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戰場
戰場
梁泰和始終記得梁家出事那天,羊宜修對他說的話——只要留得青山在,就不怕沒有卷土重來的機會。對于梁軍,羊宜修就是他們的青山。
羊宜修卻不看梁泰和,甚至不看晏明知,命令一個小兵給自己牽來馬匹。小兵不敢不從,馬匹一至跟前,羊宜修便旁若無人地翻身上馬, “晏将軍,出發吧。”
晏明知訝然地擡頭看着一意孤行的總将,清晰地感受得到身旁梁泰和越發陰沉的氣息,但事已至此,誰敢去把羊宜修從馬背上拽下來
沒人敢。
晏明知索性不糾結了,自己也翻身上馬,傳令下去,全軍準備出發。臨走前,羊宜修回頭, “泰和,這裏就先交給你了。”
而後再無後話,羊宜修沒有半分多餘的留戀或遲疑,雙腿一夾馬肚,頭也不回地沖出了城門。
梁泰和站在原地,梁軍的鐵騎前鋒掀起的陣陣塵土揚到了他身上,他也沒在意。這個近來把他氣得很鐵不成剛的羊宜修,骨子裏還是他所認識的那個羊宜修,沒有變,一點沒有變。他說,這裏先交給你,意思就是讓梁泰和不必憂心,且在易城等着他回來。
梁軍騎兵在前,步兵在後,全速趕往戰場。羊宜修緊随晏明知身邊,由騎兵們護衛着,一行人策馬飛馳,耳邊除了獵獵風聲,什麽也聽不清。可是漸漸地,一陣嘈雜的聲響一點點混入了這股單調的風聲裏。
是人們的喊聲,是兵器的碰撞聲,是咚咚的馬蹄聲,是隆隆的腳步聲。
戰場,就在眼前。
梁軍的好馬大半借給了羊軍,而今梁軍的騎兵數量銳減,戰力以步兵為主。後邊的步兵隊伍還沒到,梁軍暫且不能加入戰鬥,晏明知只能領着羊宜修與騎兵隊上了與戰場還有一段距離的一座小山頭,遙遙觀望戰局形勢。
這一望之下,晏明知和羊宜修都震驚了。他們在這視野開闊的高處看得清楚,江,趙兩軍黑壓壓的一片,像一大團密密麻麻的蟻群,而羊軍衆人騎着馬,揮着刀,在蟻群之中橫沖直撞,來去自如,沖到哪砍到哪。羊軍這種恣意縱橫的陣型……等于沒有陣型,這就使得在突遭襲擊的情況下對騎兵最有用的弓/弩手根本沒有方向可瞄,現在已是敵中有我,我中有敵,江,趙兩軍的弓/弩手敢向羊軍開弓,很可能會首先命中自己人。
那麽江,趙兩軍的步兵就只能依靠人數優勢,與羊軍硬拼了。
一般來說,騎兵一旦沖入人數龐大,陣容密集的敵軍中間,一個個被分散,被圍困,坐騎失去可供自由活動的大片空間,也就等于失去了最有利的機動性,再也無法快速沖鋒,這時的騎兵就會成為甕中之鼈,雙拳難敵四手,敵軍如果有長兵器類步兵,如槍,矛之類,騎兵有可能還沒下馬就被捅死了。
這也是羊宜修和梁泰和都不看好羊軍這場伏擊的原因。羊軍騎兵的優勢只在于第一波,那之後,怎麽想都沒法打。
可眼前,梁軍親眼看到的這一幕,不留餘地地否定了他們那種先入為主的假想。羊軍真正可怕的地方,不在于他們從天而降的伏擊,也不在于騎兵面對步兵的優勢,而在于他們身上最樸實,最根深蒂固的那種東西。
他們的戰鬥力。他們那遠非常人能及的強悍。
江,趙兩軍是有人數優勢,但人數優勢是一個總體且籠統的概念,具體到每一個士兵身上,只有打得過或打不過,是殺死敵人還是被敵人殺死。
梁軍這裏距離下面的戰場太遠,看得不甚真切,即便如此,羊軍的士兵們那一道道矯健的身姿,所過之處敵人一個接一個倒下的慘烈景象,那震得周身十步之內無人敢靠近的地獄羅剎一般的殺氣,讓羊宜修,晏明知,乃至他們身後的一衆梁軍士兵都啞口無言。
說是以一敵十,毫不為過。
羊宜修以為軍報玄幻,但現實,比語言更玄幻。
底下殺得天昏地暗,山頭上的梁軍鴉雀無聲。不知就這樣看了多久,有人來報——梁軍步兵部隊全部抵達!
晏明知看了看羊宜修,從他的眼神中得到肯定的訊號,铿锵下令——全軍出擊!
