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賀敏之?柴熙筠“噌”地一下掀開車簾,突然眼前一亮,她穿着一身戎裝,身披暗紅色披風,不禁在心中感嘆,好一個英氣的女子!
“公主”,見柴熙筠探頭出來,賀敏之立即從馬上翻身而下,雙手抱拳:“臣女願追随公主前往季州!”
雖然她今日的裝扮與自己此前所見全然不同,但柴熙筠透過她的眉宇,還是恍然看到了那個人,面色不由冷淡下來:“卻是為何?”
“我習得一身武藝,關鍵時候可以保護公主。”
“我身邊已有侍衛。”
“我可作先鋒,打頭陣。”
“大周的軍營中,想要建功立業的小将數不勝數。”
“可大周的軍營中沒有女子!”賀敏之臉上透着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倔強,像一根尖刺觸及她的神經,随之一股顫栗爬遍全身。
“世人都覺得女子嬌弱,哪怕我有一身武藝,危急關頭還是被阿爹拉在身後,可我不想此生湮沒在後宅之中!”
她清亮的聲音與一身厚重的铠甲并不相協,可所說的話卻引得前後的将士頻頻側目,柴熙筠更是聽得心中一片激蕩。
再看她時,與沈修遠已無半點相關。
“公主在大周危急之際挺身而出,若說我這份心願天下間還有人能懂,那便只有公主您了!”
說完,賀敏之單膝跪地:“請公主成全!”
沈修遠踮着腳,遠遠地看着賀敏之一系列動作,卻全然不知發生了什麽,他心裏着急,拼命地往前擠,可越是用力卻是沒人相讓,反而被人一路推搡,離得越來越遠。
他伸直了脖子,揮動着手,想要她回頭看一眼,可話到嘴邊才發覺,自己根本不知道她叫什麽,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又上了馬,随着柴熙筠的車駕越走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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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長的隊伍不斷地往前壓,片刻後,她的身影便杳無蹤跡,看着隊列中清一色的男人,他忽然有些恍惚,真的是她嗎?
畢竟一晃十年了。
一出京城,柴熙筠便差人把劉行俨叫到馬車上,遞給他一副卷軸:“我從陛下那裏要來的,你從此自由了。”
聽到自由二字,他瞳孔一震,馬上意識到她手中是什麽,顫抖着手接過,下意識地想要打開,卻被她立即制止:“找個沒人的地方銷毀了。”
他點點頭,将卷軸放到胸前收好,看向她時,眼裏已經泛起層層微波。
看他這個樣子,她輕嘆一口氣:“此去季州九死一生,我不能平白讓你擔這風險。”
“況且,将門之子,又一身本領,就應該金戈鐵馬,立不世戰功,哪裏能身處黑暗之中,與鷹犬爪牙為伴。”
他面色一僵:“公主知道了我的身份?”
“只是有些猜測。”她搖了搖頭,對別人的密辛她向來沒有多大興趣,是以那副卷軸拿到手後并沒有拆開來看。
“不過我想,阿俨這個名字,你或許并沒有騙我。”
劉行俨沉吟不語,思緒随着馬車一起晃動,不知過了多久才下定了決心,開口道:“我是宣寧侯之子,劉行俨。”
早前同他相處時便覺得,他身上那股子拗勁兒,不像是被驅使慣了的人,如今這樣便說得通了。
方才說起宣寧侯時他并不情願,顯赫的身份似乎并沒有帶給他榮耀,身為侯府之子卻投身梓淩衛,其中必然有些緣由,只是他不說,她絕不會主動問。
“不論怎樣,從今日起,你便是劉行俨了。”
大軍一路向東到了平城,在城郊二十裏處安營紮寨,休整之後再繼續北上。
柴熙筠一進營帳,便見齊景之把手裏的東西往身後一藏,扯出一抹僵硬的笑:“你回來了?”
“你身後是什麽?”她懷着好奇,徑直走過去,手從他腰側繞過去夠,齊景之見瞞不過,索性也不藏了,拿出一封信箋交到她手裏。
柴熙筠接過後粗粗看了一遍,一擡眼便見他面色凝重,眼裏布滿了擔憂。
“從陵南到洛南,少說也有六七百裏,再由洛南到京城又要費些功夫,如今輾轉到你這裏,怕是已經過了不少時日。”
齊景之悶聲不吭,輕輕點了點頭。
“你父親身體一向……”柴熙筠觀察着他的臉色,斟酌着用詞:“前次又因家裏的事受了那樣大的打擊,信上既然說他不好了,怕是真有其事,照我看,你還是得回去。”
他依舊沉吟不語,猶豫了半晌:“陵南有二叔在,可是你這邊我放心不下。如今已經到了平城,三五日便可到利州,這個關頭我不能走。”
“我這兒有千軍萬馬,又有阿俨在,不會有事的,倒是你父親那邊,如果這次真有什麽好歹,我怕你日後後悔。”
他踟蹰片刻,還是堅決道:“不行。”即使知道劉行俨的本事,他也難以放心。
“至少回去看一眼,從平城去往陵南,路還算好走,一來一回快則五日慢則七日,大軍辎重難行,到利州也沒那麽快,你去了再回來,來得及。”
對上她的眼,齊景之心裏不禁疑窦叢生,誰送來的信,他又如何接到,她竟沒有半分疑慮?
