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引虎驅狼
第十五章
在漆黑的甬道中,葉莺不知自己爬行了多久,心裏一直懷着深深的恐懼,生怕這暗道的盡頭,因為年久失修被封死,那時,他連轉頭也不能夠。
萬幸的是,這一幕并沒發生,在體力瀕臨耗竭之前,一片浮土和落葉之中,葉莺終于鑽了出來。
他看了看左右,這裏是一片郊野,竟然離他和阿九的小木屋不遠。想起自從那一天,他再也沒見到阿九了,心裏不由一陣怆然。如果知道,也許再也見不到阿九,那一天,他為什麽,為什麽要跟他生氣呢?
他拖泥帶水地進了小木屋,從地上撿起一點不知什麽時候剩的餅渣,狼吞虎咽下去,這才仿佛有了一點精神,然後翻出一套男裝換上,匆匆向城裏趕去。
他不知城裏的情況,也不知阿九和寧王都怎麽樣了,已經一路小跑,心裏卻還火急火燎地嫌慢,已經冷起來的天,身上出了透透一層汗。
終于,在暮色四垂之時,他趕到了城門口,卻發現城門今天有點不一樣,門前多了一隊士兵,烏泱泱全是人,堵成一團。
“這是怎麽了?”葉莺問前面一個百姓。
“你還不知道啊?寧王圖謀不軌,主謀行刺漠北來和親的公主,失敗後又指使女兒放走公主,目的就是讓漠北與大烨失和,他好從中取利!結果陰謀敗露,他被抓進牢裏,畏罪自殺啦!”
畏罪自殺……
畏罪……
自殺……
葉莺感到有一個雷在腦子裏炸開了,轟得他整個頭腦胸腔都嗡嗡作響。
而那情緒高亢的百姓還沒有說完,“郡主本來也被一同抓起來了,不知用了什麽邪法,竟然逃了獄,這不,這些兵老爺就是在這兒盤查,今兒進出城的可倒了黴了,我都在這兒排着一個時辰啦!”
葉莺努力穩定自己的情緒,咬着牙,幾乎從齒縫裏發聲,“寧王真的……已經不在了麽?”
“不在了,屍首都挂出來了,昨晚上服毒自盡的,”百姓突然壓低了聲音,“我有小道消息,你可別告訴別人啊,聽說本來九皇子去苦求劉太監,讓寧王能跟皇上見個面,沒想到啊,這寧王夜裏就沒了,現在連九皇子都被牽連,關在掖幽庭,不知是死是活呢。”
Advertisement
“阿九……”葉莺低低喊出來。
這消息還想打擊他到什麽程度?寧王也就罷了,居然連阿九都被牽連進去。
一瞬間,他簡直覺得天地都崩塌了,好像深夜行路,眼睛看不見,可手裏知道牽着兩個人,是心裏的依靠,但一剎那,忽然那兩雙手都消失無蹤,無論怎樣也找不到,那樣的孤獨、恐慌、失落,茫然,一個人站在無邊的曠野上,風雨雷電,再無半點遮擋。
但是片刻,另一種感覺不知從哪裏湧了上來。
已經不可能更糟了,不可能更糟了。
已經再沒有什麽可以失去。
由于絕望而帶來的一種無畏迅速充滿了葉莺的心底,他直着眼睛看着那些盤查的兵卒,突然高聲大喊,“軍爺!出城的細查,進城的咱就別那麽費力啦!那逃犯要是跑出去,哪可能再回城啊?”
