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闖進他的生活
第2章 闖進他的生活
徐秦住在那條巷子盡頭,一個人。
他把鐘玉領了回家,進門第一時間,他就去開地暖。
鐘玉抱着小貓站在玄關處,目光無邪地環顧着房屋上下。
那是一間尋常不過的兩室一廳,客廳逼仄狹小,兩個房間也是只夠放一張床,徐秦自己睡一間,另一間放滿了雜物。
屋子的燈光不是那種白熾燈管,而是老舊的鎢絲燈泡,散發着橘黃色的暖色燈光,像是燭光映在臉上,照得人暖融融的。
開了地暖,很快涼浸浸的房子就騰起暖意。
“你自己找地方坐。”徐秦淡淡地說了一句,随即轉身去拿熱水壺去燒水。
鐘玉應了聲,抱着小貓坐到沙發上。
沙發是那種布藝沙發,但幾乎都起球并且摩損嚴重,海棉坐墊已經沒有任何松軟感了,坐久了還會覺得咯屁股。
茶幾擺在沙發前,是一張舊式的玻璃面茶幾,茶幾上面堆滿了雜物和垃圾。
不僅有吃得只剩面湯的泡面桶,還有大大小小啤酒瓶,飲料瓶,外賣盒,塞滿煙頭的煙灰缸等等,雜七雜八的堆滿了整張茶幾。
鐘玉目光淺淺掃過茶幾,不自覺抿了抿唇,心想他平時都是吃泡面和外賣嗎?
他這幾年日子過得也挺艱難的吧,鐘玉想。
廚房亮着燈,徐秦靠着門框,低垂着眉頭,竈上正燃着藍黃色的火焰,竈上的熱水壺口已經騰起熱氣,不一會兒就發出尖銳的哨子聲。
水開了。
只見徐秦從牆上櫥櫃上拿出一張積滿灰塵的玻璃杯,開了水龍頭,沖了幾遍,又刷了幾遍才倒上熱水。
他像不怕燙一樣,握着裝滿熱水的玻璃杯從廚房走到客廳。
鐘玉的目光一直跟随着徐秦,徐秦走到自己面前将水遞給她,她笑着說了句謝謝。
鐘玉小手冷涼,骨節都仿佛被凍得僵住,接過熱水,她首先捧在手心暖手,暖到小手恢複知覺了才小抿了一口試試溫度,确認溫度适合才喝了一口。
熱水下肚子,身子一下子暖了起來,凍得煞白的臉上也稍稍恢複了一絲血色。
徐秦全程坐在一邊,默不作聲,但眼睛沒離開過鐘玉。
鐘玉喝了大半杯水才停下,繼續握着杯子暖手。
“你的貓?”徐秦忽而開口說話,語氣很淡,聽不出什麽情緒。
鐘玉低頭看了眼懷裏绻成一團的小貓,說:“撿的。”
徐秦輕微地勾了下唇:“你撿了貓,我撿了你,挺有意思。”
鐘玉揚着臉:“既然撿了我,那就要對我負責,就像我會對這只小貓負責一樣。”
“人小鬼大。”
徐秦說着話,手探進口袋裏摸出打火機和煙盒,取出一根香煙咬着,打火機咔嚓一聲打着火焰,湊近,點燃香煙。
這一套動作熟練而自然,和從前別無二致。
鐘玉是初一那年随着母親嫁到徐秦家,那時候徐秦已經上高三。鐘玉總能發現徐秦和幾個男生在小巷裏吞雲吐霧,那會點煙的動作就已經很娴熟了。
被徐秦發現後,鐘玉慌忙地要跑卻被那幾個高大的男生堵住。
鐘玉不敢直視徐秦,一直保持着低頭姿勢,聲音怯弱:“我不會告訴徐叔叔的。”
徐秦嘴角冷淡地扯了下:“你就算說了又能怎樣?”
說完,吐出的煙徑直噴在鐘玉臉上,鐘玉霎時嗆得咳嗽,小臉都紅了。
看着這樣的鐘玉,徐秦卻露出一絲痞壞的笑意。
…………
沉悶的煙草氣息在屋子內氤氲開來,鐘玉離徐秦不算遠,輕易就吸到,不禁嗆得咳出聲。
徐秦眼皮一擡,懶懶道:“怎麽還和小時候一樣。”
他的語調滿是調侃,但手上的動作卻将還剩一半的煙摁滅,不再抽了。
“不早了,你早點休息吧。”徐秦起身來。
鐘玉跟着起身,小聲地問:“我睡哪裏?”
