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異類
異類
葉蓮一直注意着兩人的神情,試圖通過各種痕跡揣摩他們談話的內容,以致于他一條魚半天都沒吃完。等到小黑看似把該說的話都說了,葉蓮終于忍不住,再次問道: “青琰,發生什麽事了”
青琰看向葉蓮,眼神很是坦蕩,那不是有什麽事要隐瞞葉蓮的意思,他的猶豫不是為了自己,而是擔心葉蓮。
擔心葉蓮又因他而受傷。
但青琰還是說了實話, “小黑告訴我,我們的同胞被抓了。”
青琰這句簡簡單單的話,在葉蓮聽來如失眠之夜裏的一記雷擊,他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葉蓮擰眉不語,王安臻則急切地追問詳情,青琰言語簡潔地告知了他們大致情況。
有些沒必要說的話,青琰還是隐去了沒說。比如小黑與他之間經年累月的糾葛,又比如小黑千裏迢迢跑來中原找他究竟所為何事等等。
之前小黑在七彩廟逮到了青琰,不料青琰又一次甩脫了小黑。但小黑并不死心,依舊不依不饒地四處打探青琰的消息,結果,在找到青琰前,他陰差陽錯地發現了自己似乎有同胞落難于歹人手中。
聽完青琰言簡意赅的描述,王安臻又義憤填膺起來,不住地罵着那些衣冠禽獸,對他們喪盡天良的行徑怒發沖冠。青琰說,他和小黑打算去救他們的同胞,這事不清楚會有多危險,而且屬于他們本族的事,與葉蓮和王安臻沒有什麽關系。
也就是說,他們理應就此各走各路了。
青琰說這些話時,目光炯炯地望向葉蓮,葉蓮很想徹底回避他的目光,但又不舍得,在矛盾之中側過臉來,對上青琰的視線。青琰那波光潋滟的瞳孔,令葉蓮差點一沉到底。
“那怎麽行!”聽得青琰如此說,王安臻急了,沖口就道: “我們可是天下第一好的交情!都一起走到這裏了,眼見你們有難,我們怎麽能——”
王安臻說着說着,意識到哪裏不對——師兄葉蓮還沒開口呢。王安臻住了嘴,轉頭打量葉蓮。葉蓮面無表情,王安臻猜不出他在想什麽,但以蓮師兄一貫正氣凜然的君子性情,他相信葉蓮也會認同他的想法。
葉蓮看着青琰,青琰看着葉蓮。許久,葉蓮輕聲道: “一定要去麽”
小黑不知道葉蓮在說什麽,等着青琰給他翻譯。青琰聽聞葉蓮此言,微微一愣,像是不太明白葉蓮的意思,說道: “當然。一定要去。”
他和小黑,都根本不曾想過“不去”這種選擇。
葉蓮又不說話了。說不出想說的話,因為心中清楚,說了也沒用。
那便只能說本不想說的話了。
“好,”葉蓮道, “我們和你們一起去。”
青琰望着葉蓮的眼睛裏閃爍起只有一個人能看得到的光芒,王安臻眉開眼笑,跟小黑說有蓮師兄和他在,萬事不用擔心,小黑糊裏糊塗,不知王安臻在樂些什麽,只好看向青琰。青琰把葉蓮和王安臻的話轉告給小黑,小黑對王安臻的态度這才和緩了些,兩人雞同鴨講地交流起來,也不管對方到底懂不懂自己的意思。
吃完魚後,王安臻抱着那一袋子羽神像的屍體進了小樹林,小黑也跟了去,幫着王安臻挖了個小土坑,把羽神像埋了進去,随後王安臻虔誠地拜了拜這尊羽神屍體,多少算是補償它中途夭折的悲慘命運。
他們就在這篝火邊過了一夜。次日天一亮,四人便整裝出發,目的地是沿着這條官道通往的下一座城池——仁谷城。
