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野貓女孩
第1章 野貓女孩
傍晚時分,今冬第一場雪悄然落下。
鐘玉仰頭看着灰暗飄雪的天空,輕盈皎潔的雪落在她睫毛上,臉蛋上,涼浸浸的。
“你他媽有病呀站在路中間。”
身後是一個男人暴燥的罵聲,鐘玉知道是在說自己,連忙閃到路邊,就見一個騎着電瓶車的男人經過,兀自罵罵咧咧:“沒事兒站什麽路中間,你家的路呀!”
“對不起。”鐘玉彎身道歉。
彎腰起來時,那人已經走遠了,只留風雪凄迷。
鐘玉收回目光,吸了吸鼻子,縮起脖子,步履加快往前走去。
最終她停在惠民賓館門口,從口袋翻出一疊很散的零錢,認真數了一遍,确認了錢的金額才敢進去。
前臺是一個中年女人坐在那兒。
她正在吃着飯,手機播放着時下熱門偶像劇,邊看邊吃,時不時發出誇張的笑聲。
“你好……”
鐘玉的聲音有些小,前臺女人沒聽見。
鐘玉見人沒應聲,聲量撥高了些:“你好!”
這回前臺女人聽到了。
她擡眼看了眼鐘玉,見是一個小女孩,身上穿了件寬松的藍白色校服外套,裏頭是一件白色連帽衛衣,衛衣帽子從後領口翻了出來。
“你是學生?”前臺女人先是問她身份。
鐘玉低垂目光看了眼自己身上的校服,複而擡頭說:“我是學生,但我已經成年了。”
說完,鐘玉忙不疊地從校服口袋裏掏出身份證來證明自己。
前臺女人直接看向出生日期,确實已經成年了,正好18歲。
“你要開房間?”前臺女人像是随口一問。
鐘玉點頭:“我就住一晚,我要那個110的單人房。”
她提前看了這個賓館的價格,明确要一間最便宜的房間。
前臺女人看着電視,冷冷地說:“單人房沒有了,200的大床房還有。”
一聽要200一晚,鐘玉就搖頭:“我沒那麽多錢。”
前臺女人瞥了眼鐘玉,咂嘴道:“沒錢就乖乖回家,跑出來開什麽房。”
鐘玉抿緊嘴唇,嗫嚅道:“我沒有家……”
從賓館出來,風雪更大了。
鐘玉看着手裏為數不多的百來塊錢,她在想今晚該怎麽辦?
難道今晚真的要露宿街頭?
………
從賓館出來,鐘玉漫無目的地走在大街上。
拐進一條小巷時,鐘玉聽到了幾聲喵喵喵的聲音。
她循聲看去,目光落在燈光昏暗的垃圾桶旁邊。
有一只瘦小的小貓縮在垃圾桶底下,微弱地發出喵喵的聲音。
每年這樣的雪天不知道會凍死多少流浪貓。
想到這裏,鐘玉忍不住蹲下來,小心翼翼地走向小貓。
“小貓,乖,別怕。”
鐘玉用輕柔的聲音去安撫小貓,小貓烏亮的眼珠子呆呆望着鐘玉,沒有恐懼,反而在鐘玉伸手過來抱它時,它還主動跳進鐘玉懷裏。
小貓看上去一個多月,而且很瘦,撫着後背都能摸到脊骨,毛皮也稀疏,已經凍得在發抖哆嗦。
這樣幼小的貓根本不可能安然度過這個冬夜。
鐘玉二話不說就從書包裏把自己的圍巾拿出來,包裏着小貓,為小貓取暖。
錢玉抱着小貓,席地而坐在小巷一角。
它是一只流浪的小貓,而她是一個流浪的女孩,都無家可歸,無處可去。
“小貓,今晚我陪着你吧。”錢玉笑着捋了捋小貓的毛皮。
小貓嘤咛地啼叫幾聲以作回應。
……………
鐘玉的手機在晚上十點整電量耗盡,自動關機了。
手機屏幕的暗下來後,鐘玉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彼時,她懷中的小貓已經熟睡過去了。
鐘玉撫摸着小貓,頭靠在冰冷的牆角,沉沉地閉上眼睛。
她很困了。
昨天淩晨離開所謂的家,一個人偷偷上了從長屏到南松的火車,今天下午才到。
在火車上,她本想休息休息的,但坐旁邊的大叔一上車就睡過,打鼾聲很響,坐對面的兩個婦女一直在嗑瓜子聊天,時不時捂嘴暗自偷笑。
