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尹子涵
尹子涵
準确地說,是丁雀抓到的。這一趟,丁雀和陸敖騎着馬從斜陽城趕來,馬一進城就寄存在馬廄裏,發現裴安逃走後,他們先是在城裏搜刮一通,無果,一想,覺得裴安可能是出城了,陸敖又提議到城外去找。兩人分頭行動,一人騎着一匹馬,從他們推斷裴安最有可能選擇的兩道城門出去,好歹沿着官道溜一圈。丁雀純粹是配合一下陸敖的執着,他心中打定了主意,要是今日之內不見裴安蹤影,他說什麽也要把陸敖揪回斜陽城。
偏偏就讓丁雀在西城門外的官道上碰見了裴安。裴安就那樣不遮不掩,不躲不藏,失魂落魄,孤苦伶仃地埋頭走在官道上,這哪像一個逃犯,反而像一個剛剛被洗劫一清的無助書生。
丁雀策馬徑直到了裴安身旁,娴熟地勒馬急停,開口叫道: “喂。”
裴安茫然若失地擡頭,這才發現是丁雀。
丁雀看着他這滑稽的模樣,但覺好笑, “你在這幹嘛呢”
裴安沒說話,只無聲無息地嘆一口氣。他也想知道他究竟在這裏作甚。
自打他踏入這江湖以來,沒有一步是順利的。
到了約好的時間,陸敖來到約好的地點,意外地見到丁雀已經押着裴安在那裏等他了。丁雀以為他立了功,陸敖總能順一下氣了,沒想到陸敖的臉色依舊冰冷,連看也不想多看丁雀一眼。
他能順氣才怪。給酒樓賠了錢,這一茬就先不說了。捉到裴安後,他們本可以在今日之內策馬疾馳回斜陽城,給裴安跑了之後可好,花了大半日去找他,這會兒已日近黃昏,他們回是回不去了,必須在修平城過一夜,住店又是一筆開銷……到了明天,他們就身無分文了。
丁雀心知肚明,這些不過是賬面上的事,是陸敖找他茬的又一個由頭。丁雀知道陸敖素來不是個吝財的人,他對陸老,對鄧頭兒,對兄弟們,那可大方得很。在錢財方面,他跟誰都不講究,唯獨對丁雀講究,這是丁雀最不服氣的地方。好像全世界花錢都天經地義,就他花錢是罪犯滔天。
兩人帶着裴安,在修平城裏找了一家最簡陋的客棧,開了一個最便宜的房間,兩雙眼睛盯着裴安,裴安這回真是插翅難飛。正兒八經的飯他們也吃不起了,丁雀看着裴安之時,陸敖出去買幹糧,然後帶回來了一張幹巴巴的面餅。
三人在房間裏圍桌而坐,面餅放在桌子正中。 “這……”丁雀率先提出鄭重的質疑, “咱今兒晚上就吃這個”
陸敖懶得跟丁雀廢話,直接動手,把面餅掰成差不多大小的三份,一份給裴安,一份給丁雀,一份給自己。
丁雀看了看陸敖放到自己面前的那份面餅,又看了看裴安面前的那份面餅,再次提出鄭重的質疑, “為什麽他也有”
陸敖淡漠地掃一眼丁雀,還是不說話,拿起自己的面餅,開啃。
裴安左右看看丁雀和陸敖,這兩人臉上都還殘留着今天那一頓互毆的痕跡,一個腫了左臉,一個腫了右臉,瞧着還挺對稱,裴安真怕他們一言不合就又開打。裴安想不太明白,陸敖看起來年紀比他還小,盡管總想故作老成,那種血氣方盛的年輕勁兒卻掩藏不住,丁雀卻少說有三十多歲了,怎麽就能一點不講究身段地跟一個後生這樣置氣呢
裴安沒深想,滿腹的辘辘饑腸趕在了這所有思緒的前頭,奔波了一天,他都快散架了,這會兒一角粗糙的面餅放在他眼前,看起來竟比家中的鮑參翅肚更有誘惑力。裴安不由自主地拿起面餅,也咬了起來。
兩人都不理他,丁雀氣憤地抓起自己那份,一口塞進嘴裏,三兩下就吞下了肚。真真是塞牙縫都不夠。
三人一眨眼的功夫就吃完了這頓簡陋的晚飯,随後等待着他們的便是漫漫長夜。
很長一段時間裏,陸敖和丁雀一個看向窗外,一個盯着牆壁,各自都不說話,屋子裏靜得滲人。裴安猶豫了許久,決意還是将心中反複咀嚼了好幾遍的那件事說出來。
“兩位……”裴安幽幽開口。
兩人轉頭看他。
“我今天……”裴安看看丁雀,又看看陸敖,繼續道, “見到那個人了。”
“那個人”陸敖蹙眉, “誰”
“就是,”裴安說, “傷了你們捕頭的那個人。”
陸敖嚯地站起身來,走向裴安,居高臨下,迫不及待, “你見到他了在哪!”