*****
四人以最快的腳程,又走了半天才到達仁谷城。一路上,青琰和小黑都順着那條官道聞到了依稀的血腥味,離仁谷城越近,那股氣味便越是清晰,到得仁谷城城門,這味道更是昭然若揭,三日不散。毫無疑問,之前那輛大馬車比他們先一步進了這仁谷城裏。
四人進城後,在一個路邊小攤喝了壺茶,吃了碗面,接着便馬不停蹄地在城裏展開搜查。為加快速度,兵分兩路,葉蓮和青琰一道,王安臻和小黑一道。
王安臻跟小黑牛頭不對馬嘴,誰也聽不懂誰說話,按理說不應該這麽分組,但一來小黑和青琰都具備那種神奇的嗅覺,随便帶上他們一個都好找路,二來,葉蓮着實不放心讓青琰離開他的視線。尤其是……目睹過昨天那一幕後。
四人約好,每隔半個時辰就到他們定好的地标彙合一次,互相交換情報,如果哪一方率先發現了什麽,也不可輕舉妄動,一定要等人齊再商量對策。
進展出人意料地快,第一次彙合時,王安臻便滿臉興奮的神色,告知兩人,他們有收獲了——很大的收獲。
聽王安臻說了個大概,葉蓮當即按下王安臻與小黑的蠢蠢欲動,又看一眼青琰,沉吟半晌,說道: “現在光天化日,不便行動。我們先在城中住下,詳加安排,萬事今夜再說。”
沒人反對葉蓮的意見。四人說走就走,挑了一家客棧,開了一個房間。聽說四個大老爺們非要擠一個小房間裏,掌櫃和店小二當時看他們的眼神都不對了。
好不容易熬到入夜,過了宵禁時間,四人悄然動身。為了不驚動店家,他們沒有走前門,而是先從露臺上到屋頂,再從屋頂跳出圍牆。葉蓮和王安臻都有一點輕功功底,這麽點高度尚能應付自如,青琰不知輕功為何物,身手卻也靈活,小黑則完全是手腳并用地爬上去的,姿勢不太雅觀,然而很是實用,看得王安臻又驚奇,又欽佩。
今天四人進得城來,已是午後,時間不多,葉蓮沒能走完整座城池,只走了一半左右。但所過之處,地形他都已牢記于心,加上王安臻給他講述的另一半,整張仁谷城的地圖便在葉蓮的腦子裏成了形。這座城裏的夜巡隊不多,葉蓮按着王安臻給出的路線,帶着身後的隊伍,沒費多大功夫就避開了路上遇到的兩支夜巡小隊,一步一步往前推進。不出半個時辰,他們的目的地便近在眼前。
是一座大宅院。葉蓮和王安臻上一次做賊一般潛入一座大宅院,是為了救萍水相逢的青琰。這次重蹈覆轍,則是為了救一個素未謀面的可憐之人。
王安臻覺得他這趟江湖之行越來越有大俠味兒了。
對于這種偷雞摸狗之事,青琰還算有點經驗,小黑則一頭摸黑。王安臻應葉蓮之命,把小黑戳到自己跟前,時時刻刻盯着他,不讓他捅亂子。不難看出,住在這座大宅院裏的人非富即貴,內裏的守衛竟比城裏還森嚴。
四人在宅院裏摸了沒多久,青琰就開口了: “聞到了。”
葉蓮和王安臻齊齊看他,青琰擡手一指, “那邊。”
四人花了兩頓飯的功夫,才小心翼翼地繞到了一座燈火通明的屋子後邊,這裏看似是個足夠黑暗也足夠安全的角落。他們上方有一扇高高的窗,卻緊閉着,不知是否屋內之人有意為之。
葉蓮審視半天,總算找到一條細微的縫,能夠勉強窺探屋內的情景。于是四顆腦袋湊在一起,好奇而又迫切地試圖把他們聽到的聲音與屋內的畫面結合起來。
