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血染玉虛二
從江州路過的時候,又聽到賣蓮花糕的吆喝聲。我聞言一驚,想起所遇總總,便是蓮花糕惹的禍。再也不敢停留,忙雇船離去。
想着過幾日便能回到山中了,不知師父和山中弟子怎樣。距我離開京城已經兩月有餘,楚天常應該已經回山了。如今看到我,不知心裏會怎麽想。
又在江中漂流了好幾日,夜裏我睡得正香,忽然聽見嘩啦一聲,我被驚醒,爬出船艙。天上無月,周圍一片漆黑,“什麽聲音?”
艄公站在船頭,擡頭望着天空,淡淡道,“應該是群鳥遷徙,公子進去歇着罷。明日估摸能到了。”
我又四周望了望,天上地下皆是黑色渺茫,一眼望不到邊,心裏突然生起一股莫名的焦躁。
進倉後睡意早已全無,只想着快點靠岸,一直到天快亮時才倉促睡去。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船舷似乎被磕了一下,船身一抖,我被驚醒。
剛出倉外,一股血腥撲面而來。我心中一驚,忙跑到船頭。
玉虛山在已經清晰可見,遠遠的可以看見山頭上盤旋着各色飛禽鳥類,越近血腥味越重。
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山中怕是發生了什麽。可這船實在行得忒慢,距離靠岸大概還有半裏,我付了餘錢遂跳到江中游過去。剛下水,不經意間喝了兩口,竟也帶着濃濃的鹹味。
心中暗道不好,他們一定有過一場惡戰。難道又是神獸沖破封印了?
我也顧不得思考,忙使足力氣往山中游去。
玉虛門在玉虛山的半山腰上,我剛往山上跑了一段,遠遠的便瞥見前面路上躺着一個白色的身影,待正要過去時,發現離他不遠處也躺着一個人。
我大驚,只跑過去看了一人,确實是門中弟子洛枳,我将他翻過身來,他面色慘白,身體早已僵硬,胸口被抓破了一個大窟窿。心髒被挖走了。一股惡臭從身體發出來,看樣子已經身亡多日。
又忙不疊的跑去看另一位弟子,皆是如此。雖然山中氣溫偏低,但依舊有腐爛的的跡象。
我雙腿一軟,差點跌在地上。忙不疊的往山上沖,沿途碰到許多山中弟子的屍首,白衣已經被血染透,血水順着石階一路向下,他們皆是被挖空了心髒,死像凄慘。
一顆心不住的往下沉。
怎麽會?到底發生了什麽?
師父,師父呢?
我像瘋了一樣往山上去,連跑帶爬的跑到一院門口,又有兩具屍體匍匐在地上,我努力別過臉去,只想着往院裏沖。
心中不斷祈禱,師父你可不要有事。
忽然腳下一絆,我跌了進去。回頭才發現,竟是晉鐘。我震驚到無法動彈。
如他們一般,已經沒救了。
我跌跌撞撞又往院裏去,到處已是斷壁殘垣,血跡斑斑,伏羲陣中盡是白色屍首。
師父!
“師父!”
“楚天常!”
“馮子易!”
“謝扶遼!”
……
我每一間屋挨着找,一邊找一邊喊,找完一院又奔二院,三院,山上思過崖,枇杷林。
毫無回應。
天漸漸黑下來,一道閃電,頃刻雨跟瓢潑似的落了下來。我終于雙腿發軟,眼前一黑,從思過崖上滾了下去。頭磕到了石頭上,腿似乎也被扭到了。
我在林子裏躺着,雨水順着樹葉間隙灌進來,我試着爬起來,發現身體一點力氣都沒有了,我又直挺挺的倒下去,一動不動。
到底發生了什麽!?
為什麽我沒有早點回來?!
