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甜兒更甜兒
起了夜風,吹得涼飕飕的, 耿秋探長了腦袋看出去, 一片一片泛着黃的樹葉輕輕地飄落在地上, 耿秋看着它們飄, 它們落, 它們随着風幾番沉浮,想象了一下耿懷月提起的踩上去咯吱咯吱的聲音,突然就覺得十分清脆, 即便只是想象, 卻依舊宛若天籁。
第二天一早耿懷月和寧澤收拾了東西上班去了,耿秋早早醒過來洗漱,然後穿戴整齊後下樓去煮面湯, 一聽到寧琬起床的聲音,她便将面條煮進了鍋裏, 看着面條在鍋中翻滾沉浮, 勾起嘴角輕輕地笑了起來。
寧琬跑出來看了耿秋一眼,然後含着一只牙刷,嘴角邊全是泡沫, 糊了自己的嘴角一圈, 她也不在意,含着滿嘴的泡沫含含糊糊地笑:“別, 別放太……太多鹽。”
“閉嘴吧你。”寧琬一張口說話,泡沫便順着輕輕地飄出來,被耿秋一點她又馬上閉上了嘴巴。
看了兩眼耿秋, 寧琬轉身跑進衛生間迅速地進行洗漱,洗完正好接過了耿秋煮好的一碗面。
今天的面跟昨天不太一樣,很鮮,寧琬一口吃下去眼睛都跟着亮了起來,正準備張開誇獎的時候,門鈴突兀地響了起來,堆在臉上的笑意頓時就僵住了,她将筷子一擱,正準備站起來去開門,卻被耿秋攔了下來。
“我去,你吃面。”耿秋的聲音很輕,可話裏的篤定卻是不容拒絕的,寧琬怔怔地看着耿秋,一雙筷子要擱不擱地懸在半空中,一時間竟是有些不知所措起來,她靜靜地看着耿秋,卻見耿秋沉着一張臉,強顏歡笑的時候有些醜。
耿秋站起來後先長吸了一口氣,緊接着走到門邊,将門把手往下一壓,輕輕往外一推,借着初升的太陽灑下來的柔和光線,看清了外面的人。
那個女人與耿懷月相比更顯年輕些,一頭大波浪卷的長發被松松垮垮地系在腦後,臉上架着一副大黑墨鏡,鼻梁高挺,一雙嘴唇抹了紅豔豔的口紅,愣是将那小巧的嘴唇勾出了血盆大口的味道。對方的身型比較高挑,身着一套時尚套裝,從頭到尾散發出“我是精英”的氣息,落在耿秋的眼裏,豔俗到不可與耿懷月身上的文學氣質做比較。
對方似乎也沒想到會是耿秋來開門,原本僵着的臉頓時不知道該扯出一種怎麽樣的表情來面對,她靜靜地看着面前這個個子快及自己的孩子,眼睛有些發酸,嘴巴張合幾次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昨天來給自己開門的小姑娘躲在她的身後,探出一雙好奇的眼睛看着這邊,她比昨天安靜讨巧了許多,眼睛眨起來的時候,飛出了好幾波亮人的眼神。
“請問找哪位?”
小姑娘的聲音也很好聽,清清亮亮的,聲母很棒,溫和的,舒服的。
也對,昨天的那個叫寧琬的小姑娘說過了,她肯定不會回去告訴耿秋自己來過的,耿秋到現在還不知道自己就是她的媽媽呢,一想到這兒女人更是有些緊張了,她絞了絞手指,再擡頭時卻是一愣。
她看到耿秋的臉上帶上了一層不耐煩的神色,與剛剛溫和的聲線相差甚遠,這種戾氣她見慣了,立馬就知道對方是煩了自己了,一時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話在嘴邊轉了好幾圈,最後只問:“你是耿秋嗎?”
耿秋挑起眉尖,她笑裏帶着譏诮,紮心得很。
“難道還叫衛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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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婧瑤一愣,原本院長有告訴耿秋,她叫衛甜呢,她一直以為耿秋不知道呢。一聽到耿秋說出自己原本的名字,衛婧瑤一張臉上激動地充了紅,她顫着聲音問:“你……你知道?”
