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克星麽?季深怔怔地看着校園中的分叉路。
一邊是美術學院,一邊是理學院。
怎麽就會變成今天這樣?
最愛畫畫的人扔掉畫筆,選了一個極偏門的理學專業。
瞬間,季深想揪着林煌楠的衣領問:“你的腦子裏到底在想什麽?”
季深不知道,此刻坐在考試室的林煌楠,正拿着考試筆畫着一個人。
三兩筆間,一個帥哥的輪廓就出現在林煌楠的筆下。
他又一點點地勾勒着畫中人的五官,尤以一雙眼睛着墨最多。
監考老師從他身邊經過,一雙眼睛瞪得渾圓,片刻後,整層樓都聽見老先生的怒吼:“林煌楠,你在幹什麽?你還想不想畢業啊!”
林煌楠将目光從草稿紙轉到卷子上,草稿紙上畫了一半的帥哥,就這樣含笑地“看”着他。
季深的眼睛一如往昔地明亮,而他還在眼視光學這個專業裏翻滾掙紮。
林煌楠一邊往卷子上填字,一邊輕聲說:“我活該,是我活該!”
心不在焉地應付完一場考試,他回到基地的食堂吃午餐。
路過籃球場的時候,隊友遠遠地朝他招呼:“楠子,來打球啊。”
“不啦。”林煌楠随口應答着,加快了腳下的步伐,快步向食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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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正是飯點,食堂裏都是人,熙熙攘攘的,乍一看連位置都沒有。
林煌楠端着托盤環視一圈,見隊友湊了一桌朝他招手:“楠子,這裏。”
剛一落座,就聽鄰座的隊友“啧”了一聲:“季師兄的威力,果然名不虛傳啊。”
林煌楠夾菜的動作一滞,順着隊友的目光看過去,就見季深坐在他的左前方。他的身邊圍了一圈人,仔細一瞧全是新隊員。
隊友笑着說:“當年季深就有‘孩子王’的稱號,小隊員都喜歡粘着他......诶?話說楠子,當年你和季師兄感情很好啊,怎麽不過去打個招呼?”
林煌楠半點反應都沒有。
此刻他正專注地看着季深那一桌。
季深對面坐着滕煥,那個說他林煌楠還不夠格的小天才。
滕煥和季深說了什麽,季深臉上漾開笑意,看得林煌楠眼眶發酸,他有多久沒看到季深臉上不帶芥蒂的笑容了。
下一刻,滕煥從碗裏夾出什麽,皺了皺眉,扔到季深碗裏。
季深笑容裏帶上一絲調侃,将那堆子胡蘿蔔絲從碗中夾出來,塞進自己的嘴裏。
看着這一幕,林煌楠都能想象到他們的對話:
滕煥:“我讨厭吃胡蘿蔔,季師兄替我吃了吧。”
季深:“年紀輕輕就挑食,看好了啊......嗯,好吃!真的很好吃,你要不要嘗嘗?”
“要。”
“嗯?楠子要什麽?”身旁的隊友莫名其妙地問道。
林煌楠猛地回過神來,才意識到自己把心中所想說出口了。
他抹了把臉,又聽隊友疑惑地說:“我怎麽覺得附近的女隊員變多了啊。”
“這不是季師兄回來了麽,季師兄不僅有一張大殺四方的臉,而且是隊醫,有學識、有事業、人緣好。聽過近水樓臺先得月麽,要我是女生啊,我也喜歡他。”
“啪嗒”一聲,林煌楠手裏的筷子掉了。
“楠子,你今天怎麽魂不守舍的?”
“沒什麽,我去拿碗湯。”林煌楠站起身來,剛往外邁了一步,狹窄的過道裏冷不防有女隊員端着熱湯走過來,一下撞到他身上。
托盤裏的湯一個沒控制好,一股腦地撒了他一身。
坐在林煌楠身邊的隊友驚呼出聲:“楠子!你沒事吧!”
撒了湯的女隊員也手忙腳亂地收拾着:“林師兄,對不起,對不起,我馬上收拾。”說着,她從懷裏掏出紙巾,還沒碰到林煌楠,就被他揮開了手。
“冒冒失失地像什麽樣子!”林煌楠話裏生氣的意思很明顯。
女隊員一怔,在她的印象中,林煌楠是一個很好相處的對象,和隊裏大部分人都是朋友,平常雖然接觸不多,但每次見到都是和風細雨的,哪裏經歷過這樣的場面。
當下急得快哭了。
隊友拽了拽林煌楠的衣袖:“楠子,別那麽兇,吓着女生了。”
下一刻,卻連隊友的手也被甩開了。
場面一時僵持不下,越來越多的目光看向這邊。
就在林煌楠皺着眉,女生垂着頭的時刻,忽然有人走到林煌楠身邊,蹲下身子撿起翻倒在地上的碗。
女生驚訝地喚了句:“季......季師兄?!”
