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貪戀之心
貪戀之心
“溫敘。”
徐行周回頭叫她一聲，把溫敘從回憶裏驚醒。
溫敘擡起眼看着眼前的人，心口微微一墜，似有萬千細雨淋過四肢百駭，經九年暴曬終于幹涸，露出細細麻麻的裂縫。
年少的回憶太過美好，以至于哪怕現在徐行周就站在她面前，她都不敢相信這是真實。
柳餘然那句話說得太對了。
溫敘她太習慣性的欺騙自己了。
所以這九年裏，她一刻都不敢回想過去，不敢想象哪天和徐行周重逢的樣子，更不敢想象他們竟然還能像現在這樣相處。
畢竟，在溫敘的認知裏，九年前機場的最後一個背影，就是她和徐行周這輩子最後的交際。
而那遙遠的一萬五千多公裏是她永遠都跨不過的鴻溝。
可現在，徐行周踏過溝渠、越過山峰、行過叢雲，帶着年少時的肆意站在她面前。
她好像，在跌宕起伏的人生裏又一次看到了自己當初的企圖放下一切，尋求無數方法也想要留住的少年。
只可惜，十八歲的她失敗了。
敗得一塌糊塗，敗得面目全非。
“溫敘？”徐行周走過來，在她面前揮揮手，“想什麽呢？”
溫敘藏下悲怆，輕聲一笑：“在想你要做什麽？會不會不好吃？”
“可別小瞧我。”徐行周不滿意。
溫敘：“我沒小瞧你，只是我的記憶裏可從來沒有徐行周做飯的經歷，只有你這吃不慣那不喜歡的挑食印象。”
“你腦子這麽會記，盡記了些我不好的東西。”徐行周癟嘴，“怎麽？你以前對我很不滿啊？”
“是啊。我以前啊——”溫敘沒看他，擡腳自顧自地向前走，“最讨厭徐行周了。”
徐行周推着車跟着她身後，無聲笑笑：“那你讨厭我哪兒？”
溫敘一一舉例：“挑食，嘴毒，有時候會自作主張，說話總是不着調，欠死了。”
“還挺準确的。”他又問，“那你以前喜歡我哪兒？”
溫敘停下腳步，卻沒有看他，靜了片刻，低聲開口：“......沒有哪兒，就只是，喜歡你。”
徐行周微怔，腳定在原地。
腦子裏回蕩着溫敘的那句話。
——只是喜歡你。
所以，是因為喜歡他，讨厭的也成了喜歡的。
徐行周垂落眼簾，無奈凄然啞笑。
一面開心，一面酸楚。
他們如今就站在彼此身邊，敢談論的卻只有過往。
這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徐行周無解。
在超市裏又逛了半小時，兩人滿載而歸。
徐行周再次踏進了溫敘家。
不同于第一次的是，這次他有了一雙屬于自己的男士拖鞋。
在溫敘家裏，是獨一份的。
徐行周脫下大衣去了廚房一個人忙活着，中途溫敘還想着過去幫忙但都被那個想要一展身手的少爺攔了下來。
無奈，溫敘只能在客廳的沙發上和冬冬一起等着。
她随便挑了部電影放在投影上，還沒看多久，一陣清亮的手機鈴聲打破沉默。
溫敘順着聲音來源望去，看到了沙發另一頭大衣旁邊的黑色手機。
那是徐行周的。
而上面的來電顯示是三個紅彤彤的愛心。
溫敘下意識望向廚房裏的人。
徐行周不是個喜歡弄這些設置的人，可這個又确實是他的手機。
她眨眨眼，只能想到那個徐行周喜歡的人。
所以，是那個人設置的嗎？
手機在溫敘的沉默裏停了下去，還沒到一秒，就再次打了過來。
溫敘無奈，偏頭朝廚房裏的徐行周喊了一聲：“徐行周。”
“怎麽了？”徐行周熬着湯，抽空看她。
“你來電話了。”
“那你幫我接一下吧，我現在沒空。”
溫敘應了聲好，拿起手機，清清嗓，剛接通她都還沒來得及說話，對面傳來一陣歡脫嬌俏的女聲。
“行周哥，你幹嘛呢？怎麽這麽久才接電話？”
她的聲音軟軟的，似有點委屈隔着冰涼的屏幕傳進溫敘耳朵裏，頓時震得耳骨抽疼。
這就是他單戀的那個女孩嗎？
溫敘張了張嘴，嗓子像是被黏住了一樣，發不出一點聲音。
那邊的女孩有點不滿抱怨：“怎麽了？為什麽不說話？行周哥？徐行周？”
溫敘伸手掐了自己一下，閉緊眼，張開嘴，聲音有點發粘：“你好，徐行周他現在忙着做飯，你......”