屋子很大,有幾個人在,具體是幾個,他們看得也不是很清楚。其中兩個顯然是身份比較高的,因為只有他們倆坐在椅子上,也只有他們倆在說話。從聲音判斷,兩人約莫都是幾十歲的年紀,腔調和話語都老成世故,似乎對于眼下正在進行之事很是熟練。他們談話的內容乍聽之下并不複雜,就是貨物交接,而且這貨物很重要,疏忽不得,若出了差錯,是要被上頭問罪的。
一人厲聲說着,另一人連聲應和,擔保斷不會出什麽差錯,他們這次迫不得已,下手是重了些,但貨物保證完好,絕不會壞了這位老爺的事。
葉蓮聽着,不由自主地皺緊了眉。他越來越肯定,這些恐怕是朝廷中人。
那麽,他們所說的貨物……
葉蓮還在琢磨,其中一人就提到了這茬,讓對方馬上把貨物弄進來,他要确認一下情況。
另一人稍有猶豫,還是服從了,命令下去,不一會兒,門外就有了動靜。
哐哐當當的金屬碰撞聲響起,兩個攜帶兵器,身強體壯的護衛一人一邊拎着一個人的胳膊,近乎是半拖着把人給弄了進來。
四人透過那條細縫看得很艱難,視野模糊,一開始,他們以為那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坨軟綿綿的什麽東西,後來漸漸辨清,是人,确實是一個人,只是好像失去了意識,一動不動,手腳都被鐵制的鐐铐鎖着,從頭發到衣服都沾滿了塵土與發黑甚至發硬的血漬。
那人還沒現身,小黑便不由自主地吸了吸鼻子,仿佛要把那股特殊的氣味聞得更清楚。待那人被拖進屋子,難聞的血腥味連葉蓮和王安臻也能隐約嗅到。但此時,令小黑和青琰瞪大眼睛的不僅是這股氣味,還有那個階下囚的模樣。
小黑看看青琰,青琰看看小黑,兩人從彼此眼中讀出了同樣的驚詫,以及……深藏心底,緩慢湧起的震怒。
那樣的五官,那樣的輪廓,那一頭銀發,毋庸置疑,這個階下囚,是他們的族人。
盡管小黑和青琰都從未見過他。
屋內那個頤指氣使的老爺當即毫不遮掩地顯露出滿臉的嫌棄與厭惡,扭緊眉頭,擡手在自己跟前揮了揮,要把那股氣味驅走。盡管如此難受,他還是起身來到犯人面前,左右打量兩眼,不耐煩道: “怎麽動也不動不是死了吧”
“沒有沒有,”另一人道, “還活生生的——”說着,他朝一個立在一旁的護衛瞪了一眼, “還不把他弄醒!”
護衛應了一聲,得了允許後,端起一壺還燙着的茶,朝着那昏迷的犯人當頭潑去,袅袅熱氣在滋啦滋啦的聲響中悠悠蕩開。
犯人的身子遲鈍地抖了抖,終于有了動靜。
拎着犯人的護衛抓着他後腦的頭發,把他的腦袋擡起來,所有人都看清了,犯人的那張臉可怕得面目全非——淤青堆疊,血污遍布,幾乎不見一塊完好的皮膚,面色發白,嘴唇發烏,眼睛布滿血絲,既疲倦又瘋狂地瞪着面前的人——那位居高臨下俯視着他的老爺。
剎那間,小黑的身體猛地前傾,就在他即将破窗而入時,青琰緊緊拉住了他。小黑憤怒地轉頭,用眼神狠狠地質問青琰。青琰沒有直面他,仍盯着窗縫裏的情景,抓着小黑胳膊的那只手卻用力得微微顫抖。小黑怔了怔,咬緊牙關,忍下了沖動。
葉蓮以眼角餘光無聲地掃了掃青琰和小黑,臉現憂色,但一語不發。
王安臻全然沒留意到身邊這些細節,他被屋子裏這匪夷所思的情景給徹底吸引住了,目不轉睛地看着,宛如一個戲迷在看臺下期待着後續的精彩戲文。
犯人的眼神讓那老爺愣了愣,不怒反喜, “嗯,看着還挺有精神——”說着,那老爺向前一步,離得犯人更近,朝着他伸出手去,不知是否想試一試手感。