如龐然大物般的江,趙兩軍正被那一小撮羊軍碾得生無可戀,萬萬想不到,側面又殺出來一支強勁的增援部隊,而且看起來又是騎兵——梁軍的步兵始終跟在騎兵之後,然而騎兵揚起的滾滾沙塵遮蔽了視線,使得敵軍浮想聯翩,以為全是騎兵。總之,江,趙兩軍一直在搖搖欲墜的邊緣掙紮的士氣這下子被壓上了最後一根稻草,徹徹底底地土崩瓦解了。
晏明知平生從未打過如此勢不可擋的一場仗,明明以少打多是他們的,忐忑不安,視死如歸的也應該是他們,敵軍卻像是老鼠見了貓,最前線的好些士兵頃刻之間紛紛丢下兵器,轉身就跑。這陣慌亂迅速傳染開去,一傳十,十傳百,一個個敵兵慌不擇路地亂蹿,有的朝着沒人的方向狂奔,有的回頭往自家軍隊的後方退,有的互相撞到一起,有的沒頭沒腦地鑽進梁,羊兩軍的攻擊範圍,被不費吹灰之力地斬殺。待梁軍的騎兵先鋒沖到敵軍之中,等待他們的已是一群半敗之兵。
真真是兵敗如山倒。
羊宜修不顧晏明知又一次勸阻,跟着他來到前線,他無論如何都要看看,近距離看看這支羊軍,看看他的大哥身在何方。四周殺聲震天,刀兵相撞,鮮紅的血色與兵器的寒光激烈對抗,相繼倒下的屍體與堅/挺屹立的活人水乳/交融,分不清誰在此岸,誰在彼岸。此起彼伏的慘叫聲一下又一下地刺激着羊宜修的耳膜,他的心跳砰砰加速,雙手緊緊握着缰繩,胯/下的坐騎越發騷動不安,時不時有一抹熱血濺到他身上,這種混亂下,明明什麽都聽不清,他卻聽見了自己的呼吸聲。
這就是戰場。他一直在高處俯視,在遠處觀望的戰場。
晏明知很快投入了奮勇殺敵的行列。鐵騎近衛隊不敢怠慢,牢牢護着羊宜修。按梁軍軍法,戰場上主将有失,所有士兵都要獲罪,近衛隊更是一死難辭。
羊宜修四顧張望,他看到了。
他沒看到小羊,但他看到了被小羊稱之為兄弟的這些人。他看到一個羊軍士兵的馬肚子被敵軍一刀劃破,馬吃痛得當場跪下,周圍兩三個敵軍見狀,覺得有機可乘,都發了瘋似地沖上來,想要連同那個羊軍士兵的肚子也一起捅破。那個羊軍士兵卻沒有在搖搖晃晃的馬背上摔下去,而是突然蹲起,腳底重重一蹬馬脖子,高高起跳,這超出常規的舉動使得那幾個敵軍生生一愣。就在他們怔愣的瞬間,羊軍士兵已經落了下來,噗地撲倒砍了他馬肚子的那個敵軍,在敵軍仰面倒下的同時,羊軍士兵的右手刷地一抹,刀刃在敵軍的喉嚨處劃開一道幹淨利落的口子,連脖子都差點切斷,鮮紅的泡沫在整齊的斷口處汩汩冒出,那敵軍瞪着驚恐的眼珠子,張着嘴,卻發不出一個字音,倒下後抽搐了兩下,就再也不動了。
這一幕只發生在剎那之間,不等另外幾個敵軍有所反應,羊軍士兵噌噌噌幾步又沖到了下一個人面前,手起刀落,不是一刀切斷喉嚨,就是一刀刺穿胸膛,殺每一個人,不多不少,只需一擊。
羊宜修的目光緊緊追随着那個羊軍士兵,此刻,在他眼裏,那根本不像一個士兵。
羊宜修确定自己沒看錯,那個人,在取敵軍性命時,臉上好像還帶着笑意。
不是嬉樂,傲慢,目中無人,不屑一顧的笑意,而是一種全情投入,沉浸其中,以此為傲的笑意。
不是視生命于無物的笑意。恰恰相反,那是敬畏生命的笑意。
敬畏別人的生命,更敬畏自己的生命。
這樣的表情,梁軍的士兵是沒有的。梁軍的士兵,以及大多數起義軍的士兵,上戰場的理由很現實——他們無家可歸,他們活不下去。他們只想到一個能讓他們吃上一口熱飯的地方,而在亂世之中,這樣的地方通常要押上性命作為賭注。
沒有士兵喜歡打仗。他們的兇狠往往是一種被逼到絕境的無奈,他們不揮刀,就會被別人揮刀砍死。而他們的瘋狂,又往往是心底的猛獸被過度放縱後拉不回來的崩潰,手裏的刀只有不停地往下揮,才能繼續支撐他們這具殘破不堪的軀體。
勝利的激昂,慶功的歡喜,很多時候,只是用極致的熱鬧去掩蓋極致的絕望罷了。
羊宜修不知不覺就被那道肆意的身影吸引得出了神。不,不僅是那一道身影,目所能及之處,他見到的羊軍士兵,無不如此。
一道倉惶的呼喊猛地扯回了他的心緒—— “總将!”