“那我快去快回,五日後同你在利州會面。”他順着她的意思應下,再看她時,發覺她竟像是暗暗松了一口氣。
說定之後,齊景之說走便走,毫不拖泥帶水。
然而他前腳剛走,後腳劉行俨便進了營帳。
“安排穩妥了嗎?”她随即換了一副面孔,再三确認。
“公主放心,不會有問題。”
齊景之騎着快馬,晝夜不敢停,一日一夜後,終于到了雲州地界,此處距平城已走出三百餘裏,即使人還能勉強支撐,馬也受不住了。
他放緩了速度,在一處溪澗邊停了下來,松開缰繩,任馬在周圍尋覓些嫩草吃,自己則蹲在河邊,拘了一把水撲在臉上。
河水冰冰涼涼,一上臉,完完全全解了乏,整個人清醒了不少,手再伸向河裏時,卻察覺出身後有些動靜。
荒野之地沒有人跡,僻靜得很,一丁點兒聲響便能被無限放大,他立刻警惕起來,豎起耳朵仔細留意着,很快辨認出是腳踩在草地上窸窸窣窣的聲音。
那人似乎對他也頗為顧忌,并沒有大的動作。待人走得近了,齊景之握緊手裏的劍,倏地一下起身。
那人沒有預料到他會突然轉身,驚了一下,随即翻身上了他的馬,拽緊缰繩,雙腿一夾馬腹,整個人猛地沖了出去。
齊景之追趕不及,用力擲出腰間的短劍,那人身法靈活,一個側身避讓,短劍擦過他的衣角,旋即墜落在地。
跟他一路竟然只為了搶一匹馬?齊景之心裏疑惑,幾步走過去,将短劍彎腰撿起,卻在即将起身時,一眼瞥見草叢裏似乎有個東西。
他撥開雜草伸手拿起,那是一個腰牌,大概是黑色玄鐵所制,模樣精致,朝向他的這面刻着一個奇怪的紋樣,翻過來一看,背面無字。
只是這紋樣,他卻越看越眼熟。他手指不住摩挲着這個花紋,擰着眉,仔細回憶。
劉行俨!
那天在茂威客棧,他曾在他的腰間瞥到過!
齊景之緊握雙手,指節捏的發白,仿佛要将手中的玄鐵捏碎一般。
柴熙筠!第幾次了!
滿腔怒火在他心中升騰而起,他要見到她,馬上見到她,要當面問個清楚,她究竟想做什麽!
戰場畢竟是她從未踏足過的地方,柴熙筠一路上不斷給自己做心理建設,卻沒料到一到季州,就碰上了赫連炎攻城。
主帥朱丞來不及休整,更來不及将她安置,道了句“抱歉”,立即作出部署,加入到守城的行列,她摸不清楚狀況,不敢上去添亂,只得在州衙等消息。
整座州衙都空了,外面的喊殺聲持續了整整四個時辰,戰争的慘烈,她從來只在文人的詩裏見過,如今人都還沒出去,便已嗅到了鋪天蓋地的血腥味。
臨近黃昏時,外面突然靜了下來,她便知道,今日這城是守住了。
在劉行俨的護衛下,她從州衙出來,穿街過巷,城中還好,只是一上城樓就看見,将士們的屍體橫七豎八地堆在兩側,地上流動的血帶着熱氣沾濕了她的裙裾。
“公主,你怎麽來了?”朱丞正同一個人附耳說着什麽,看見她的身影,一臉的驚訝。等不得她說話,立即上前勸阻:
“赫連炎剛下令撤退,人還未走遠,此處危險,公主還是先回去。”
“哪個是赫連炎?”
朱丞怔了一下,随後朝着遠處一指:“那就是。”
柴熙筠順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遠遠地望見一面帥旗漸行漸遠,但是周遭的人已經小得看不清了。
她猛地想起了什麽,轉身去問朱丞,正在這時,對面突然有一人脫離隊列,縱馬朝着城門的方向奔來,到了百步之內,才停住馬。
那人揚着頭,高舉馬鞭指向城牆之上的她,聲音遙遙地傳來:“安陽公主,本王在這裏等你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