丁雀的反應沒有陸敖這麽大,但也被裴安的話吸引了注意力,目不轉睛地盯着裴安,等着他說下去。
裴安于是道出了他在逃亡路上遇見那一輛馬車的情形。實則,他并沒有見到那個人的全貌,他只是見到了那人身上所攜的一樣東西。
當馬車夫掀起簾子,探身進馬車廂時,裴安在車夫身側的一道縫隙裏,捕捉到了一截劍鞘。
那柄劍,就是那一夜他在斜陽城所救的那個傷者所使的同一柄劍。當時,裴安驚愕之下,使勁地聞了聞,從馬車廂之內散發出來的不是血腥味,而是……淡淡的藥膏味。
陸敖滿臉震驚,正要追問,丁雀插話道: “僅憑一截劍鞘,你就能斷定是他就沒有可能是你看錯了”
劍這種東西,除非是天下名劍,世間獨此一把,若是普通的劍,長相大同小異完全不足為奇。裴安就此下論斷,在丁雀看來未免太輕率了。
裴安看向丁雀,眼中是一種成竹在胸的鎮定,這種自信流露得自然而然,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到, “那人的劍上紋是的日月雙蛇像,我可能比較孤陋寡聞,不知這世上有幾把劍刻的是這種紋飾”
丁雀和陸敖都是一愣,日月雙蛇像那是……啥玩意兒
看着兩人這一臉懵逼的模樣,裴安接着道: “日月雙蛇像是這一帶的古老圖騰,歷史要追溯到很久以前……很多人已經不知道這種圖騰的含義了,也不會刻意去紀念,這個人的劍卻以日月雙蛇像為紋飾,”裴安說着,皺眉凝思起來, “要麽他是這一帶的本地人,要麽打造出這柄劍是的這一帶的本地人。”
聽了裴安這一番的解釋,兩人仍舊疑惑地審視了他半晌。裴安說得有點玄乎,超出了他們的認知範圍,他們一時卡在信與不信之間,難以定奪。
兩人若是更了解裴安,便不會這般舉棋不定了。裴安最大的本事之一,就是記憶力好,不敢說過目不忘,相比普通人,至少算是出類拔萃。從小到大,在家中跟着先生上課,別的孩子背得死去活來的文章,他總是不費多大功夫就能背個滾瓜爛熟。父親抽查功課,在所有胞兄弟,堂兄弟,表兄弟和同齡的孩子中間,裴安也往往是應對得最流利的那個。
裴安無意炫耀他的過人之處,也不覺得這有什麽可炫耀的,他眼前憂心的,是那個神秘的傷者,以及……銀鷹。
自然還有銀鷹身上的龍紋劍。
見兩人不再質疑他,裴安繼續把自己所知的信息一一告知他們,包括那輛載着神秘傷者的馬車是往巴竹城而去,連帶着還提及了他和楚霄之間涉及到銀鷹與龍紋劍的對話。
裴安深知自己絕無能力去追蹤銀鷹,但這兩人可以。
果然,陸敖聽裴安說完這些,一拍桌子,斬釘截鐵地表示,他要趕去巴竹城追捕那個傷了鄧頭兒的嫌犯。
“你瘋了”丁雀瞪大眼睛, “首先,”他指了指裴安, “你就肯定這人說的是真話你了解他多少你清楚他身份你連他和傷了鄧頭兒的那家夥到底是什麽關系都還不知道!”