季深将碗勺放回女隊員的托盤裏,輕聲說:“需要我幫你重新拿一碗麽?”
“不......不用了!”女生受寵若驚地搖了搖頭。
“沒事的,下次小心。”季深說着,看了眼眉頭緊皺的林煌楠,“怎麽對女隊員這麽兇啊。”
林煌楠抿着唇不說話。
季深的目光慢慢地沉下去,看了眼林煌楠被燙傷的手背,又牽了另一只沒受傷的手說:“跟我來。”
兩手交握的瞬間,林煌楠猛地擡頭望着季深的後腦勺,前頭的人無知無覺地走着,全然沒看到林煌楠一副瞬間觸電的樣子。
一路上,林煌楠狠狠地掐着自己的手,感覺到指甲陷入掌心的痛感,才确定這一段路是真的。
到了醫務室,季深松了手。
林煌楠頓時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
喃喃自語的季深在藥品櫃裏翻找着:“你蘆荟過敏,這個不能用。”
林煌楠靜靜地看着季深的背影,不敢發出一點聲音,生怕驚擾了這安然的一幕。
終于,季深找到了适合的燙傷膏,他拉過林煌楠的手,在看到那布滿摳痕的掌心時,驀地一愣。
“你這是做什麽?掐自己很好玩麽?”季深的臉色嚴肅起來。
“不掐一下,我以為在做夢。”林煌楠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人,像是要将人盯出一個洞來。
季深嘆了口氣,擰開藥膏,将白色的軟膏擠在林煌楠的手背上。
乳白色的藥膏一點點地暈開,再被皮膚吸收。季深的動作很輕,撓在林煌楠手背上,癢癢的,有種說不出的親密感。
林煌楠壞心眼地一縮手,季深上藥的手就擦偏了。
季深一個使勁兒把他的手拉回來,險些把人拽進懷裏。
那麽近的距離,兩人怔住了。
林煌楠看着那雙燦若星辰的眼睛,莫名地覺得季深離自己越來越近。
近得能聽見彼此的心跳。
林煌楠慢慢地閉上眼睛。
然而迎接他的,并不是季深柔軟的唇,而是略顯薄涼的話語:“林煌楠,23歲的人了,能不能成熟一點?”
林煌楠驟然睜開眼睛,對面的季深已經正襟危坐地拉開了距離,一雙眼睛沉沉地望着他,哪有半點旖旎的氣氛。
見此情形,林煌楠難得柔和下來的臉色,馬上又繃了起來,沉着臉像個一點就着的炮仗。
“這麽多年了,你怎麽還是這麽幼稚?”原本笑着說的話,卻成了點燃炮仗的火柴。
林煌楠一下子豎起滿身的刺:“我幼稚?那滕煥向你碗裏扔蘿蔔絲的時候,你怎麽不嫌他幼稚?那群小蘿蔔頭圍着你的時候,你怎麽不嫌他們幼稚?”
突然拔高的聲調,将季深吓了一跳,連手上的動作都停了。
季深靜靜地看着林煌楠,一雙極漂亮的眼睛裏,藏着林煌楠看不懂的情緒。
林煌楠斂了眼眸,他不想發脾氣,可他忍啊,忍啊,忍到兩人獨處一室的時候,負面情緒終于集中爆發。
他感覺到季深的手指又在自己的手背上打轉,聲音裏帶上一絲無奈的笑意:“你跟他比什麽呀?”
林煌楠愣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季深口中的他,指的是滕煥。
複雜的情緒在林煌楠胸腔裏翻湧,他很想争辯,憑什麽我不能和他比,憑什麽我做的這些要被你說幼稚,他做的一切就讓你那麽開心?可念頭在心中一轉,又覺得自己很可笑。
你跟他比什麽呀?
是啊,比什麽呢?
早就連比的資格都沒有了。
林煌楠感受着季深指尖的熱度,可也僅僅是感受而已。
他沒有勇氣,偷偷握住季深的手。
看着手上漂亮而規整的白紗布,林煌楠低聲沖季深說了句謝謝,就逃出了醫務室。
還是來時的籃球場,林煌楠直接走進去,撈過球,砰、砰、砰地投了幾個籃。
滿身大汗的隊友走過來,吹了聲口哨:“喲,楠子,帶傷上陣啊,我們不欺負傷兵。”
“爸爸我單手也能贏你,來啊。”
“行啊,夠拽的,爺喜歡。”
“呸,誰要你喜歡。”林煌楠手裏運着球,動作仿佛變成了本能。
他的目光聚焦于遠方的球網,就是現在,他猛地跳起來。
起跳,投籃,命中,一氣呵成!
隊友沖林煌楠豎起拇指:“行啊,楠子,讓爸爸看看是不是開挂了?”
林煌楠小跑兩步撿回球,回過頭的一瞬間,下意識地尋找季深的眼神。
可回答他的,只有耳邊劃過的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