羊宜修一驚,當即左右看去,斜後方一個殺紅了眼的敵軍以一副命也不要的架勢,一邊聲嘶力竭地吼着,一邊朝着他的馬屁股沖過來。羊宜修自己的坐騎給了小羊,這匹馬跟他不太熟,一路過來馬就受了不少驚,現在又被這好幾道聲音齊齊一吓,更是驚惶起來。羊宜修往回一勒缰繩,想讓馬調轉方向,可馬卻不聽話,羊宜修讓它往東,它偏偏要往西,後蹄一揚,嗖地就從近衛隊的護衛圈中蹿了出去。
近衛隊的注意力都被剛剛那個企圖偷襲羊宜修馬屁股的敵軍拉過去了,以至于羊宜修陡然離隊,他們都沒反應過來。羊宜修的馬越跑越快,怎麽拽也拽不住。現在敵軍對馬既痛恨又恐懼,羊宜修在亂軍中長驅直入一陣子後,路上終于橫出一槍,迎面戳上馬的前脖子處,馬一個猛烈的後仰,羊宜修撲通一下翻到了地上。
羊宜修的近衛隊都瘋了,看到這一幕的晏明知和其他梁軍士兵也瘋了,不顧一切地朝着羊宜修追去,可相比起羊宜修身邊的敵軍,他們離得實在太遠,眼看着好幾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好幾柄鮮血淋漓的兵器都被羊宜修這撲通一聲齊齊引了過來,而梁軍上下,所有人都無能為力。
羊宜修在天旋地轉中爬起身,眼前無異于煉獄景象,每個人從頭到腳都透着血淋淋的癫狂,恍惚之際,他看到一抹正淌着血滴的刀光迎面砸來。
就在那刀光來到他眼前時,震耳欲聾地當一聲響,那柄刀被震了回去,橫在羊宜修面前的,是另一柄刀。
握着那柄刀的,是一個熟悉的人。
羊宜修呆呆地望着那個人,一時忘了作出任何反應。小羊身上大半都沾上了血污,本來白皙的臉龐也已髒得面目全非,從左邊臉頰沿着脖頸,蔓延了一片生動得淋漓奪目的血跡,好像曾有人提着一桶血,朝着他身上猛地潑了個痛快。但是那雙眼睛,那雙依舊清亮的眼睛,讓羊宜修一眼就認出了他。
小羊拽着羊宜修往身後一扯,自己擋在他跟前,将剛剛才又飲了一把血的刀刷地一擡,直指四方。
小羊的動作一氣呵成得那麽理所當然,時光剎那間恍若回到十數年前,那一年,那一天,他們都還年少。他們瘦小的身軀在強壯的壞人面前不堪一擊,可那時小羊擋在他以及羊小二身前的姿态,分毫不輸今天的凜然。似乎不管是當年,還是現在,保護兄弟,在小羊心中都是無需思考的事。
羊宜修悄無聲息地,緊緊地,抓上小羊空着的左手,用力握住。小羊的掌心很溫暖,也很潮濕,溫暖是來自他正跳動着的生命,潮濕是來自別人不久前逝去的生命。
小羊一邊護着羊宜修,一邊單刀禦敵,在敵軍的重圍中竭力厮殺。與小羊重逢的這些天,羊宜修直到此時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小羊的變化——他真的不再是那個只有滿腔憤怒與不甘的小男孩了,他揮出的每一刀都那麽篤定,他一個個将兇狠的敵人打退,以比他們更兇狠的手法——将他們迎面砍翻,将他們踹翻,甚至将他們撞翻。有好幾次,當敵人的刀刃即将擦過羊宜修的身體時,都被小羊的身軀頂了上去,于是利刃刺穿他的衣服,割破他的皮肉,點點血花紛飛,景象美麗得殘忍。羊宜修根本分不清小羊身上哪些血跡是被濺到的,哪些是他自己的。他也不知道,小羊這置生死于度外的殺氣騰騰,是年富力強的熱血迸發,還是壓着最後一口氣的力扛到底。
盡管羊宜修覺得這段時間長得漫無盡頭,其實兩人獨自撐持片刻功夫不到,晏明知率着梁軍,牙子率着羊軍,雙方近乎同時趕到。
兩人周圍的敵軍立刻被殺了個片甲不留,吓得附近的其他江軍,趙軍連連落荒而逃。見到牙子出現在視線裏,小羊刀尖朝下,往地上一插,以此撐着自己的身體,不自覺地呼了口氣。羊宜修見他這般模樣,心髒驟跳,抓着他的胳膊急切問道: “——你沒事吧”
小羊還未回話,牙子便過來扶住了他,順勢拿過他手裏的刀,交給身後另一人,說道: “先帶他撤退。”