他的喊話馬上得到了很多進城百姓的呼應,大家都排了幾個時辰的隊,累的不行。
多數人的要求總是有一定力量的,何況那些士兵從早查到晚,本身也已經煩躁不堪了。
“好了好了,進去吧!”領頭的兵士站得高高的,手裏拿着圖影,不耐煩地向進城的人們揮着手,那一邊,是出城的人們羨慕嫉妒恨的眼神。
葉莺從他手下走過,瞟了一眼他手中的圖影,那上面,赫然是金釵步搖,一位佳人……
一進入城裏,葉莺開始飛奔。
挂着兩個巨大燈籠之處,就是京城裏無人不知的劉府。
葉莺沒有讓人通報,而是從牆外跳進去的。
他看見劉福喜的時候,後者穿着大紅袍子,身上繡着壽龜,肚子上那一只看起來比別的撐大許多。然而這喜慶的裝扮配上一屋子太監驚慌失措的表情,顯得分外詭異。
這些太監,當然不是好人,但甚至,也不是一些高級的惡棍。他們貪癡愚妄,作威作福,卻缺乏洞悉和遠謀,而如今,寧王一死,太子奉命前去接掌兵符,他們才意識到,這富麗輝煌,脂膏流油的府邸,在即将來臨的刀槍面前,不能為他們提供半分保障。他們本能地感到了恐懼,集坐一堂,卻沒人能拿出一個像樣的辦法。
“葉,葉,你,你怎麽會……”劉福喜半晌才認出葉莺。
而葉莺沒有解釋,直沖過去抓着他的衣襟:“劉公公,大禍臨頭了,你可知道?”
劉福喜努力平穩一下情緒,在這突然出現的逃犯面前強自裝出一副淡然的樣子,“郡主,你好大膽子,現在正被通緝,還敢到咱家這裏來危言聳聽,不怕咱家綁了你交給皇上嗎?”
葉莺冷笑,“公公真覺得我是危言聳聽?您權傾朝野,靠的是皇上,一旦皇上萬歲之後,繼位的馬上就是當今太子,您得罪太子的事情還少嗎?何況現在的情況更加危急,太子一旦拿到兵權,別說掃平劉府,就算領兵逼宮,讓皇上遜位,天下人也只以為是他家事,可那時公公卻将如何自處?公公之危,危在旦夕!”
這話說在了一堆太監心坎裏,可以說是把他們模糊的恐懼化為理性的分析,最犀利地點了出來。
“郡,郡主,那你可有什麽辦法?”一堆太監裏,還是鄧德全先繃不住,都這份上了,還裝什麽鎮定?有奶就是娘,有錢就是爺,有辦法就是神仙。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公公如果不想坐以待斃,唯有先下手為強,剿滅太子一黨,才有一線生機!”
“你,你這不是,廢話嗎?”劉福喜急得都結巴了,太監平時嚣張,靠的都是皇上撐腰,可實際上,太監手裏哪有一絲一毫的兵力?
“公公可以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同樣抓住漠北公主遇刺之事做文章,正好最近京城周遭有賊軍作亂,公公就一口咬定是他們所為,說叛軍勢大,召集各地節度使進京勤王,各諸侯太守既然是公公召集來的,自然聽公公調遣,公公唯有借用他們的兵力,才能與太子抗衡。”
劉福喜聽了,臉上似乎露出一絲喜色,但轉瞬又陰沉下去,“可是……聖旨已經下了,太子明日就要就任大将軍。”
“明日,那就是還有一夜,今晚,公公就可發皇上谕令——真的也好,假的也好——用八百裏快馬送出,召集各諸侯太守火速進京!”
葉莺吐出這幾個字,帶着自己也驚奇的,無比的冷靜。他似乎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卻又像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這是什麽?這是寧王最擔心的事;這是什麽?這也許是李天綱所說的帝都浩劫。說話時,那種天下大亂焦土千裏的景象似乎已經浮現在眼前,卻又帶着一點點的僥幸心。然而不管怎麽樣,他還是說下去,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地說下去。
“今,今晚?”劉福喜問。
“不錯,今晚,馬上!兵貴神速,時不再來,如果公公不能立刻做這件事,那就請立即将我捆上,送給太子。我将在九泉之下,看着公公如何坐以待斃,束手就擒。”
劉太監的臉一點點變白又一點點變紅,直到聽完铿锵的最後一個音節,然後下決心似的用力在桌上一拍,“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