丁雀一連幾個問題铿锵有力地砸過來,陸敖的臉色繃得更緊,正要反駁,丁雀又道: “還有,銀鷹會平白無故地出現在斜陽城那人又會平白無故地被高手所傷他擺明了跟銀鷹有瓜葛!那種人是我們能惹的嗎你他娘的能不能動動你那腦子,別光懂抓賊!”
陸敖愣愣地盯着他,待丁雀最後一個字音消失在空氣裏,寂靜了頃刻,陸敖才道: “說完了嗎”
“老子還能說上三天三夜。”
“銀鷹這種以訛傳訛的江湖傳說你也當真”
丁雀樂呵地笑了一聲,又是戲谑又是譏諷, “陸敖,老子這幾十年上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都多。你離開過斜陽城多遠你知道外邊的天下有多大你這是安穩日子過膩了”
“你要是不舍得你的安穩日子,我不攔你,”陸敖硬生生道, “你明天就先帶他回斜陽城,我自己去巴竹城。”
丁雀的臉一下冷了下來,也嚯地起身,隔着幾步距離與陸敖平視,目光狠狠撞向他,似乎已然在空氣裏又和他鬥了個你死我活, “你別想,跟我一起回去。”
“你不是捕頭,我沒必要聽你指揮。”陸敖冷聲道。
“老子他娘的是你爹!”丁雀怒道。
陸敖也當場怒了, “我沒有爹!”
“你再不承認老子也是你爹!”
“我沒有你這種爹!”
“老子還不稀罕你這種兒子!”
裴安還坐在桌子前,望着這一眨眼的功夫便劍拔弩張的兩人,目瞪口呆。
這……這是什麽情況這兩人的關系……竟如此魔幻
裴安猶豫着是否該開口勸架,他們要再在這打起來,可就真的沒錢賠了。
不過,這回兩人都沒有主動動手,仿佛有一堵無形的屏障攔在了他們兩人中間,誰也走不過去,誰也不願走過去,只任由充斥着仇恨的眼神與話語劇烈對撞,一陣火花四濺後又全數反彈。
兩人氣沖沖地吵了半天,不知是誰把話鋒又拉回了正題上,對于到底該不該去巴竹城這個事,兩人徹底杠上了,陸敖死活要去,丁雀死活不讓他去。
在陸敖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的倔強面前,丁雀不得不退了很大一步——可以去巴竹城,但不是陸敖去,而是他去,陸敖則先押着裴安回斜陽城,等他消息。
陸敖想也不想,一口拒絕。
丁雀簡直要被陸敖氣得吐血, “你到底想怎麽樣”
“你回斜陽城,我去巴竹城。”陸敖說。
“我去巴竹城就不行你跟巴竹城是定親了”
陸敖微微一蹙眉頭,還是那樣冷冷道: “你辦事不可靠。”
丁雀: “……”
丁雀刷地一捋袖子,朝陸敖招手, “來來來,你出來,今天老子要替天行道,教訓教訓你這個不知好歹的小子——出來打一場敢不敢你要是輸了,就給我老老實實滾回家去。”邊說邊要往門口走去。
陸敖卻不陪他瘋了,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對于丁雀的挑釁不予理會。丁雀剛要推門,見身後沒動靜,愣了愣,回頭看陸敖, “怎麽不敢”
陸敖不屑地瞥一眼丁雀, “明天還要趕路,沒空跟你浪費精力。”
“……”
丁雀沒回話,裴安卻仿佛聽到了他咬牙切齒地蹦出的幾個無聲的字音,覺得他随時有可能過去親自揪着陸敖把他往外拖。
可丁雀沒有這樣做,不知是不是極力忍住了。他揉了揉太陽穴,走回房中,來到自己那張椅子前,重重坐下。兩人都沒再望向對方,似是有意互相錯開視線,以宣示暫且休戰。