“不知道,等到我叫耿秋的時候,院長提過一句。”耿秋笑了笑,她眉眼彎起的弧度正好,不過于誇張,也不過于讨好,“但是你可能想差了,我可能沒那麽甜。”
衛婧瑤不說話了。
耿秋見她不開口,拉着門的手一抻想将門給合上,卻被衛婧瑤一把抵在了門口處,她擡起頭來,摘下了那如墨一般的墨鏡,一雙與耿秋極像的眼睛從眼鏡後面露了出來,眼角邊泛着紅,看着耿秋的時候極力想擠出一個笑來,最後扯出的嘴角卻比哭還難看。
“我其實,就是想來看看你過得好不好。”
耿秋點頭,她這一次沖着衛婧瑤笑起來的時候是彎了眉眼的,很漂亮的一個笑意,夾帶着衛婧瑤想過千千萬萬的溫柔,開口的聲音也十分好聽,話裏的溫和也比剛剛夾槍帶炮要舒服,可是話裏的內容卻是讓衛婧瑤寒了心。
“蠻好的,以後就不用來了。”
衛婧瑤的手還卡在門口處不放,她擡眼看耿秋的時候眼睛裏閃着淚,似乎是希冀耿秋能再看自己一眼,然而耿秋頭沒再擡起過,只輕聲說道:“其實我一點也記不得你,小孩子的記憶在襁褓中是沒有的,所以你扔我扔得早,我記不得你是應該的。”
她擡起了頭:“其實就是你??不情不願懷了十個月後掉了一塊肉,沒什麽好惦念的,你瞧我,不也從來沒想過你麽,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你長什麽樣子。”
“麻煩你将手挪一下。”耿秋說完還禮貌地笑了笑,衛婧瑤傻愣愣地将自己的手給收了回來,門趁此機會就在她的面前緊緊合上,她還來不及開口,已經看不到耿秋的樣子了。
耿秋轉身時正好看到寧琬緊張的小模樣,她揚了揚下巴問:“面吃完了?”
被問到的寧琬仿似如夢初醒,她一聲尖叫,趿拉着拖鞋又往廚房跑:“要糊了要糊了。”耿秋好笑地看着她,又回頭看了一眼緊閉着的門,總算是長長地舒了口氣。
衛婧瑤站在門口,不知所措地看着緊閉着的房門,然後戴上墨鏡,将眼淚全糊在了鏡面上。
“咱們談談?”一個十分溫和的聲音自衛婧瑤的身後響起,她微微一怔,就見一個拿着鑰匙的女人站在自己的身後,對方指了指門,“那是我兩個閨女,不懂事,咱們出去談吧。”
那明明就是她的閨女,可衛婧瑤不敢反駁,因為她沒資格說這句話。
“姐姐,你剛……剛剛好厲……厲害。”寧琬邊往嘴裏扒拉面,邊豎起了拇指,她昨天可是跟對方鬥智鬥勇了小半天,可耿秋只三兩句話便将刀子往人心口上紮,寧琬覺得耿秋特別厲害。
“媽媽怎麽也……也沒說,說過姐姐叫衛……衛甜啊?”
“媽媽不知道啊。”耿秋半窩在沙發裏,微微仰着腦袋,靜靜地坐着:“還是我要走的時候,院長說也許我以後就不會回去了,那個孤兒院過不了多久也得拆了,以後也不知道上哪兒能去找到院長,他就告訴我了。”
寧琬看了看耿秋,然後咯咯地笑了起來,她圍着耿秋轉了兩圈,然後支着下巴:“叫耿甜吧,就是更甜,本來姐姐就……就甜。”
耿秋被寧琬逗得噗嗤一聲笑了起來。
她其實很久都不記得這個名字了,院長剛告訴她那一會,耿秋還在心裏竊喜,她是個有名字的孩子,可是随着年齡的增長,耿秋才意識到為什麽她分明有名字,可是在孤兒院裏的時候院長卻從來不叫她“衛甜”。那是因為名字雖然甜,可再甜也未被庇護,她依舊是個棄兒。姓什麽叫什麽耿秋她其實沒有所謂,只是如果有了家,便是新的開始,“耿秋”這兩個字,冠了耿懷月的姓,給了她在秋日裏的一個港灣。
寧琬笑得如只小雞咯咯,她趴在耿秋的沙發邊,悄悄地在耿秋的身邊咬耳朵:“甜兒。”
“甜你個鬼!”耿秋拿抱枕将寧琬的臉壓了回去:“趕緊去把吃過的碗收拾了,下午咱們都還要回學校的。”
寧琬幹脆地應了下來,然後嘻嘻笑着跑開了。
耿秋下午無事,跟寧琬出去溜狗,兩只小奶狗已經長成了兩只大狗狗,牽出去的時候格外吓人,好在也聽話,慢慢悠悠地跟着兩個人的步子走,懶懶散散地在太陽底下曬着太陽,睡舒服了才又飛去草坪裏奔跑追逐。
等到将兩子狗再牽回去後,寧琬和耿秋又開始收拾書包準備去學校,走至十字路口的時候方慧茹正好等着她倆,一見她倆過來,方慧茹便先笑了起來,寧琬快跑兩步上前,一把挽住了方慧茹的胳膊:“慧茹姐我可想死你了~”
“就你嘴甜,你也就一個周末沒見到我吧。”方慧茹輕聲調侃寧琬。
張致嚴沒騎車,一見寧琬就腳下抹油,跑得飛快,生怕被這小魔女給逮住了,還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裏得罪了她了呢。
幾人一起走進了學校,宋城卻氣呼呼地從學校裏面出來,他一邊走一邊罵咧,一頭就跟張致嚴撞在了一起。
“你大爺!”宋城氣得跳腳。
張致嚴摸了摸腦袋:“城哥,你急啥呢。”
“老子要剁了梁弘燕那小妖女!”
幾人不名所以,都只靜靜地看着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