牙子這話是跟羊軍的人說的,根本沒有和羊宜修商量的意思,只是知會他一聲,小羊是他們的人,由他們照顧,天經地義。至于羊宜修,梁軍的人也來了,自會照顧他。
羊軍數人上前,迅速帶着小羊走了。羊宜修有許多話想說,但這片混亂的戰場上完全沒有他的用武之地。晏明知見羊宜修沒受傷,放下心頭大石,也囑咐近衛隊先護送羊宜修退出前線,剩下的殘局由他來收拾。
就這樣,和小羊在戰亂中短暫相聚後,羊宜修又與他分開了。騎着晏明知的馬往戰場外疾馳時,羊宜修頻頻扭頭,不遠處的另一邊,是小羊的身影。
這一役從早上打到了傍晚,當夕陽的餘晖普照大地,戰場上已偃旗息鼓。金黃色的光線與紅得發黑的血污融為一體,折射出詭異的光芒。
太陽下山前,羊宜修和小羊都回到了易城。按羊宜修傳回來的吩咐,小羊一被送進南城門,梁軍就攔下了羊軍的隊伍,讓小羊就近在梁軍軍營療傷,免得再從城南奔波到城北。牙子還沒回來,無人強硬作主,羊軍遂從了這個安排。羊宜修進入城門後,一翻身下馬便急匆匆往小羊所在之地趕,也不顧自己一身塵土與血跡看起來有多駭人——若是別人就罷了,可這是梁軍的總将,而梁軍總将極少有這般狼狽的時候。
梁泰和追上羊宜修,想跟他交談幾句,羊宜修頭也不回, “泰和,我現在沒空,有事容後再議。”
梁泰和一怔,羊宜修步履生風,沒一會兒就将他甩在了身後。
小羊還昏迷着,不過,大夫說他的傷情不重,多是皮外傷,有七分是累倒的,正好讓他好好休息。
小羊的衣服已經被換過了,臉也擦幹淨了,閉着眼睛,睡意安詳,又恢複了風華正茂的意氣,只是還醞釀在夢鄉之中。這讓羊宜修産生了一瞬的錯覺,仿佛今日戰場上浴血戮殺的那個人,只是一尊猙獰的幻象。
大夫退下後,羊宜修支走所有人,拉過一張椅子,坐在小羊床邊,靜靜地端詳着他。
良久,羊宜修悄悄地伸出右手,又悄悄探進被子底下,覆上小羊毫無知覺的右手。
還是很暖。小羊的掌心,總是很暖。
羊宜修不知道自己這樣默默坐了多久,若不是突然被打斷,他也許能坐到小羊醒來為止。
門外響起一陣壓抑着聲音的交談,随後一個人推門而入,聽那無人能擋的腳步聲,便知不是梁軍人。
羊宜修抽回手,淡淡回頭,果不其然,是牙子。
兩人對望一眼,便算是打過招呼。羊宜修起身,不緊不慢道: “大夫說都是皮外傷,沒什麽大礙,修養一段時日就好了。”
羊宜修盡職盡責地傳達過大夫交代的話後,牙子也客氣地道了謝,兩人不鹹不淡地你來我往幾句,便沒了下文。牙子按捺不住迫切的心情,來到小羊床邊,羊宜修則無聲無息地走出屋外,輕輕合上門。
圓月已然高挂半空,月色下,梁泰和正站在門外等他。
見到梁泰和,羊宜修心中有點歉疚,旋即,這種歉疚便煙消雲散了。至少在牽涉到小羊時,他不欠梁泰和什麽。
兩人一同往外走。出了屋子,周邊再沒有羊軍的人時,羊宜修才問道: “軍報你都聽了吧”
“聽了。”梁泰和說。他和左将晏明知屢屢意見不合,而這一次,晏明知完勝。
梁軍出擊後,江,趙兩軍大敗,號稱數萬圍城大軍,一日之間被打成了一盤散沙,不知逃了多少人,餘下的兵力被江崇召集起來,兵荒馬亂地撤退。晏明知已組織部隊追擊,羊宜修叮囑,不需深追,把他們趕出易城的地界,明确表達我方已勝的訊號即可。
梁泰和是聽了軍報,也知曉了這一戰的勝負,贏了,他自然高興。可他怎麽也想不通,江,趙的聯軍是脆弱到何等地步,竟會如此不堪一擊
羊宜修搖頭, “是我們低估了羊軍。”
梁泰和疑惑, “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羊宜修說, “我們吞并不了羊軍,也不能和他們反目。梁軍需要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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