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對峙(修)
第14章 對峙(修)
“可使用染發劑并不是我的主意!”溫越躺在地上動彈不得,被陸禦權踹了一腳,感覺渾身骨頭縫都在痛,他掙紮着解釋:“我是被人賣給陸家的!是那些人,那些人對我——”
“我不管你是怎麽來的,為什麽來。”
陸禦權打斷,接過胡德遞過來的剪刀,走上前。
人生中第一次觸碰黑奴,他感到無比惡心,又覺得此時此刻必須得親自動手,才能以儆效尤。
陸禦權一把抓住溫越頭發,将人扯到自己腿邊,“陸家出現黑奴是事實,作為黑奴你私自購買違禁品也是事實,費盡心機攀附貴族更是事實,這些都夠我現在将你處死。”
眼前的貴族根本不聽他的解釋,一句也不聽,他只顧着說那些冰冷的,并不是真相的指控。
溫越被拖行在冷硬的地板上,感到膝蓋刺痛無比,悲憤又痛苦。
就在他邊掙紮邊搖頭時,咔嚓咔嚓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溫越看見一撮撮頭發掉在肩膀、臂彎和腳邊……
頭發……
他的頭發……不!
溫越積累的情緒頓時傾瀉而出,他崩潰大哭:“是!我是黑奴!那又怎樣,我是黑奴又怎樣!你不如殺了我!現在就殺了我!”
反正他什麽都沒有了!
家散了。
母親失蹤了。
祖父去世了。
自由也沒有了。
不如死了好,死了一了百了!
……
直到這一刻,黑奴的身份終于壓得溫越喘不過氣,他無法想象未來一直過這樣的生活,那不如死了。
溫越頂着一頭已經被剪得參差不齊的頭發,憤恨地瞪着陸禦權。
他不怕了,他現在一點也不怕了,當人下定決心直面死亡的時候,一切恐懼都不再具有壓制力。
“死?”而陸禦權像是聽到天大的笑話,“陸家上一個黑奴就是死在了我手裏,可現在又出現了一個你,這說明……死亡沒有任何震懾效果。”他拿着鋒利的剪刀,從溫越的頭頂往下滑,抵上他的下巴,“所以我會換一種方式,比如……把你賣進紅燈區。”
“我想就憑這張臉,聯邦會有很多低賤的黑奴alpha想要争着上你。你覺得呢?”
“不要……滾開!給我滾開!”溫越別過頭,拉開兩人間的距離,眼底帶着一股決絕,他盯着陸禦權手中的剪刀,突然蓄了勁沖過去。
剎那間,omega脆弱的脖子即将被刃口劃破——
竟然是想自殺。
陸禦權目露錯愕,迅速将溫越桎梏住:“好,很好!”
他說着将剪刀一把扔下,怒火直沖腦仁。
既然想找死,那他成全!
“你找死!”陸禦權将巴掌高高擡起,差點就要掴了下去,最終到底還是忍住了,攥緊拳頭背在身後,沉聲示意胡德。
胡德接到指令,冷着臉走上前,一把抓住溫越的肩膀,一巴掌猛地扇了過去。
溫越仿佛一株被人摧殘的野草般,被打偏過頭,嘴角流出血,頭嗡嗡作響。
一時間他眼前什麽也看不見了,只剩下白晃晃一片。
痛……
太痛了……
他想離開這裏,誰來救救他,他真的太想離開了,誰能……
“陸禦權!你住手!”一聲嘶吼猝然從花園轉角傳來,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朝來人望去。
陸文柒。
只見她來勢洶洶,後兩步甚至是用跑的,來到近前,一把扶起已經被蹉跎得不成樣子的溫越。
omega眼皮耷拉着,頭發已經被剪得稀巴爛,臉頰紅腫不堪甚至透着青紫,即使被人扶起也是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你會後悔的陸禦權!你一定會後悔的!”陸文柒将溫越攬進懷裏,目光透着兇狠,如針一般刺向陸禦權,好似第一次認識眼前這個人。
這個曾經比她膝蓋還矮,一聲聲姑姑叫得比糖還甜的孩子。他已經不知不覺長大了,長成了她最厭惡的樣子。
陸家的alpha流淌着最冷漠的血液,即使他的母親生前常常被人稱贊溫柔又善良,顯然這種特性沒被遺傳分毫。
她不該存有任何希冀,覺得将溫越藏在陸家是最好的選擇。
她錯得太離譜了。
“後悔?”陸禦權啼笑皆非,早已對陸文柒自诩姑姑身份,一次次跳出來的行為感到反感,他說:“我從不做後悔的事,倒是你陸文柒,為了一個黑奴不惜和我作對,你為了什麽?”