徐秦往自己房間揚了揚臉。
鐘玉了然,又問:“我睡了你房間,那你睡哪裏?”
“你管我睡哪兒,趕緊去睡覺。”徐秦顯得有些不耐煩的樣子。
鐘玉不敢再問,乖巧地點頭,然後抓起沙發上的書包往房間去了。
………
徐秦是一個人獨居于此,雖然客廳茶幾上滿是垃圾,顯得這個人生活邋遢,但他的房間去截然不同。
床品是黑灰色,色調和徐秦這個人一樣的沉悶,而且沒有男人的汗味之類異味,有的只是一股清淡的冷調皂香。
房間很小,除了床,就是一張靠窗放置的書桌。書桌也很幹淨,就放了幾本書就再沒別的了,窗臺放了一盆已經枯萎的盆栽,只剩幹枯的枝幹了。
看到那盆枯萎的盆栽時,鐘玉心頭一緊,鬼使神差地過去拿起盆栽來看。
陶瓷花盆刻着一行小字。
“哥哥,生日快樂。”
那是自己送自徐秦的18歲生日禮物。
那年是鐘玉來到徐秦家的第二年,徐秦迎來了18歲生日。
徐父很重視這個日子,早早就做下準備,鐘玉并不清楚徐秦喜歡什麽,要送什麽給他,但發現徐秦有養花的習慣,天臺種滿了徐秦的花。
所以鐘玉決定送徐秦一個盆栽。
下課後,鐘玉一個人去花鳥市場逛,挑了很久才挑到一盆紅楓。
她希望18歲的徐秦能像紅楓一樣熱烈而驕傲。
平時鐘玉都是六點多到家,但今天回到家時已經晚上八點了,然而家裏卻沒有一個人。
這個點鐘母和徐父還沒下班,估計是要加班,至于徐秦……
他經常夜不歸宿的,回家不見他的人影是件極為尋常的事。
然而就在鐘玉把紅楓拿回藏好後,家裏有人回來了。
是徐秦。
他像是跑着回來,氣喘籲籲,臉頰緋紅。
“怎麽了……”鐘玉看着這樣的徐秦,有點茫然。
徐秦目光不太友善地凝着鐘玉,半晌沒有說話,
最後,徐秦一句話沒說就回了房門,關門的動作有點大,吓了鐘玉一愣。
鐘玉早就習慣了他這樣陰晴不定的情緒了。
……………
鐘玉的手指輕柔地摩挲着陶瓷花盆上镌刻的小字紋理,竟有一絲不敢相信。
他居然還保留着這盆紅楓,即使是枯萎成枝都沒有扔掉。
鐘玉記得當年她送出這盆紅楓時,徐秦那個嫌棄的眼神,她至今忘不掉。
虛掩的房門被敲響。
鐘玉将盆栽放回原地,轉過身,就見徐秦站在門口處。
“熱水器的熱水燒好了,要洗漱的就趁水還熱。”
“哦。”
徐秦沒什麽要交代的了,順手要将門關上,鐘玉忽地叫住他。
他頓住關門的手,擡頭看鐘玉。
話至嘴邊,鐘玉卻張不開嘴了。
她想問徐秦,為什麽還留着自己送的紅楓,可就是這麽簡單的一句話,她說不出來。
徐秦見她遲遲不說話,輕蹙眉頭:“有屁快放。”
鐘玉抿唇一笑:“沒……沒事了……”
徐秦眉頭皺得更深,但他似乎沒有心情去探究鐘玉的欲言又止,留下一句早點睡就走了。
…………
這夜,鐘玉睡得并不好,竟然還沒有露宿街頭那幾個小時睡得安穩。
她在床上翻來覆去到早上六點多才淺睡過去,但沒多久就又睡了。
醒的時候才早上七點多。
鐘玉起床穿好衣服,剛出房門就聽到徐秦的聲音。
聲音從陽臺傳來。
鐘玉循聲看去,透過陽臺磨砂玻璃推拉門看到徐秦黑色模糊的身影。
徐秦正在講電話,具體和誰,鐘玉并不知道。
不過聽電話內容,應該是工作的上司。因為鐘玉聽到徐秦說:“我今天請一天假,那批貨找別人去拉吧。”
随後又聽徐秦說:“我家有事,我妹妹來的,我得在家陪她,而且我昨天淩晨三點才下的班,就當是讓我休息一天。”
一陣沉默後,徐秦說了句:“好。”
自此,電話結束。
電話挂斷後,原本停下腳步在客廳的鐘玉不禁加快腳步往衛生間方向去,卻在踏進衛生間前一秒被徐秦叫住。
“起那麽早?”