陽光透過縫隙射進來,我被刺得有些恍神,我試着站起來,發現腿痛得完全邁不開,大概是斷了。
我想了整晚,仍然一點頭緒都沒有。山上只有我一個人了嗎?有些人還沒找到,是不是他們還活着?那他們在哪裏?師父,楚天常,還有其他人。
忽又看見不遠處有白色的人影躺着,我既害怕又欣喜,忍住悲痛跪着爬過去。千萬別是,千萬別是!
上次我以為他死了,我真的再也承受不了那種痛了。如果是他,我會瘋的。
卻是鄭淵,如所有身亡的人一般,死狀慘烈。我的手不聽使喚的顫抖,雖然我一向不太喜歡他,可是從來沒想過會變成這樣。
啪。
有枯枝被踩斷的聲音。
我立刻淩神,“誰?”
一抹黑色的身影從密林處朝這邊過來,我握手成拳。卻聽到熟悉的聲音響起,“是我。”
楚天常!
我放下鄭淵跑過去抱着他,完全顧不上腿痛了。“楚天常,還好你活着,還好你活着,他們都死了,我還以為你也已經死了!”我終于放聲痛苦。
半晌,他道,“先回院。”
又看我這副樣子,他皺眉,“腿怎麽了?”
我搖頭說沒事,我以為他會背我回去,但他只扶着我,任我慢慢往回跳。
但我已管不了這麽多了,門中遭受滅頂之災,師父下落不明,我哪能顧得上兒女情長。
他将我扶到我以前住的屋裏便徑直出去了。路上我有很多問題要問,正要開口時,才發覺聲音嘶啞。
他似也察覺到我的想法,神情不悅的說了句“閉嘴。”
一路無話。
看着這間屋子,以前衆師弟常到我屋裏玩鬧。上次走的匆忙,沒來得及道別,沒想到竟是永別。
心下悲涼。
楚天常又進來,手裏拿着藥酒。我以為他不會管我了。
他道,“先将骨頭接回來。”
我來不及拒絕,他徑直蹲下來,抓過我的腿,放在他懷裏。我心頭一跳,他拿手探了一探,似乎大腿和小腿都沒有多大問題。又将我的鞋脫了,一只手抓着我的小腿,一只手抓着我的腳。我還沒來得及臉紅,只聽見“咔嚓”一聲,我倒抽一口涼氣,痛得我龇牙咧嘴。
他将我的腳放下,“腳踝錯位了。”
我一邊穿鞋一邊含糊答了句,“謝謝。”
他又将藥酒打開,“額頭破了。”便拿了紗布蘸了酒,朝着我額頭抹去。
額頭先是一涼,立刻又是一陣鑽心的痛,我禀住呼吸,不敢發出一點聲響。他衣袖不住在我臉頰上掃過,我悄悄将頭低下,任由他包紮。
包紮完畢,他收起藥酒,“先好好歇着。”便要出去。
“我怎能安心歇着!”
他轉身将藥酒放下,“那你現在能做什麽?”
“我要去找師父!”我語氣堅定。
他頓了一下,“你以為他們還在?”
我怔住,他又道,“狼王兇殘,他們已經兇多吉少。”
“狼王?”我看着他,“什麽狼王?”
他放下藥酒,又過來扶我,“跟我來。”
他又将我扶到一院祖師石像處,四周弟子皆橫七豎八的躺着。
我側目不忍直視。
“看。”他指了指祖師的石像。昨日只顧着找人,我看過去,只見祖師石像的心髒處,一個镂空帶血的狼爪,爪勢犀利。
“這是狼王留下的标記。”
猶如晴天霹靂,我不住的往後退,“不可能,不可能……”怎麽可能是狼王?狼王,是因為狼妖死了嗎?所以它要報複我!
悔恨和自責立刻将我浸沒,我使勁握緊拳頭。
如果我沒有答應去京城,便不會害死狼妖,便不會害了玉虛門。
我頹然跌跪在祖師面前。都是我的錯!
楚天常蹲下來看着我,“如今最緊要的便是讓他們入土為安。”
我在他的注視下沉默良久,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