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是赫連炎!”朱丞立馬反應過來,眼睛盯着那一人一馬,手往後一伸:“拿我的弓來!”
話音未落,卻見旁邊一人已經搭上了箭,拉至滿弦,“嗖”地一聲,箭矢急沖向前,直奔赫連炎的方向而去。
赫連炎登時瞳孔放大,揮劍去擋,箭身卻先他一步紮進馬頸,馬兒吃痛,前蹄騰起,仰天發出一聲長嘯,他一個不防,身體失去了平衡,跌落下來,接連滾了幾圈才從地上起來。
“好箭法!”朱丞立即向劉行俨投來贊賞的目光。
這時遠處又有一騎飛奔而來,到得近處,伸手将赫連炎撈上馬,兩人一前一後共騎一騎,揚長而去。
座下寶駒命喪在這裏,赫連炎似乎全然不覺得狼狽,逃竄之際,仍不忘回過頭,朝柴熙筠桀然一笑。她通身打了一個寒戰,他今天丢了面子,日後定然不會善罷甘休。
待打掃完戰場,稍作休整之後,晚些時候,季州先前的守将和後來的将帥齊聚在州衙。
“公主可有訓示?”議事之前,朱丞先向柴熙筠請示。
“大帥該如何就如何,不用管本宮。”
朱丞并不意外,起身朝她行了個禮,才又坐下說道:“今日赫連炎主攻北門,經此一役,北邊的城牆損毀嚴重,當務之急是連夜加固城防,以防敵人偷襲。”
座下的人頻頻點頭。赫連炎在季州已經徘徊了半個月,這半月裏,季州的守軍奮力抵抗,扛住了一波又一波的進攻,城牆也經歷了一次又一次的考驗。
今天實在是險,赫連炎來勢洶洶,比以往的攻勢要強上數十倍,若不是援軍及時趕到,後果不堪設想。
随後又議了些別的,柴熙筠只是在一旁靜靜地聽着,并沒有發表意見。
“大帥”,臨近結束時,她才出聲,朱丞不敢怠慢,伸直脖子認真地聽。
“依本宮看,季州的将士們守了大半個月屬實不易,你手中的虎翼軍如今個個摩拳擦掌,冒着勁兒要同赤狄人比試一番,不如将他們全部替換下來,稍作休息,之後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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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她話未說完便被人打斷,擡眸一看,鎮北将軍周懷安正梗着脖子瞪着她,眼中透着一股刀口舔血的人特有的狠勁兒。
“我的人不能撤!辛辛苦苦大半個月了,到頭來為他人做嫁衣,這樣的孬事老子不幹!”
他是個粗人,又久不在朝廷,這十幾年在北境,山高皇帝遠,散漫慣了,自然不懂得迂回婉轉,不由分說一頓搶白,場面變得十分尴尬。
“自赫連炎出兵,周将軍節節敗退,連丢了五城,從延州一路潰逃至此,也就是在季州,才堪堪站穩,這還是朱大帥及時趕到救了你的命!”
“你說做嫁衣,做的什麽嫁衣!季州一旦陷落,你我都得把命留在這裏!你的人?這天下的兵馬,一兵一卒,都是朝廷的人!”
“大周的獎賞不會遺漏任何一名有功的将士,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蠹蟲!”
聽得“蠹蟲”二字,周懷安臉漲得通紅,赤狄是蠻族,世世代代以游牧為生,仗着自己擅騎射,騷擾大周邊境是常有的事,通常得些好處便回去了。
就算得了個把城池,他們也住不慣,過些時日自己就走了,他在北境這麽多年,對此早已習慣了。
便是鬧得大了,事後兵部下個文書斥責幾句,朝廷也不會有什麽過分的懲處,罰點俸祿便過去了。
誰知赫連炎這次竟然來真的。
而柴熙筠不過一個公主,竟然當衆駁他的面子,對邊防之事指手畫腳,他眼裏看不慣,心裏一急,脫口而出:“張口閉口朝廷、大周,公主不過一介女流,如何能替天子發聲!”
柴熙筠“騰”地站起來,一把奪過牆上的長劍,橫在周懷安面前:“本宮手握天子劍,代天巡狩,豈容你來置喙!”
天子劍一出,在場的人紛紛下跪,周懷安渾身一凜,膝蓋一軟,“撲通”一聲也跪了下來。
柴熙筠微微颔首,看着他的發頂:“周懷安,你先前的事尚未查清,本宮暫且給你一個将功贖罪的機會,大敵當前,你若再這樣自矜自傲,這天子劍,本宮第一個斬的就是你!”