乘務員還隔一段時間就推着小車進來賣東西,在這樣的環境下,鐘玉無論如何都睡不着。
下了火車,一出火車站就看到惠民賓館張貼的廣告,110塊單人房,熱水供應。
當下鐘玉就打算去那裏開個房間休息一下,可惜事與願違。
最終她要和一只流浪小貓露宿街頭。
也許是真的累了,即使是這麽冷的下雪天,鐘玉也還是很快睡着了。
…………
淩晨三點多,鐘玉凍醒了。
她感覺自己全身都凍得僵硬了,身上落滿了積雪。
鐘玉頗為艱難地動了動身子,積雪随着身子的顫動而滑落。
深夜靜寂,除卻雪聲,便再無其他。
鐘玉耳尖,聽到由遠及近的一絲細碎踏雪聲。
是有人來了。
鐘玉神經一下子繃緊,呼吸屏住,目光緊緊盯着巷口處。
這樣的夜晚,她一個女孩子露宿深巷,危險可想而知。
現在鐘玉腦子裏是一片漿糊,她只求那聲聲踏雪是路過的普通行人。
聲音越來越近了,巷口陡然出現一抹修長的人影。
從人影輪廊上看,那是一個男人。
鐘玉捂住口鼻,不讓自己的呼吸聲與哈出的白氣被發現,同時,手腳縮得更緊了。
旁邊是一堆紙箱及廢料堆旁,她身材不算高大,可以完美地隐藏自己。
周遭死寂一般,只有輕踏積雪的聲音在小巷中響起。
這種聲音每響一次,鐘玉的心跳就随之猛烈跳動一下。
忽地腳步聲停了下來,鐘玉心跳像漏跳了幾拍。
黑暗中,鐘玉的眼睛格外的亮,明亮的眼睛下滿是顫抖的恐懼與水霧。
天知道此時此刻的鐘玉有多害怕多緊張。
頭頂的光線慢慢變暗,一道黑影籠罩下來。
鐘玉咬咬了牙,心裏被絕望占據了,她知道自己要完了,但她不能就這樣傻傻地被逮住。
她在心裏暗暗做了個決定。
她要跑。
在這個念頭燃起的下一秒,鐘玉以最快速度抱着小貓撥腿離去。
然而當她小腳踩進積雪時,整只腳都陷入雪地中,沒跑兩步就摔進厚厚的雪裏,摔得滿臉是雪,狼狽又好笑。
鐘玉趴在雪裏,全身都浸着刺骨的冷,唇齒直接打顫。
她還沒爬起來,身後人影籠了下來,将鐘玉囚于在黝黑的影子之下。
“我求你放過我,我沒有錢,我什麽都沒有……”鐘玉壓抑着哭腔,仰頭哀求道。
由于那人擋住了巷子的路燈,整個人是背光的,鐘玉沒能看清他的臉,只是見你一聲不發,居高臨下地看着自己。
半晌,那人在鐘玉面前緩緩下蹲,單膝跪地。
在他單膝跪地時,擋住的燈光慢慢出現,鐘玉眼睛裏的畫面逐漸清晰。
待她看完那人的面容時,瞳孔一緊,心跳怦怦地跳動,嘴巴不可置信地微微張開。
鐘玉短促地吸了口氣,随即揉了揉眼睛,掀起眼皮再去看時,眼前男人的神情,一如她記憶中那般冷硬無情。
鐘玉忽地撲上去抱住眼前男人,仿佛抱着的是自己苦尋多年的心頭至寶。
“哥,真的是你嗎?我沒做夢吧!”
男人默不作聲,推開了鐘玉,目光卻緊緊盯在她身上,他那漆黑的眼眸像黑矅石一樣亮。
鐘玉呆呆地望着他,眼睛裏堆滿了笑意。
是他,是徐秦!
在鐘玉的記憶中,徐秦不似少年那樣陽光活潑,總是一副冷酷的模樣,又拽又野,仿佛多看他一眼就會被他揍一樣,竟和現在區別不大,只不過現在的他除了野痞之外,更多了一分男人應有的沉穩。
……
小巷的路燈是橘黃色的,燈光昏暗微弱,但借着這一絲燈光,徐秦能清楚地看到鐘玉臉上的每一絲變化。
他先是迅速打量了一番鐘玉,單薄的衣服,滿頭雪漬,臉蛋髒兮兮,狼狽非常,小臉凍得在暖色燈光下也瞧得出是煞白的。
鐘玉打小就是精致的瓜子臉,但卻因為瘦,臉頰顯得更窄,下巴更尖了。
徐秦承認,在那一刻,他傻了眼,不敢相信眼前的少女就是鐘玉。
他曾設想過與鐘玉重逢的畫面,卻從未想過會是這樣的。
她竟然瘦成這樣,面容清苦,還在大冬天露宿街頭。
天吶,過去那三年,她到底過的是什麽日子,怎會淪落至此!
