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49章
柴熙筠霎時腦子一片空白,赫連炎?讓她去和親?
她将信将疑地接過赫連炎的手書,看到“娥皇女英”四個字,長出一口氣:“太好了,二姐沒事。”
“阿姐!”柴熙和怒火攻心,“噌”地從龍椅上站起來,走到她面前,不自覺拔高了聲音:“你往後看,他要你去和親,赫連炎,他居然敢!”
“我看到了。”她平靜地把手書放在桌案上,她與赫連炎不過一面之緣,哪裏就如他信中所寫的那樣兩廂有意了。
“我堂堂大周的公主下嫁給他這一偏遠蠻族,已是折了顏面,如今他居然膽敢提出如此過分的要求,當真是不把我大周放在眼裏!”
“陛下莫要生氣,他無非是想激怒陛下,這等伎倆陰險龌龊不足為慮,陛下真正應該憂心的,是他如何半個月裏連下五城。”
“阿姐是說,邊境出了問題?”
柴熙筠沒有直接回答,将話題轉到了和親一事上:“若是我大周江山金湯永固,父皇又何須為了一時的安穩,急匆匆地把二姐嫁過去?”
齊景之沉吟片刻,徹底冷靜了下來:“皇姐有話不妨直說。”
這些本不該由她說出,但父皇此前實在将阿和保護得太好,總想着為他掃清道路,國事可以慢慢再上手,誰知人算不如天算……
阿和當上太子不過三個月,父皇便撒手人寰,留下了這堆理都理不清的爛攤子。
“我在洛南時,聽驸馬提起過”,從她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齊景之便多了一份心。
“這些年,齊家接到的刀槍兵械的單子,逐年在減少。”
“怎麽會?”柴熙和一臉驚詫:“各部近些年的開支朕剛翻閱過,北防線上三十六路軍是每年軍費的大頭,占了兵部開支的一大半,光是軍饷一項,連年都在上漲。”
空氣中一陣沉默,片刻後齊景之站出來:“陛下,公主說的沒錯,自臣回到洛南,便逐步着手查看各項賬目,其餘的暫且不論,但每年運往北防線上的兵器軍械,的确是一年比一年少。”
Advertisement
柴熙和眉頭緊蹙,一股寒流悄然在心底流淌。
“阿姐先回去吧,容我好好想想。”
出了勤政殿,齊景之執起她的手:“從今日起,回府去住吧。”
見她沒有回應,他俯下身,直視着她的眼睛,語氣中透着不安:“你獨自在宮中,我不放心。”
看到他眼中閃爍着擔憂,她有些于心不忍,便應了一聲“好”。
他擰在一起的眉頃刻間放松下來。
“何必這樣緊張?”她勉力擠出一絲笑:“難道阿和還能真把我送去和親不成?”
齊景之怔了一下,也随着笑了笑,他或許不了解陛下,但他了解她,她不會坐以待斃的,更不會把問題抛給別人,自己閑庭獨坐。
兩人一起從西直門出來,回府的馬車上,氣氛有些沉悶,柴熙筠想透透氣,一手掀開車簾,卻瞥見福明街上個個驚慌失措,挎着包裹四處奔逃。
“停車”,她用力扣着車壁:“快停車。”
“怎麽了?”齊景之連忙叫停了馬車,先她一步跳了下去,看到百姓朝着城門的方向逃竄,立馬牽緊她的手,将她護在身後。
“出什麽事了?”他奮力拽住一個青壯漢子,攔着他問。
“哎呀!”那人瞅了他一眼,有些不耐煩:“赫連一族打過來了!”
“哪裏的消息?”齊景之追問道,那人卻一扭身子,轉身跑了。
“先回府吧。”她挽着他的胳膊,登上了馬車,一顆心卻懸得更高,事态興許比她想的還要糟。
回了府後,他二人哪兒也沒去,枯坐在正堂裏,左等右等,終于等到韓仁打探消息回來。
他接過雲芝遞過來的茶,咕咚咕咚幾口下肚,徹底解了渴才開口回話:“回公主,是宮裏傳出來的消息。”
柴熙筠與齊景之對視一眼,彼此都有些不解,他們剛從宮裏出來,消息何以傳得這樣快。
“這裏是京城,距邊境足足幾千裏,一時半會兒哪會兵臨城下?百姓跑什麽?”
韓仁擡起頭,偷瞄了一眼她的臉色,猶豫着要不要往下說。
柴熙筠注意到他的表情,知道其中大概還有些別的說法,耐着性子鼓勵道:“聽到什麽便說什麽,不要有顧慮。”
“坊間傳言,赫連炎點名要您去和親,而……”韓仁一咬牙:“您是陛下的親姐姐,陛下定然不會把您交出去,所以打過來,是遲早的事。”
她一時怔住了,齊景之适時開口:“若是沒別的了,暫且退下去吧。”
等到正堂裏只剩他二人,齊景之在她面前蹲下來,将她兩只手攏在手心:“你不必憂心,這事說到底并不真的關乎你,陛下自會有方法應對。”
“縱使陛下經驗淺,還有滿朝的文武大臣,軍國大事事關社稷,怎麽就能系于你一人身上?”
