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2016年冬
第四章 2016年冬
接下來的時間裏，賀晴和楊雲帆一起度過了平安夜、聖誕節、元旦節，他們一起吃蘋果，給對方晾在屋檐下的襪子裏裝小禮物，一起數着牆上的挂鐘進入新的一年。
一個陽光溫暖的上午，楊雲帆在奶奶的木制衣櫃裏偷了一張床單，挎起一個小籃子，拉着賀晴就往河堤那邊跑，奶奶家的大黑狗也屁颠屁颠地跟着兩人身後跑，一會兒就趕到他們前頭去了。
“楊雲帆！你拉我去哪呀？”
“你不是一直想出來外面玩嗎？我帶你去！”
賀晴不知道他們要去哪，去做什麽，但還是只顧着跟着楊雲帆往前跑——她已經打心底信任楊雲帆了。跑到河堤上，楊雲帆終于停了下來，手還拉着賀晴的手腕，賀晴趁着他大口喘氣的時候松開了他的手，他只是笑了一下。
“就是這裏。”楊雲帆手掌撐着雙膝，歪着頭沖着賀晴笑。今天沒有風，陽光也算是這整個冬天最溫暖、最燦爛的了，照得淺淺的水面閃閃發光，水波将光亮映射在楊雲帆的臉上，使得他的笑更加明媚了，賀晴突然覺得他的這一笑比任何一次她所看到過的笑容都要明媚，比她努力想要忘記的那個笑容都要明媚。當賀晴還在想着這些的時候，楊雲帆已經在忙活着布置野營的東西了。
“今天沒有風，才好帶你出來玩玩，不然你吹了風又頭痛。”
“我現在已經好啦，有風也沒事的。你怎麽會想到要來這兒野營的？”
“這多好啊！有花有草，有河有水，水裏面說不定還有魚呢，要不我給你撈條上來烤着吃？”
“扯什麽玩笑！這大冬天的還撈魚，別等下你在水裏凍死了還得我撈你。”
“不得了啊，我們家晴寶也會講笑話了啊？”楊雲帆看着賀晴笑，眼神裏滿是寵溺，甚至帶有一些欣慰——他終于讓賀晴開心了。
“好笑嘛？一點也不好笑！再說了，誰讓你叫我晴寶的？”賀晴別過臉去躲着笑。
“阿姨不就這麽叫你的嘛，我學阿姨的。”楊雲帆笑嘻嘻的，賀晴沒有作聲但也沒有拒絕他叫自己的小名。
他們坐在從奶奶衣櫃裏偷來的花床單上，楊雲帆從奶奶摘菜的籃子裏拿出用保鮮盒裝好的水果，遞到賀晴手裏都還是溫溫的。“你用熱水泡過了？”“嗯，冬天吃涼的水果對胃不好。”楊雲帆平躺了下去，兩手疊着墊在腦後，閉着眼睛曬太陽。賀晴看了一眼躺在身後的楊雲帆，今天的太陽溫暖得甚至有些刺眼，她嘗試把身體往後傾斜了一下，替他擋住直射眼睛的陽光——慢慢地，她感覺自己也開始可以溫暖別人了。賀晴歪着頭看楊雲帆，陽光下，他臉上的小絨毛是白色的，兩頰曬得紅撲撲的，賀晴竟覺得這一瞬間他很可愛，這想法太危險了！賀晴趕緊找些話來說，以便轉移注意力：
“你說這有花有草，可是冬天了，根本就沒有開着的花了嘛！草也是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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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有嘛！這大紅花，多漂亮！”楊雲帆眯着眼睛拍了拍花床單，賀晴被他逗笑了。
臨近農歷新年，賀晴和楊雲帆每天忙着幫奶奶打掃屋子、置辦年貨，盡管楊爸爸說他們都會買來的，但是老人家就是喜歡操持這些事情，這對他們來說是一件辛苦但很幸福的事情。除夕夜的前一天，楊爸爸開着車來了，從車上還下來了一位陌生的女人，賀晴聽見楊雲帆喊“媽”，他這一聲“媽”所帶的情緒并不是激動，更多的是驚訝，他出門去迎她，還不忘拉着賀晴一起。
“帆帆！”那個女人帶着十分激動甚至略顯誇張的語調叫楊雲帆的小名。
“媽，別這麽喊我，我都上高中了。”楊雲帆難為情地看了看身後的賀晴，賀晴這才确定剛剛楊雲帆叫的的确是他的媽媽。
“哎喲，我的乖崽嘞，都長這麽高了，上次媽媽見你的時候你才那麽點高呢，才到我這兒，現在都比媽媽高了。”楊媽媽一只手摸着楊雲帆的臉，一只手比劃着他的身高。