另一人一驚,想要開口阻止,已來不及了,那老爺的手還沒碰到犯人,犯人便突然在所受禁锢的最大限度內往前一撲,一口叼住那老爺伸在半空的手,輕微的咔嚓一聲後,随之而來的是那老爺殺豬般的慘叫—— “啊——!!!啊啊啊啊——我,我,我的手——”
那老爺以左手握着右手手腕,抽搐着往後退去,王安臻看得倒抽一口涼氣——他的手一眨眼就沒了一半,四根手指全不見了,只剩可憐的大拇指一枝獨秀。
而那個犯人仰着臉,半張臉上全是血,幾根血肉模糊的手指還夾在牙齒之間,陰狠地笑着。
他的一雙瞳孔,不知何時已變得通紅。那絕不是一雙正常人會有的眼珠子。
葉蓮也吓到了,下意識地扭頭看了看青琰和小黑,他們也頗為意外,但不是葉蓮和王安臻這種錯愕,反而透着幾分欣慰的幸災樂禍。
屋子裏被那老爺的鬼哭狼嚎主宰了好一陣後,幾個護衛得了令,沖上去對着犯人拳打腳踢起來,還有的提起棍子,往他身上重重地抽。犯人把剛咬下來的幾根手指呸一聲吐到地上,不哭不叫,默默地承受着這些毆打——興許也是沒力氣反抗了。當他又一次被打到昏迷不醒,怎麽踢都不再動彈時,才被拖了出去。
他的身體,在地上劃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這就是青琰和小黑這位陌生的同胞留給他們最後的畫面。這個畫面,一整夜都在兩人心中萦繞不去。
青琰阻止了小黑當場動手,殊不知,他費了多大力氣,才阻止了自己當場動手。
回去的路上,無需葉蓮多加叮囑,幾人也異常沉默,直到他們翻回客棧,也沒人說一句話。
四人回到狹窄的小房間裏,一人找了一個位置,或坐或躺,各自閉上眼睛,或是睡覺,或是假裝睡覺。
葉蓮和平時一樣,坐得端端正正,那平靜的模樣總會讓人覺得他夢境香沉,可到底有沒有睡熟,只有他自己知道。
今夜,他就一刻也未曾入眠。
一個時辰後,葉蓮聽到了他一直在等的聲響。
這聲響很輕,窸窸窣窣地,輕得不用心去聽根本發現不了。待那聲音消失在窗口處,葉蓮緩慢地睜開眼睛。
繼而緩慢地起身,同樣輕手輕腳地從窗口跟了出去。
“青琰。”漆黑的巷子裏,葉蓮叫住青琰的背影。
青琰頓住腳步,轉身。
葉蓮靜靜地看着他,他也靜靜地看着葉蓮。
想來似乎有點好笑。他們才認識多久,卻對彼此的習性那麽熟悉,葉蓮料定青琰會半夜出逃,青琰對于葉蓮把自己抓個正着,也不特別意外。
這一刻,他們在這寂靜之中看着對方,就像在看一個已相交一生的經年故友。那麽深入心底的熟悉,确信對方不會變,又怕對方已經變了。明明共同擁有着足可終生銘記的回憶,卻還是懷揣着一句小心翼翼的“你近來可好”。
葉蓮想問,真的想問——你可還好
但他不用問。他知道答案。
所以他問了另一句, “你要去哪”
青琰看着他,沉默了好一陣子,才道: “你知道我要去哪。”
葉蓮苦笑,對,這個問題,他也知道答案。
“你要去救他”葉蓮還是問。
“對,”青琰毫不否認, “我要去救他。我還要把那些人都殺了。”
葉蓮張了張嘴,梗了半晌, “你……”
良久,葉蓮輕聲道: “那些人是無辜的。”
“無辜”青琰笑了起來,眼神中卻蘊含着随時要滿溢而出的怒火, “難道我的同胞就不無辜你看到那些人怎麽折磨他嗎”