溫敘話還沒說完，那邊急聲打斷：“你是誰啊？”
溫敘清清嗓：“我是溫敘。”
那邊突然轉來一陣慌亂的聲音，聽不清具體是什麽，下一秒，那個女孩又開口：“嗯，那個，你剛剛說行周哥在做飯？”
“對。”
“那好吧，我晚點再給他打。”
那女孩速度飛快，說完就挂，溫敘都還沒來得及說聲再見。
她垂下眼，看着已經息屏的手機，眼神空落。
這個女孩和她很不一樣。
比她活潑，比她大膽，比她更了解現在的徐行周。
溫敘回頭看向廚房裏的徐行周。
他穿着簡單的白襯衫，袖子挽到小臂，熟練地翻炒着鍋裏的菜。
樣子明明很帥，但對溫敘而言，陌生極了。
可對那個女孩來說，她可能早就已經熟悉了這樣的徐行周。
溫敘出神地想着，完全沒注意到徐行周走來。
“溫敘。”徐行周雙手撐着沙發上看着溫敘，“你今天晚上怎麽回事？總是發呆，胃又不舒服了？”
徐行周的關心麻痹了溫敘的理智。
徐行周對她太好了，好到她總是止不住生出壞心思。
可人不能那麽自私啊。
明明當初是她先放棄的。
溫敘擡起眼，幹巴巴地問：“徐行周，你幹嘛對我這麽好？”
徐行周破笑道：“對你好還不行？那我對你差點？”
“我當初那樣抛下你，你都沒點怨言嗎？”溫敘沒管他的玩笑。
“有啊，我可怨你了，簡直讨厭死你了。”徐行周點頭，神情看不出一點怨恨。
“那你幹嘛還要答應我做朋友？你不應該上來先打我一頓出出氣嗎？”
“溫敘，你好暴力啊。”
“是你太心軟了。正常人，誰會像你一樣。”
“你在罵我不是正常人？”徐行周見縫插針。
“确實不太像。”
溫敘被他弄得無奈。
她真是越來越看不懂徐行周了。
“行了，別鬥嘴了，一會兒飯全涼了。”徐行周指了指桌上的飯菜，“我辛辛苦苦做的，你不嘗嘗？”
溫敘無言走了過去。
徐行周沒有正面回她，她也沒有繼續再問。或許她還是有私心，也有恐懼。
溫敘夾起一塊排骨咬了口。
徐行周跟着問，眼裏期盼滿滿：“好吃嗎？”
溫敘有點意外，味道很好。
可她卻嘴硬：“一般。”
“怎麽可能？嘗嘗這個。”徐行周又夾了塊魚。
“也一般。”溫敘依舊嘴硬。
徐行周信了她的話，竟然還自己懷疑起來：“真的假的？”
溫敘無聲笑笑，怎麽說什麽他都信。
真傻。
溫敘垂下眼，眼眶無聲湧出酸脹，她扒着米飯越吃越快。
排骨很好吃，魚也很好吃。
徐行周做的每一樣都很好吃。
可她不敢應。
再好吃的東西，吃一次就夠了。
不應不答，就只有她自己知道。
就像自己的貪心一樣，自己明白就夠了。
說出來了，可能朋友都做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