“你也不看看上次回來是什麽時候，還是帆帆初三中考的時候，這都過去一年半了。”奶奶一面責怪楊媽媽，一面又趕緊拉着她進屋烤火，也不管後面還在從後備箱拿年貨的親兒子。
“哎呀，媽，這不是工作忙嘛，去年忙得過年都沒回來，今年這不是聽說帆帆帶女朋友回老家了嘛，我怎麽說也得回來看看呀！這就是帆帆的女朋友吧，哎喲，長得真好看！”楊媽媽看着賀晴的眼神比楊奶奶還要熱情，而且她笑起來眼睛跟楊雲帆簡直一模一樣，所以盡管賀晴有些尴尬，但還是開心地笑着回應：“阿姨好，我是賀晴。”
“媽，你別亂說！人賀晴不是我女朋友！”楊雲帆急得直跺腳，恨不得把他媽媽的嘴給捂住。
“我知道的啦！開個玩笑嘛！”楊媽媽笑得更歡了，拉起賀晴的手在火桌邊坐下：
“晴晴，你身體恢複得怎麽樣了？”楊媽媽關切的眼神很是真誠。
“我已經……”
“媽，你知道我們發生了什麽事？”賀晴還沒答完話，楊雲帆就插話了。
“這麽大事我當然知道，你爸爸都告訴我了，哎，你別打岔，我在跟晴晴說話呢，晴晴，怎麽樣了，現在頭不會痛了吧？”
“嗯，阿姨，不痛了，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阿姨怎麽會知道我頭痛的事情呢？看樣子楊雲帆并不知道他媽媽知曉此事，想來應該是叔叔說的，沒想到他看起來冷冰冰的，心裏還是很暖的，只是不善言辭罷了。再想到，楊爸爸為她布置的粉色公主房，還有為她和楊雲帆辛苦搜羅來的書，賀晴不禁向還在進進出出搬年貨的楊爸爸投去了感謝的目光。
大年三十，爸爸媽媽帶着弟弟都來了楊奶奶家，賀楊兩家一起過新年。賀晴從小便沒了爺爺奶奶，媽媽遠嫁而來，能見到外公外婆的機會也是極少，今年在楊奶奶的照顧下，賀晴才真正體會到祖孫情。
廚房裏，兩位爸爸在忙活年夜飯，兩位媽媽在将各種年貨零食擺盤，奶奶瞧着小小的弟弟很是喜歡，一個勁地在逗他玩，只有賀晴和楊雲帆這兩個不大不小的“大小孩”在廚房和客廳裏來回穿梭，幫廚不正經幫廚，擺盤也不正經擺盤。
“哇！還有餃子呀！”賀晴掀開門簾，向廚房探出個頭來。
“咱們南方人是吃珍珠肉丸子嘛，但雲帆的媽媽是北方人，所以也做點餃子，來，你看看，還有你喜歡吃的玉米餡兒的。”賀晴看着眼前的這位粗壯大漢戴着奶奶的碎花小圍裙，竟毫無違和感，因為在賀晴的眼裏，楊爸爸其實和楊奶奶一樣，也是個心底很柔軟的人。
“嘻嘻，謝謝叔叔！哇！還是自己擀餃子皮哎！”賀晴第一次在現實生活中看到別人擀餃子皮，很是新奇。
“要來試試嗎？”楊爸爸舉起擀面杖對賀晴發出邀請。
“好呀！”
“賀晴！你在幹嘛呀？”楊雲帆聞聲也鑽進廚房來。
“我在學擀餃子皮。”
“這我會呀！來，我來教你。”這時兩位爸爸相視一笑。
“真的麽？”
“就是這樣……”楊雲帆拿起一坨面團擀起來，“再這樣……”然後撒些面粉，搞得像模像樣的，“最後這樣！”他摸了一把面粉抹在賀晴臉上。
“楊雲帆！”賀晴抓起擀面杖去追楊雲帆，兩人跑到院子裏互相追趕，弟弟和大黑狗也參與進來。
“姐姐，你的額頭上也有餃子粉！”弟弟指着賀晴的額頭認真地說，他的小小詞彙庫裏還沒有“面粉”這個詞。
“楊雲帆！你給我搞幹淨！”賀晴氣鼓鼓地站在門口。
“好啦好啦，這就給你把‘餃子粉’弄下來。”楊雲帆笑嘻嘻地走過來，伸手輕輕抹掉賀晴臉上的面粉，又蹭了一點在一旁仰着頭觀望的弟弟鼻子上，把賀晴又逗笑了，兩人的距離只有半步，賀晴可以聞到他羽絨服上的淡淡的鴨絨味和奶奶家洗衣粉的香味。這時，不知是哪家心急的搶先開始吃年飯了，在村子裏第一家放起了煙花，“放煙花啦！”弟弟高興得蹦起來，媽媽們扶着奶奶出來，兩位爸爸一個拿着鍋鏟，一個拿着擀面杖也走出來看煙花。
賀晴擡起頭看絢爛的煙花在漆黑的夜空中放出光亮，就像她重新開始的人生一樣。
她在看煙花，他在看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