“我為了什麽。”陸文柒冷笑一聲,讓奴隸将溫越扶好,一字一句道:“我為了什麽你總有一天會知道。”
“至于現在,就憑你做的這些,我必須告訴你,我要把溫越帶走,陸家已經不适合他待了,你要麽放人,要麽——”
“要麽怎樣?”陸禦權怒極,出聲打斷,讓胡德将人攔住,“你威脅我?你竟然為了一個黑奴想和我撕破臉?別忘了你即使嫁出去了也仍然是陸家的人!”
陸文柒難以忍受,一手指着他,憤憤道:“如果陸家的人都像你這樣高傲冷漠自私的話,我寧願自己不是,我真的受夠了!”
“受夠了?”陸禦權像是想起了什麽,嗤笑一聲,嘲諷道:“你怎麽不說是你的離經叛道讓陸家丢夠了臉呢……一個貴族的大小姐,居然會愛上一個黑奴,還鬧得陸家和孟家的聯姻差點被毀,讓陸家成了聯邦最大的笑話!直到現在你還覺得是你自己受了委屈,你有為陸家想過嗎?”
他将目光涼涼地投向溫越,“哦,我知道你為什麽要救他了,你當年愛那個黑奴愛得死去活來……他不會是你當年和那個黑奴生下的私——”
“你給我閉嘴!”陸文柒厲聲尖呵,終是忍無可忍,擡起手一巴掌扇了過去。
……
這是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一幕,整個城堡像是一瞬間被抽幹了空氣,沒人敢發出一點聲響。
所有人都靜止了,他們看着陸家高高在上的大人被打偏過頭,臉色陰沉,許久沒有動作。
陸文柒掌心又燙又麻,不再看身前的人,命令道:“胡德,把所有奴隸都帶走。所有人,除了溫越都統統給我離開這裏!”
胡德将話都咽進了肚子裏,甚至不敢上前請示,只能聽從命令将人都帶離花園,獨留下溫越。
凜冽的寒風中。
陸文柒的聲音孤寂中帶着深深的痛苦,她凝望着陸禦權,許久後,說:“這一巴掌是替你母親打的。”
“她嫁進陸家一輩子如履薄冰,為了你才堅持下來,結果你和陸家的男人沒有絲毫區別。”
“偏見、冷傲、自負,你母親痛恨的那些特質,你遺傳你父親不差分毫。”
說完陸文柒閉上了眼,半響後才睜開。
“同時,這一把掌……”
她聲音顫抖,好似在心中考慮了一個世紀那樣久,終是沉聲道:“……也是替溫越打的。”
她輕輕觸碰這個善良omega紅腫的臉,語氣中帶着懇求,一字一句,是在替omega感到委屈,“禦權,你看過來,你好好看看他。”
陸禦權慢慢轉動脖子,好似一個生鏽的機器,面色陰沉得仿佛在醞釀一場罕見的風暴。
“你當初不是想把藥廠的管理權要回去嗎,我沒有同意,我現在可以告訴你為什麽了。”陸文柒深吸一口氣,“因為你患的根本不是什麽R型呼吸系統病症,你患的是FAC腺液缺失症!溫越就是那個——”
“就是那個唯一能救我的omega?”
陸禦權平靜打斷,只見他眯了眯眼,指骨揉在有些麻木的側臉上,如同聽了一個不痛不癢的笑話,“原來如此,原來我患的是FAC腺液缺失症啊。”
“然後他是我的解藥,他一直在救我,所以我現在應該放過他,放過這個肮髒的黑奴,是這樣嗎?”
他的眼神是那麽的居高臨下,好似在說,這個故事我已經替你編完了。
我看你還能編什麽。
“你不信?!”陸文柒看見陸禦權明晃晃的挑釁和嘲笑,急切道:“這件事并不是只有我知道,你父母也知道,還有陸政仁——陸政仁也知道,要是不信你可以回老宅問他!”
話音剛落,原本緊張對峙的兩人被一聲哀嚎打斷。
是一旁保持了許久沉默的溫越。
只見他丢了三魂七魄似的,抱住自己的腦袋突然嚎啕大哭起來,邊哭邊無措地搖着頭,“沒有!不是的!我沒有救過他!我救的不是他!”他攀着陸文柒的胳膊,于崩潰中尋求答案,“你告訴我,我救的不是他,怎麽會是他呢,不是!不是!我救的人叫顧玉!他叫顧玉!是那個失明的alpha!不是他!”