鐘玉回頭沖他笑:“你不也是。”
徐秦嘴角輕微扯了下,沒說話。
他壓根就沒睡。
洗漱完,鐘玉就看到徐秦在廚房燒水泡面。
他拆了兩桶泡面,醬料包都擠得幹淨,水開後倒水,然後用叉子叉住泡面蓋,封好口,一只手端着一份泡面出來。
淩亂堆滿垃圾的茶幾已經被收拾幹淨,徐秦将泡面放到茶幾上,說:“一會兒就能吃了?”
鐘玉盯着泡面,問:“你平時就吃這個?”
“不一定。”
“還有外賣嗎?”
“是。”
“……”
徐秦忽地掀起眼皮,目光落到鐘玉身上:“在我這兒可沒什麽好吃好喝的,如果你受不了就趕緊回你爸那兒。”
鐘玉聽了,撇撇嘴不說話。
徐秦瞧着鐘玉,不由問道:“你怎麽突然來找我?”
鐘玉不假思索地說:“因為我已經18歲了,我成年了,可以自己選擇去哪裏。”
徐秦愣怔片刻,恍然道:“一眨眼你也是成年人了,但怎麽看你還只是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小屁孩。”
“…………”
“你上大學了吧?”
徐秦算着日子,鐘玉是中考後回到她父親身邊,三年了,應該都高中畢業了。
可是這個時間,大學應該都還沒放假,鐘玉不用上課嗎?
彼時,只見鐘玉眼底掠過一絲無奈:“我……我沒上大學。”
徐秦流露出詫異神色,記憶中的鐘玉是一個品學兼優的學生,從來都是名列前茅的成績,就算高中學習沒跟上,也不至今考不上大學吧。
鐘玉說:“我爸說家裏窮,弟弟妹妹還要上學,供不了我讀大學,讓我放棄。”
其實對于這件事,鐘玉已經釋懷了。
去年六月高考,鐘玉是正常發揮,成績超過一本線,完全可以考上一所好的985.211大學。
然而鐘父卻說:“你弟弟妹妹一個剛上初中,一個還小學,正是花錢的時候,家裏就我一份工資,實在是負擔不起。”
鐘父還說:”本來法院是把你判給你媽的,但最後是我養你這麽大,你已經18歲了,成年了,我的義務已經盡到了,沒理由再讓我為你付出,爸爸希望你能早日出來工作,賺錢回饋家庭。”
這一番話鐘玉聽在耳裏,就是竟沒有一絲不愉悅的感覺,只不過是有一點點的不甘心。
在父親這裏生活了三年,她聽太多這樣的話了,特別是父親二婚的老婆。
她姓李,鐘玉叫她李阿姨。
人前,李阿姨對鐘玉就淡淡的,但表面功夫還是會做一下,但背後卻毫不掩飾地表達對鐘玉的厭惡。
記得有一次,鐘玉不肯把自己母親留給她的手串給妹妹。看到女兒哭鬧,李阿姨就過來說鐘玉。
“妹妹還小,她要手串你就給她玩,又不是不還給你,那麽小氣幹嘛。”
說着,李阿姨來摘鐘玉手上的珠串,鐘玉卻死死護着不肯讓。
李阿姨一用力,珠串彈力繩斷裂,珠子一顆一顆砸落随即彈起,散落了一地。
李阿姨被激怒,直接罵道:“你這人怎麽這樣呀,你原本和我們家沒關系,是你爸見你死了媽可憐才收留你的,我們供你吃供你穿,現在讓你做出一點點犧牲都不肯,你這種人就是自私,一點都不為家裏人着想。”
所以,鐘玉老早就知道她在這個家是一個外人,因此,她再怎麽不甘心也只能放棄。
時至今日,她早就釋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