你問我不就得了。】
我:【……】
螢:【也沒什麽別的事,就是我膩了,想換下一個。】
螢:【我可沒渣別人。】
螢:【很多人一開始圖我的錢,聊着聊着就想要更多了。】
我:【更多的錢?】
螢:【更多的感情。】
螢:【你小孩,老實做代練吧,別管這些。】
我:【我不是小孩。】
螢:【不是嗎?你多大?】
我開玩笑地對螢老板說,從今天開始我做你的代練要漲價了,不然我就去貼吧爆你的料。螢說,我有什麽料。我說,我可以随便編一些,反正他們都會相信的。螢給我發了好幾把菜刀的表情。
到了跨年的那一天,我對螢請假,說今晚要跟我朋友出去喝酒。
螢:【女朋友?】
我:【不是。】
螢:【男朋友?】
我:【……不是。】
實話實話我有些被吓了一跳,一般人會兩個都問嗎?
我:【就是普通朋友,還有我上班地方的老板。】
螢:【暈。】
螢:【你也太老實了小孩,不用對我解釋。】
螢:【我在三亞跨年,給你發個紅包,去玩兒吧。】
他給我轉了一千塊錢。我又給他轉了回去。
我在家洗了個澡,然後對着鏡子用吹風機吹頭發——認識婷婷後,我決定一直留着頭發,現在已經及肩了,在家我就散着,出門的時候用皮筋随便紮在腦後。
那年生完病之後,我的體重回升了一點,這之後又瘦了回去,自此再也沒真的長胖過,總是吃胖了一點又瘦了。再加上我哪裏也不去,每天的活動範圍基本上都是在室內,的确整個人變得很蒼白。
明年我能變得強壯一些嗎?我不知道。
我現在還能打得過誰嗎?我也不知道。
我穿好衣服走出去,用圍巾把自己的下半張臉遮了起來,走到公交車站的時候,發現路邊的某處又漫出了污水,一個拎着菜的大媽邊走邊抱怨,說這路是怎麽也修不好。
在我走上公交車的一瞬間,我對外面望過去,看見一個高挑的黑身影拐過街角。我的心頓時懸到了喉嚨口,臉貼着車窗玻璃試圖看清一點,但最終什麽也沒看到。
那個背影很像楊舟。
我的大腦混亂起來,一個人渾渾噩噩地站了幾站路,身體搖搖晃晃,再擡頭時不知道東西南北,差點兒坐過車站。
是他嗎?可能嗎?他不是在北京嗎?家裏的保镖一定看得很緊吧。
之前他說要一個打三個,可那怎麽可能……就算他打得過,坐飛機過來了,會打電話給我嗎?
我下了車,忽然想到了什麽,試着去翻夏夜接到的那個未知歸屬地的電話,可是卻死活找不到通話記錄。
秦哥見我一個人魂不守舍地站在網吧門口,拍了我肩膀一下,笑道:“想什麽呢?謝然。”
“沒。”我這才穩了穩心神,跟着他們一起去聚餐。
“一年又過去了。”在飯桌上,秦哥感嘆道,“這一年多謝大家了。來,喜歡吃什麽都點,一人點一個菜吧。謝然你先來。”
我把剛剛在公交車看到的那人丢到腦後,翻着菜單點了個松鼠桂魚,再把菜單傳給別人。
這頓飯吃得我有些心不在焉,下午不上班,秦哥順路開車把我送到車站,單獨給我發了小紅包,說:“你心情不好啊?”
我忙擺手,道:“不是不是,秦哥,你對我太好了……這紅包我不能收。”
秦哥撓撓頭,說:“拿着吧謝然,我當你是朋友。以前你幫過我,在工作室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你人很好,還經常幫我們打掃衛生,做飯給我們吃……真的,我沒見過像你這麽好的人。”
“就是感覺你一直不怎麽開心,人還是要開心一些,不然容易生病。”秦哥絮絮叨叨地叮囑我,“你別嫌我煩啊,我年紀上來了。”
我心裏很感動,忍俊不禁地道:“你不老,秦哥。”
“哎喲。”秦哥說,“二十九馬上三十啦,我最近相親了個女孩子,可能快結婚了,到時候請你當伴郎你願不願意?”
“行。”我一口答應了下來。
秦哥又看了一眼我的頭發,樂呵呵地開玩笑:“當伴郎要剪頭發,你也行?”
“這不行。”我也笑着說,“我不剪,長發伴郎要不要?”
“哈哈。”秦哥說,“要要要。哎你朋友來了,我先走了。”
“謝然——”舒悅從背後朝我跑了過來,“幹什麽呢?”
我說:“跟秦哥聊了會兒天。”
我和舒悅彙合了之後去找張塵涵,張塵涵最近不知道怎麽回事,公司老加班,我們都說是不是要給他升職加薪了。他每次都一臉疲憊地道:“是該給我加點錢了,最近在趕一個項目,都快差點兒睡在公司。”
跨年夜也很沒有創意,本來想着去酒吧,但誰能想到附近酒吧都人滿為患。我們不想人擠人,便在超市裏買了啤酒和零食,走路去江邊吹風喝啤酒。
“我靠。”過去了一看我震驚了,“怎麽這邊也這麽多人。”
“好多情侶!”舒悅興奮地左右看看,“快快快,我們趕緊找個好位置。”
她臉皮是真的厚,毫無知覺地站在那邊,又叽叽喳喳地說話,不一會兒旁邊的一對小情侶便被她煩到,拎着包走了。
“哇!快來!謝然!張塵涵!”舒悅回過頭,對我們燦爛地笑。
這樣一個在江邊的夜晚讓我不合時宜地想到了海邊,穿着白裙的舒悅走在沙灘上,回過頭來的時候也是如此喊着我們的名字。
謝然。張塵涵。快來。
謝然。張塵涵。海水好舒服。
謝然。張塵涵。
楊舟……
快來!
那一個被隐去的名字不再被舒悅提起,我的耳邊卻轟然響起一道我形容不出的聲音,類似雷鳴,又仿佛群山在眨眼之間倒塌下來。
江風停住,晝與夜颠倒,時間被不斷地撥快,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太陽升起來,這是新年的第一次日出,江邊礁石卻在這一刻變成了金黃色的沙灘,天藍得像是一片明鏡,又好像是打翻了神祇手中的藍色墨水。
我什麽聲音也聽不見了。
我轉過頭,看見“楊舟”站在我的身邊,金色的日光照亮了他的眉眼,他在萬物的寂靜中看向我。
“謝然!”張塵涵碰了我的胳膊一下,有些奇怪地看着我。
“哎。”我應道。
所有的一切如潮水般在我周身褪去,包括那個被照亮的、虛幻的楊舟。
聲音又回來了,我還在江邊的夜裏,張塵涵和我拎着啤酒去找舒悅。
剛剛的那一瞬間,只是我的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