面對青琰的質問,葉蓮握緊劍柄, “青琰,我理解你的感受……”
“你不理解。”青琰搖頭。
“青琰——”
“我說了,”青琰這句話是壓着火氣,一個字一個字地擠出來的, “你不理解。”
葉蓮睜大眼睛,那一瞬間,他甚至想後退半步,但他忍住了。他定定地站在原地,定定地盯着青琰,盯着青琰的臉,盯着青琰的眼睛。
青琰那一雙瞳孔,一剎那之際變成了血紅色,在黑夜之中,瑰麗得駭人。
葉蓮再說不出一句話。他……該說什麽能說什麽
他能說,青琰揚言要殺了的那些人,是他的同胞嗎他能說,難道青琰為了救自己的同胞,就必須要殺了他的同胞嗎
無論為了何種緣由,殺害別的生命,竟是能夠脫口而出的事嗎
葉蓮似乎終于明白了一件困擾自己已久的問題——他與青琰的那種距離感究竟從何而來。他明明覺得自己是懂青琰的,他總能感覺到青琰想做什麽,想要什麽,他說的話是真是假。可盡管如此,他也還是看不透這個男人。
他明白了。因為此時此刻,他從那雙血瞳裏看到了。
他看到了,一個異類。
*****
但葉蓮始終攔在了青琰面前。為了不讓他殺人,也為了不讓他被殺。葉蓮耐心地勸說青琰,等他回去先和王安臻商量,相信他,就算王安臻不去,他也一定會和青琰一同去救人。
只有一點……他只求青琰同意一點——不要再取任何人的性命。
這件事,他會調查清楚,如若那些人真的犯了法,他一定親手把他們捆送官府。
葉蓮如此誠懇地說着,聲音一如既往地輕柔,溫婉地容下了青琰所有的怒火,盡管那些怒火本不該沖着他而去。青琰再度不忍起來,他先前沒有當場動手,也無非是想着,不願貿然連累葉蓮。
他也不願看到葉蓮失望的表情。
兩人足足僵持了半個時辰後,青琰跟着葉蓮回了客棧。不過,還沒進房門,就遠遠看到王安臻倚在門口的身影。
王安臻看了看葉蓮,又以一種複雜的目光看了看青琰,兩人都默契地沒有開口,讓沉默盡量稀釋尴尬與不安。王安臻壓低聲音,對葉蓮道: “蓮師兄……我有些話想跟你說。”
這再普通不過的一句話,此時欲蓋彌彰得能讓空氣炸裂。葉蓮回頭,對上青琰的目光,他想了想,伸手覆上青琰的手背,緊緊地握了握他的手, “青琰,你先進去吧,等我回來。”
“好。”青琰輕聲應道。
青琰正要擦着他們倆身旁進屋,葉蓮又忍不住道: “青琰——”
青琰回頭。
“我很快回來。”葉蓮說。
“嗯。”青琰點頭。
王安臻拉着葉蓮下了樓,來到後院的角落裏,确認四處無人,這才開口: “蓮師兄,我想了一整晚,越想越不對……”
葉蓮心中一緊,面上仍保持鎮靜, “什麽”
“二十年前,中原的那場大戰……”王安臻一邊說,一邊注意着葉蓮的臉色。二十年前他還沒出生,葉蓮卻在那場大戰裏失去了所有家人,淪為孤兒,王安臻不确定提起這件事會不會刺激到葉蓮,見葉蓮沒有太大反應,才繼續往下說, “異族入侵,血洗中原……據記載,這些異族兇殘暴虐,嗜血成性,有着野獸一樣的體格,一般人都不是對手……發起狂來,眼睛還會變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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