“溫越,你冷靜一點!”陸文柒将顯然已經崩潰的omega攬進懷裏,一下一下撫摸着他的背,輕聲安慰:“我知道……我知道你已經猜到是怎麽回事了對不對?我知道你只是不願意相信你救了一個如此惡劣的貴族,我知道的……你寧願自己從沒救過他。”
可事實真相就是如此。
顧玉就是陸禦權。
陸禦權母親姓顧,玉與禦同音。
陸禦權第一次爆發FAC腺液缺失症是在十八歲,當這個含着金湯匙出生的貴族第一次因為呼吸急促、面色發青倒在聯邦空軍的拉練演習上時,他的母親顧潔知道,自己的希望落空了。
陸文博也患有FAC腺液缺失症。當時正在讀博的顧潔自認為是個堅定的獨身主義者,沒想到一朝被測出與陸家那位長子信息素百分百匹配,于是從此成為了治療陸文博FAC腺液缺失症的解藥。
她的生活也因此墜入地獄。
陸政仁為救長子,建議兩家聯姻,顧家在陸家面前就是蝼蟻,自然只有聽從的份。而陸文博作為一個金字塔頂端的alpha,哪裏受過這樣的束縛,于是開啓了婚後長達幾十年的冷眼相待。
顧潔痛恨這樣的婚姻,更痛恨這樣的生活,明明患病的是陸文博,而她,就因為那百萬分之一的概率,被迫成為了這樣一個alpha的解藥,被迫嫁進了這樣一個家庭,最後還被丈夫冷待,仿佛一起都是她的錯。
所以自陸禦權出生那天起,顧潔就在心裏祈禱。
沒想到十八歲這年,陸禦權還是被檢測出了患有FAC腺液缺失症。
顧潔深受這樣的生活折磨實在是太久了,那一刻他甚至不是在想如何救自己兒子的命,而是在想,陸家不能再禍害第二個omega。
于是顧潔來到了老宅,她跪在城堡門口,請求陸政仁幫忙隐瞞,無論對外對內只稱陸禦權患的是R型呼吸系統病症。
因為她想到了一個辦法。
……
自那天起,陸家在聯邦打着“眼科研究”的旗號開始招募志願者,其實私是為了替陸禦權尋找信息素百分百匹配的omega。
這時,溫越出現了。
一套兩邊欺瞞的“善意的謊言”也随之誕生。
對于溫越而言,他只是一個被信息素選中的omega,提取腺液是為了救一個叫做顧玉的貴族alpha,這個alpha需要他的腺液輔助治療失明的眼睛。
而對于陸禦權而言,他不過是患上了R型呼吸系統病症,在陸家飽和的醫藥資源下,病情輕易就得到了控制,并不會危及生命。
而這個“善意的謊言”中最關鍵的點,就是那間顧潔親自管理的藥廠,溫越捐獻的腺液會在那裏被提取成腺液素,但并不是用于失明alpha的眼睛治療,而是被調制進陸禦權所使用的R型呼吸氣霧劑中,成為陸禦權的救命藥。
顧潔曾一度認為,通過這種方式,她能讓一個無辜的omega過上平靜的生活,也能給兒子更多更自由的選擇機會,兩人不會被FAC腺液缺失症捆綁,會像兩條平行的直線般,各自走各自的路。
可人生總有意外。
“我說的都是真的,你可以去找陸政仁求證。”陸文柒重申道,攥了攥早已汗濕的手,“至于溫越,我說了,我要先把他帶走。”
“好,就當你說的這些是真的。”陸禦權擡了擡瘦削的下颚,指向溫越,“既然如此,我怎麽敢讓你把他就這麽帶走?一個會危及我性命的人,當然只能留在陸家。”
而話題中心的溫越此刻只是木楞地站在一旁,他已經被真相擊潰了,嘴中喃喃着什麽,呆傻了般,哭泣着不發一言。
陸文柒無法理解,既然陸禦權如此厭惡溫越,不是眼不見為淨最好嗎,為什麽又阻止他将溫越帶走!
她跳腳指責:“可是對他而言,你現在就是最危險的人!”
“那是剛才。”陸禦權挑了挑眉,笑得意味不明,眼神卻陰恻恻:“現在我已經知道了真相,我信了還不行嗎,這可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當然要好好款待。”
“你!”
陸文柒自然不信陸禦權口中說的好好款待,他只是想繼續折磨溫越罷了。
陸文柒覺得自己遲早會被陸禦權氣死,她搬出顧潔道:“你最好是聽進去我說的話,而不是只想和我對着幹。溫越我一定要帶走,既然你母親托付了我,我就一定要好好照顧他……”說完她撞開陸禦權,強硬地牽起溫越的手,将人帶離。
陸文柒直到将溫越帶出利亞花園,朝身後望了望,沒有看見陸家的人,才徹底地放下心來。
雖然陸禦權口中說着溫越不能離開陸家,可她發現了,在提到顧潔時,陸禦權皺了皺眉,最後果真沒有再阻止。
……
直到兩道身影徹底消失在遠處,陸禦權站在花園中央,嘴角扯出的假笑慢慢消失,凝着的眸子也蘊出一片暗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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