戰火已熄,餘煙猶在。裴安身為被殃及的無辜,一夜都沒怎麽睡好。
*****
次日一早,三人還是啓程了,而且去往是的同一個方向。陸敖鐵了心要去巴竹城,而且是馬上去,片刻耽誤不得——他們的行程已經比那人遲了一天,即便現在全速趕往巴竹城,也未必追得上目标。
丁雀強迫不了陸敖改變主意,陸敖也控制不了丁雀的行動。丁雀無奈之下,決定拎着裴安,跟着陸敖一同出發。陸敖看了看兩人,明白多說無益,索性默認了丁雀的同行。
三人兩馬,飛速奔馳。連着跑了一個多時辰,他們才勒馬停下,在野地邊稍作休息。趁着陸敖在溪流邊給水袋滿水,裴安忍不住悄聲問丁雀, “大哥……你們倆,真的是……”
丁雀看一眼裴安, “是什麽父子”
裴安默默點頭。
丁雀這人說話雖然糙裏糙氣,也不太樂意顧忌別人的感受,但不知為何,裴安寧願跟他搭話,也不敢和陸敖多言。陸敖待他不差,不打不罵不虐待,還保障他有吃有喝,總體而言,說得上是個好人,可他的眼神總令裴安不太舒服,說不上不寒而栗,就是……仿佛一層厚厚的冰霜底下,壓着一頭渾身燒得滾燙,痛苦得拼命亂撞的野獸,這種不知究竟是冷是熱的矛盾,使得他身上散發出的氣息不甚友善。
而且,明明比自己還小,卻老氣橫秋得好像世間之人都不值得他放在眼裏。
丁雀對這個話題卻一點也不忌諱, “我說了,我是他爹。”
“我說了,”陸敖正提着水袋往回走,把丁雀的話聽得清清楚楚——丁雀本來也沒想着隐藏, “我沒有爹。我只有義父。”
裴安知道,陸敖的義父就是可道酒館的掌櫃,陸老。
裴安看看丁雀,又看看陸敖,再看看丁雀,再看看陸敖。陸敖察覺到裴安那詳加打量的視線,略顯不耐地掃一眼裴安,裴安趕緊知趣地收回目光。
剛剛那一番端詳已然足夠。這兩人的眉目确實有幾分相似,說是有親屬關系也不奇怪,但彼此年齡差距看似并不特別大,加之陸敖對待丁雀的态度……要不是丁雀突然語出驚人,裴安怎麽想也想不到那個方面去。
還有很奇怪的一點——為何陸敖不姓丁,卻姓陸
一聽就是一個曲折離奇的故事。裴安悄悄留神着陸敖的動靜,一見他又走得遠了些,便接着問丁雀, “丁大哥,為什麽你們倆……”
裴安話到一半,猝然被身後的陸敖打斷了, “走了。天黑之前要趕到巴竹城。”
丁雀拍拍屁股起身,不忘抓上裴安,三人再度上馬,在烈日之下策馬直奔巴竹城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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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子涵迷迷糊糊地睡了半天,再醒來時,屋內的光線暗了許多,太陽即将要下山了。
尹子涵只覺頭顱沉重,喉嚨幹澀,他不想轉動腦袋,只伸出手去,胡亂摸索一番,摸到了自己的水袋,拿在手上很輕,拔了塞子,往唇邊倒去,水袋提在半空許久,一滴水也倒不出來,已經空了。
尹子涵放下水袋,後腦依舊沉沉地靠在身後堅硬的神像上,就這麽呆了半天,一動不動。