柴熙筠點點頭,嘴上說着沒事,卻顯然心神不定,一副若有所失的樣子。
晚些時候,她和齊景之正用着膳,韓仁來禀,兵部尚書盧芳達、戶部尚書孫千佐前來拜訪。
兵部和戶部的當家人這個時候來,定然是為了邊境的事,她不敢怠慢,連忙放下碗筷,漱了漱口就趕往前廳。
行過了禮,盧芳達瞟了眼一旁的齊景之,似乎是不大方便開口。
“二位大人既然找上了本宮,那便沒有什麽是驸馬不能聽的。”
孫千佐和盧芳達對視一眼,搓着手,踟蹰片刻才張口:“臣等的話……有些難以啓齒。”
見他二人始終躬着腰,并不敢擡頭看自己,柴熙筠心下登時明白了幾分,這是在等自己開口呢。
“你們想讓本宮去和親?”
此話一出,盧、孫二人雙雙跪在了地上,膝行着來到她面前:“公主,這仗再打下去,大周就要亡了啊!”
“去年全年的稅收共計八百一十萬兩,光是兵部、工部兩部開支就花去了六百二十萬兩,再加上其餘開支,現下國庫裏還剩不到二十萬兩,秋糧十月份才能征上來,這仗,我大周打不起啊!”
“所以呢,二位大人就出了個主意,把本宮賣給赫連炎?你們若是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對得起自己的俸祿,為何不敢當着陛下的面提,卻要私下來找本宮!”
“公主,社稷為重啊,京城的百姓已經惶惶不可終日,遑論其他地方的?公主難道真的忍心看着生靈塗炭,百姓受苦?”
柴熙筠站起身來,踱步到他二人面前,質問道:“虧空是本宮落下的嗎?兵部的軍費又去了哪裏?還有你孫大人,作為戶部尚書,開源節流、節制開支你又做到了嗎?”
說完她冷笑一聲:“如今日子過不下去了,想起本宮來了,屎盆子往本宮頭上一扣,妄圖讓本宮替你們的無能付賬,想都別想!”
“本宮這就進宮找陛下去,看他是不是真的要賣了本宮這個皇姐!”
“公主息怒,公主息怒!”盧、孫兩人馬上意識到自己踢到了鐵板,不敢再往下說,只得跪在原地不住地磕頭。
“一幫軟骨頭!”柴熙筠啐了一口,轉身回了內室。
看着盧、孫二人灰溜溜地離開,齊景之的心揪得更緊,她今日一番痛罵過足了嘴瘾,可他們的态度何嘗不是朝中的一種風向?
朝廷上下,心存這種想法的必然不在少數,無論如何,為了避免風波再起,陛下都該早下決斷才是。
翌日天還未亮,齊景之便偷偷起床,揣着自己連夜寫好的奏章進了宮。
此時正是早朝時分,百官陸陸續續到了,見着他無官無職,卻也出現在勤政殿外,又聯想起昨日的傳聞,不免多看了幾眼。
齊景之卻視若無睹,只專注着前方的路,目不斜視,一步一步走到殿門外,直挺挺地跪下。
官員們不知他要做什麽,心裏好奇,饒是站好了位,仍不時回過頭,朝外瞟幾眼。
“陛下駕到!”百官聞言叩拜,柴熙和坐到龍椅上,一眼瞥見殿外正中跪着一個身影,眯起眼來看,由于逆着光,怎麽也看不清楚。
“殿外跪着的是誰?”他偏過臉問剛上任的太監總管李和。
李和不敢妄言,上前幾步,細細觀望了一番才回道:“回陛下,是安陽公主的驸馬,齊景之。”
柴熙和本來怎麽都看不上自己這個姐夫,卻因着上次合力對付趙王的事對他有所改觀,再加上看得出他對柴熙筠的确真心實意,漸漸地便也把他當自己人看待。
“宣他進來!”料想他不會有什麽出格的舉動,他便給了這個面子。
在大臣們注視下,齊景之緩緩走進大殿,漸漸離得近了,柴熙和才看見他雙手捧着一本奏章。
齊景之來到他的正前方,在階前跪下,背挺得筆直,手裏的奏章高高舉過頭頂。
“國事當前,臣洛南齊景之,願将齊家名下全部家産捐給朝廷,用以抗擊赫連一族!”
一言既出,滿座駭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