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我們是家人
在寧琬的心裏,除開父母, 最最重要的人, 就是耿秋了, 若是在其他相似的家庭裏, 兩個小姐妹之間大抵還會發生一些不大不小的摩擦, 拌嘴打架都該是常有的事,可在寧琬這裏就不一樣了,寧琬去學一身漂亮的跆拳道也不是為了能保護自己, 她心心念念的, 只有耿秋。
在梁弘燕作死要來怼耿秋的時候,是寧琬頭一個跳出來怼天怼地怼回去的,她還中二地将自己這輩子都不想提的事明明白白地認下來, 就是她做的,為了耿秋, 她中二得理直氣壯。
所以寧琬為什麽壓着低低的嗓音, 一改從前的甜蜜會說話,她板着臉一板一眼地和來人斡旋,該是以何種心情呢?
耿秋沒有回頭, 一雙漂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鍋裏起起伏伏好幾番的面湯, 随着湯一起翻滾的面條幾經沉浮又飄飄蕩蕩地落回了鍋底,幾次反複, 耿秋像是沒聽到寧琬的問話一般,估摸着面條的軟硬,然後伸出筷子在鍋中一攪, 将一筷子面條挑進了滾燙的湯碗裏。
她自己做的臊子,炒得極香,是昨天晚上做的,本來是想今天早上起床一些,耿懷月又不在家,只有她這個做姐姐的來照顧寧琬這個生活白癡,想給寧琬一碗熱乎乎的湯面,結果自己睡得死沉,倒是一醒來沒了寧琬的蹤影。
等到一碗面出了鍋,耿秋重新給寧琬拿了一雙筷子,将碗推到了寧琬的面前,支着腦袋坐在寧琬的面前,沖着寧琬輕輕地笑了笑,然後擡了擡下巴示意寧琬:“面煮得有些軟,再泡了一會就爛了。”
寧琬先是順着耿秋遞碗的手往上,看進了耿秋的眼睛,她似乎對陌生的“媽媽”這個稱呼一點兒也不詫異,反而很平靜,像是知道有一天她會找過來,也似乎知道會有這麽一天,她沒停下手中的事,仿佛到來的,就是一個陌生人。
可不是陌生人嗎,誰家媽媽會丢了自己的孩子,十幾年不聞不問,一朝蹦跶出來,還能指望對方親親熱熱地叫她一聲“媽”嗎?臉可真夠大的。
寧琬挑起一筷子面狠狠咬了一口咽了下去,堵在嗓子口的澀味伴着打破了罐子的鹽一道沖進了她的嗓子口,連卡在眼角邊的眼淚也都被這突如其來的措手不及給齁了回去。
香噴噴的臊子,可就是面條裏面的鹽跟不要錢似的,齁得寧琬嘴角一咧。
耿秋一見寧琬的神色立刻坐直了身子,可寧琬的神色只微微一變,很快就調整了回來,舔了舔牙根,沖着耿秋笑得眉眼彎彎,笑意裏還夾着滿足。
“別吃了。”耿秋一把将寧琬的碗給拉了回來,寧琬見自己的碗沒了,立刻伸手去搶,整個人都緊張了起來:“為!為什麽不能吃了!我,我沒吃飯呢!”
“我剛想起來我好像将鹽放多了,你等會,我重新……”
“麻不麻煩啊!”寧琬抻長了身子,攔在了耿秋的面前,又将自己的碗端了回來,捧在了自己的面前:“又……又不是你,你吃,我覺……覺得好吃就行……行了。”
耿秋想再伸手時又被寧琬側身給擋了回去,她又`怕那一碗湯将寧琬給燙着了,只好任由寧琬将碗給搶了過去。再坐回桌子上時,擡頭看寧琬,便見寧琬抱着自己的碗,生怕別人和自己搶似的,兩口就将熱燙燙的面扒拉進了自己的嘴裏,胡亂嚼了一通,咽了下去。
耿秋站起來去給寧琬倒了杯水,然後輕輕地擱在了寧琬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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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杯擱在桌面的時候輕輕地發出一聲脆響,這一響聲将寧琬的神經給刺激了一下,她被齁得有些不明所以了,擡起頭時懵懵懂懂地看着耿秋:“喝點水。”
耿秋說什麽,寧琬便做什麽,直到一杯水全部下了肚,寧琬這跟回了魂兒似地長舒了一口氣,她突然笑了起來,似乎是将糙心事兒都忘到了九宵:“姐姐你這手……也……也太抖了,齁……齁死我了。”
“她說什麽?”
寧琬怔怔地,一時之間不知道耿秋在問些什麽,腦子跟突然斷了弦兒似的,一時半會沒能搭個橋,也不知道耿秋到底在說些什麽,只好直愣愣地将耿秋看着,眨巴着眼睛,眼睫輕輕地煽動了起來。
耿秋看着寧琬,扯了扯嘴角,沖着寧琬扯出了一個牽強的笑意,雖然不明白耿秋在說些什麽,但耿秋的那一個笑卻死戳戳地紮起了寧琬的心口,讓寧琬心頭有些不舒服。
她将抱在手中的碗往旁邊一擱,然後直戳戳地去勾住了耿秋的手,她仔細地用自己的小指勾住了耿秋的小指,在耿秋還在詫異的時候擡起頭來沖着耿秋輕輕地笑了起來。
“她說來接你,我說你……你不走。”寧琬說完又有些擔憂地瞧着耿秋,“那姐姐走……走嗎?”