他想繼續睡,他覺得他應該繼續睡,但他清楚,不能再睡下去了。傷口在發痛,肚子很餓,喉嚨像是被火燒。他記不清自己多久沒喝水了,至少應該出去找一下水源。
尹子涵把水袋挂回腰間,緩慢而艱難地起身,不忘抓起佩劍,從神像後一點點鑽出來。
這是一座廟宇,晚上沒有任何燈火,即便是白天,也鮮少有人來。關于這座廟宇,他稍微聽人提到過,大約在三十年前由先帝親自下令建造,當年在這一帶很是轟動了一時,據說有很長一段時間,這裏的香火絡繹不絕,就連不少達官貴人也不惜跋涉千裏,前來這方偏僻之地,只為到聖人腳下一拜,想必是為了讨先帝的歡心。
十四年前,先帝駕崩,人一走,茶便涼,那之後,這座曾香火鼎盛的廟宇逐漸冷清下來,到了如今,別說遠方來客了,連本地人路過也未必會順道進來上一炷香,其蕭瑟之狀,不知先帝泉下有知,該作何感想。
尹子涵本想直接進入巴竹城,但實在過于疲倦,沒有力氣再應付那麽多事情了。他需要先修養一陣……在被人找到之前。
于是,他退而求其次地選了這個地方,作為一時的避風港。
這些天來,尹子涵一直在竭力躲避自己那位七年的搭檔。合作七年,他深知那人有多大能耐,毫不懷疑,自己便是藏地三尺,對方也能将他掘出來。在被他所傷的那天,尹子涵就預見到了結局。
不……早在那天之前,早在他踏上這一條路的時候,他就該預見到了自己的結局。
他贏不了,他贏不了銀鷹。銀鷹找到他之時,就是他的死期。當他看清了這一點,也接受了這一點,他擔心的不再是死,而是在那一刻到來前,他還有一個必須要去的地方。
這一生,必須要再去一次的地方。
這副殘軀,只要再多堅持一天……哪怕一天就好。
尹子涵抓着劍,深一腳淺一腳地從廟門裏走出來,左看看,右看看,仔細聽了好一會兒,選定一個方向,又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邁步。
他走得很慢,很慢,盡管天邊的最後一縷光輝眼看就要消失,徹底入夜後,在這種荒林野地裏行動,将會十分艱難。
尹子涵正一步一步地走着,一陣馬蹄聲由遠及近地響起。
尹子涵猛然回頭,這是一條直挺挺的土路,他想要躲藏已來不及了。路途的盡頭,閃現出兩匹馬,一匹馬上有一個人,另一匹馬上有兩個人,他看到他們的同時,他們也看到了他。
尹子涵停下腳步,站在路中間,握緊劍柄,就那樣目不轉睛地盯着來人。
坐在丁雀身後的裴安一下抓緊丁雀的衣服,驚惶卻堅定地開口: “……是他!”
“喂!”丁雀借着馬的沖勢,氣勢洶洶地大喝一聲, “我們是斜陽城的捕快,知趣的就乖乖束手就擒,繳械不殺——”
丁雀一個“殺”字還未說完,三人眼前寒光一閃,甚至沒看清對方拔劍的動作,尹子涵的劍已瞬間出鞘,仿似一頭獵豹,整個人倏地往前一晃,近乎是正面迎上丁雀那匹狂奔的駿馬,身體一矮的同時手上劍光蜿蜒流轉,如閃電凝成了一絲細線,以迅雷之勢劃過那馬匹的下盤,下一刻便是血花飛濺,馬的痛苦嘶鳴響徹四方,一條馬腿悶聲落地,随後整匹馬都失去了重心,坍塌在地,丁雀和裴安一起滾落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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