周懷安聲音帶着一絲顫抖,弱弱地答了一聲:“是。”
連日裏的長途跋涉,柴熙筠身上如同散架了一般,回到房間沐浴過後,仍是放心不下,便拿起邊防圖來看,看着看着,圖上的線漸漸糊在了一處,不多時眼皮就打起了架。
齊景之橫沖直撞,氣沖沖地闖進來,勢要讨個說法,前腳剛跨進了門,一擡眼卻見她伏在桌案上,似乎已經睡着了。
他放輕了腳步走過去,偷偷湊到跟前看,确實阖着眼。環視一圈,發現門窗都開着,擔心她着涼,于是解下身上的披風,輕輕蓋在她身上,自己則坐在一旁,窩了一肚子火。
她一向覺淺,他就這樣幹坐着,腦子裏不住地想等她醒了之後自己要說什麽問什麽,誰知等了大半個時辰,人竟然還沒醒。
他又忍不住看向她,她蜷縮成一團,身子扭曲得厲害,這樣睡怎麽會舒服!
齊景之嘆了一口氣,悄悄将人攔腰抱起,柴熙筠已經睡熟,自然沒了意識,胳膊不由自主地滑了下去,這一頓,人居然醒了。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他的臉,雙手攀上他的脖頸,糯糯地問了句:“齊景之,你怎麽來了。”
剛說完,人立即清醒了一大半,眼睛瞪得滾圓,齊景之!
再次對上他的目光,她立馬避開看向別處,兩只手一松,就要跳下來。
齊景之不由分說,将人摟了個滿懷,一路把人抱到床邊,恨不得将人狠狠地丢上去,然後壓在床上問,為什麽又騙他!
可是看到她眼裏的紅血絲,他又瞬間心軟,最後只輕輕地放上去,給她脫了鞋,然後越過她,拽出裏面的被子平平整整地蓋在她身上。
“齊景之,我……”他這個樣子,她心裏虛得很。
他冷着一張臉,卻狠不下心,語氣依然殘留着一絲溫柔:“有什麽事明天再說。”
柴熙筠抿緊了嘴,識趣地閉上了眼睛,卻又偷偷眯了一條縫,悄悄地看他。
“睡覺!”他的右手覆在她眼上,把光遮了個嚴嚴實實:“我看着你睡!”
他的手溫溫熱熱,一種難得的安全感鋪天蓋地席卷而來,然而鼻間那抹鹹濕的氣息卻讓人無法忽視。
“齊景之,你有多久沒有沐浴過了。”
他面色一怔,待明白過來,猛地抽回手,臉頰開始微微泛紅。
“我這就去。”倏忽之間人已經不見了,只留下個落荒而逃的背影。
柴熙筠“噗嗤”一下笑出聲來,下一刻卻滿面愁容,他說明日再說,明日就一定會說,這種事他向來記得清楚。
可是明天,她該怎麽解釋啊。
齊景之擦着頭發進來,人已經睡熟了,他蹑手蹑腳地走過去,坐在床邊的腳踏上,聽得她的呼吸清淺而均勻。
他忍不住擡起手,想要觸碰那嬌豔的唇,待到近前卻又放下,只是在她眉心留下一個輕輕的吻。
罷了,就再原諒她這一回。
但是明天,絕不能讓她知道他就這麽算了。
赫連炎吃了虧,心中不大爽利,部屬們見他黑着一張臉,氣都不敢大聲喘,跟在身後默不作聲。
誰知到了主帳門口,他卻沒有掀簾進去,馬鞭随手一丢,轉身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王妃,你猜我今日見着誰了?”
聽到聲音,帳內的女子身形一滞,擡眼看見來人,把手裏的佛珠順手放在桌案上,緩緩站起身來,眼眸低垂,微微弓着身子走到他跟前,擡手就要去解他身上的披風。
赫連炎嘴角露出一絲嘲諷,在她碰到自己前,便三兩下解開往她身上一扔,她眼前一黑,披風沾染着厚重的塵土,大片的血漬早已凝固,土腥味和血腥味融合,熏得她胃裏一陣惡心。
他徑直走到桌案邊,大剌剌地坐下,一手提起桌上的水壺,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
“季州的城牆上,你的三妹柴熙筠,好風采!”說起時,他的眼睛望向某處,仿佛越過重重阻礙,又回到了在城牆根下。
柴沅兒眼神微動,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将披風疊得整整齊齊:“大王的披風破了,待臣妾漿洗之後,再為大王縫好。”
見她顧左右而言他,赫連炎大步上前,一手扣住她的肩頭,逼視着她,眼中狠戾盡現:“她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我拿五座城池,大周都不換,你就不嫉妒?”
她仍是眉眼低垂,面上沒有一絲波瀾:“人各有命。”
“好!”她低眉順眼的樣子讓他漸漸興味蕭索,他放開她,撂下一句話:“那我就發發善心,明日攻城,讓你們姐妹相會。”轉身出了營帳。
柴沅兒抿緊了嘴,指甲深深嵌入肉裏,看着他離去的方向,眼神銳利如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