“走哪兒去?”耿秋還是有些沒回神,茫然開口問了一句,讓寧琬安了心,緊接着她又囑咐寧琬,“別讓媽媽和爸爸知道了。”
寧琬平日裏雖然不着調了點兒,但是自來肯在耿秋的身上花心思,耿秋開口說完,她便知道對方的意思,她擔心耿懷月和寧澤會順水推舟将耿秋給送回去。
耿秋在寧家生活了十一年了,平日裏溫溫和和的性子都是騙人的假象,她狡猾,機智,甚至于有些時候為達目的還能做一些無傷大雅小動作,這些在寧琬的眼裏都沒什麽,她自帶一層濾鏡,将耿秋所有的不好通通給過濾了出去。寧琬的嘴甜,知道大人們喜歡聽什麽,她自來慣會好讨好別人,知道耿秋遮掩自己的本性是因為什麽。
就算寧澤和耿懷月對耿秋同對寧琬一樣,可自來敏感的耿秋還是心裏擔憂,假如呢,假如有一天,耿懷月心一軟,就讓她回去了呢。
耿秋交待完了寧琬就要去收碗,可寧琬的小指依舊死死地勾住耿秋的小指,一雙漂亮的桃花眼眨也不眨地盯着耿秋的眼睛,耿秋不明所以地看了回去,先是看到了寧琬嚴肅的神色,緊接着她的目光跟着就變了,眉眼稍稍向上彎做了一道拱橋,眼睛裏含着星星,嘴角也跟着向上翹了起來。
“咱們的媽媽肯……肯定不會不……不要你。”寧琬笑完,踮起腳尖在耿秋的左頰邊吧唧一下親了一口,親的聲音有些響,震得耿秋渾身都僵住了。
寧琬卻依舊像小時候那樣去抱着耿秋的脖子,不要臉不要皮地在耿秋的頸窩處輕輕地蹭,噌完咯咯地笑了起來:“下次面……不要太鹽,齁……齁!”
說完寧琬自己端着碗跑去廚房收拾幹淨了。
耿懷月和寧澤回到家的時候,耿秋和寧琬已經睡着了,耿懷月輕輕地拉開房門,将被子給耿秋和寧琬拉好了,又去将桌子上的臺燈給關掉,這才輕手輕腳地将房門給關上了。
她給自己泡了一杯咖啡,繼續做手頭的資料,耿秋輕輕地拉開一條門縫往裏瞧的時候她也沒注意,直到寧澤洗完澡回來在房間門口逮住了這只小貓崽,然後拎到了耿懷月的面前。
“你好像有悄悄話要跟你媽媽講,我出去給咛咛啾啾倒點水喝。”
耿秋像是被趕上架子的鴨,焦躁地絞着兩只無處安處的手指,小心翼翼地低着頭看着耿懷月手中的資料。
耿懷月擱下自己手中的筆,然後将眼鏡摘了下來,她靜靜地看着耿秋,沖着耿秋輕輕地笑了起來:“怎麽了?是不是我剛剛吵着你了?”
“媽媽,我還有其他媽媽嗎?”
這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卻讓耿懷月聽懂了,她擱下手中的眼鏡,然後站起來拍了拍耿秋的頭,避開耿秋去打開了房間的窗戶。
秋夜裏的晚風輕輕地吹了進來,攪起窗簾的下擺,輕輕地搖輕輕地晃,像是一曲慢慢悠悠的搖籃曲,孩子們酣然入夢,無憂無仇。
“耿秋,我跟你爸爸,是在秋天帶你回家的你還記得嗎?”耿懷月看着窗外搖晃的秋葉,泛着黃,“那時候樹葉掉落在地上,踩上去咯吱咯吱地響,你可能記不住了。”
耿秋咬着唇角沒說話。
“那時候我順着這滿地的落葉看過去,就看到了你,眼睛亮晶晶的,我心裏想啊,這小姑娘可真漂亮,一雙眼睛含着愛意,我就跟你爸爸說,我喜歡這個小姑娘。”耿懷月像是想起了十分溫暖的事,笑起來更加溫和,她的年紀慢慢增長,歲月已然在臉上落下了痕跡,“但是我當時還跟你爸爸說,這小姑娘漂亮是漂亮,可是心事也比其他孩子多,咱們可能得花好多時間才能将這個小狼崽養熟呢。”
“你爸爸說可不,但是小狼崽只要養熟了,就不會再跑了。”
耿秋不名所以。
“小秋,在你怕我們抛棄你的時候,我們也時常擔心你會不喜歡我們。”耿懷月指了指寧琬,“但是有了琬琬之後,我才發現,你倆誰也別想誰走,你們是姐妹,我們才是一個家。就算是你今天跟我說你要同別人走,我肯定不會答應,更別說別人想從我這裏帶你走了。”
“你是姐姐,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在上一次琬琬和你出事的時候,咱們不都說好了的嗎?”
耿秋側頭,眼淚也跟着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