“你怎麽會在這裏……”徐秦穩住情緒,定定地望着鐘玉。
徐秦的聲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有磁性,較之少年更多了一份成年男人的深沉。
鐘玉霎時間眼紅鼻酸,眼睛瞬間被水霧遮罩住視線,眼前的人變得模糊而晶瑩。
“哥……我……我來找你呀……”鐘玉的聲音微微顫抖。
從長屏到南松,幾千公裏路,她就是為了回到徐秦身邊。
她雙眸擎滿淚水,微仰着頭,不讓眼淚掉落,抿着薄唇,伸出手去攥着男人的衣角。
“哥,能不能帶我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家了………”鐘玉聲細如蚊,語氣嗫嚅帶着哭腔。
此情此景,一如三年前。
那時鐘玉剛中考結束,家裏發生變故,鐘玉母親與徐秦父親意外去世。
本來徐秦和鐘玉是毫無關系的兩個人,只因鐘玉母親改嫁了徐秦父親,鐘玉才和徐秦有了關系。
名義上的妹妹,血緣上的陌生人。
陡然的意外奪去了兩個生命,雙方親人的去世像是切斷了徐秦與鐘玉之間的關系紐帶。
徐秦處理完家人的身後事,便帶着鐘玉去找了鐘玉的親生父親,因為這個世上,鐘玉唯一的親人就只剩下這個親生父親了。
鐘玉父母在她很小時就離婚了,法院把她判給了鐘母,所以鐘玉對這個父親印象并不深。
起初鐘玉并不知道徐秦要把她送回親生父親身邊,傻愣愣地跟着徐秦坐上了前往長屏的火車。
徐秦帶着鐘玉到了鐘玉父親家時才發現,原來鐘玉在離婚後不久就再婚了,已經重新有了家庭,有了妻兒子女。
鐘父一家人原本生活得很好,突然來了一個鐘玉,不過再怎麽說鐘玉都是親生骨肉,鐘玉父親最終決定承擔父親的義務。
鐘玉知道真相時,猛地甩開了父親的手,瘋了一樣哭着跑向徐秦,
“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個人!”
鐘玉從來沒在徐秦身上得到兄長的關愛,甚至初到徐秦家時,她一度很懼怕這個情緒陰晴不定的哥哥,但那一刻,鐘玉心裏瘋狂地抗拒自己親生父親,只想跟着那個毫無關系的哥哥。
“我和你已經沒有任何關系了,你知道嗎?”
聽到這樣的回答,鐘玉哭得更兇了。
“你就那麽讨厭我,那麽不想和我一起生活嗎?”
“沒錯。”徐秦咬牙道,他眼底冷如寒冰,臉上沒有一絲情緒,“你回你該回的地方,我過我的日子,別再打擾我的生活了,懂嗎?”
“但是我想家了,我想回家了……”
然而不管鐘玉哭得如何歇斯底裏,徐秦都鐵了心不管她,決絕地轉身離去。
“哥……”
鐘玉嘶聲喊他,得不到任何回應,她哭得喘不上氣,低垂着頭,淚水撲簌簌落下,肩膀一聳一聳的。
鐘玉收回思緒,情緒仍沉浸在過去與現在。
“你是不是還想像三年前一樣把我丢掉,你要抛棄我兩次嗎?”
鐘玉的話擲地有聲,字字清晰。
徐秦目光怔住,冷硬臉色閃過一絲不一樣的情緒,仿佛萬古堅冰遇見春日晴朗,一點一點地在不經意的瞬間消融。
只見徐秦伸出手去,聲線極淡:“走,跟哥回家。”
少女哭過的眼眸在燈光輝映下像一顆發光的琥珀,慢慢地,琥珀有了不一樣的色彩。
那是鐘玉盈盈的笑眼。
作者有話要說:
時隔多日,好久不見,我又回來啦!
這次寫的是一個溫暖平淡的日常文,希望大家喜歡!
堅持日更,有存稿,不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