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沈彬走了過去,楊霖的性格太過于張揚,自己和高興之間原本就還沒有到那一步,很多事還是跟他說清楚比較好。
“楊霖,我再跟你說最後一次,直到現在為止,我都沒有答應過要和高興再一起,我和高興之間也不可能再一起,這樣說你信嗎?”
楊霖仰着臉,極力地捕捉沈彬臉上每一分細微神情的變化,似乎想要看穿他,卻又帶着一絲猶疑。
“那、那你會把視頻的事跟他說嗎?”
“不會。”
楊霖看了過了一會兒,這才笑了出來,意識到自己在笑,有覺得丢面子,倨傲地說:“說的好像你能搶走似的,你不要說別的,跟我回家,媽真的很想見你的,但是她病的很厲害,不能親自來,你去看看她。”
沈彬有些猶豫。
得不到回應,楊霖又氣了:“媽這幾天也跟我說了很多事,我知道,你覺得媽不管你,就算你認為媽對不起你,可你應該給她一個解釋的機會吧,你如果不跟我去,我就找人把你綁回去!”
徐江拍了拍他的肩膀,這麽多年,沈彬都是一個人,他其實也挺希望他也能有家人的陪伴的。
“回去看看吧,行不行兩說嘛。”
沈彬閉了閉眼:“那好吧,我跟你去。”
楊霖看了一眼桌上的飯菜,舔了舔嘴唇,随後拉住了沈彬的衣服:“我能不能吃了飯再走,我好餓,一天都沒吃東西了。”
“嗯?為什麽沒吃?”
楊霖垂下眼皮:“我是被舅舅打出來的,什麽也沒帶,錢也沒有,電話也沒有,到你這裏,我都是走過來的。”
可憐兮兮的模樣,讓沈彬莫名有些想笑:“那一起吃吧。”
Advertisement
三個人坐在一起吃了頓飯,本就是兩人份的飯菜,見楊霖餓急了,狼吞虎咽的模樣,沈彬吃了兩口也就沒吃了。
“你吃呀,你怎麽不吃了?”
沈彬淡淡地說:“不合我胃口,我不愛吃。”
“你怎麽跟我哥一樣,都愛說這一句話。”
脫口而出的話,讓楊霖頓時又反應過來,他本來就是他哥。
吃過飯,兩人一起下了樓,等楊霖上了車,沈彬才啓動了車子。
楊霖想跟沈彬說話,卻又不知道說什麽好,心裏的感覺說不出來,他不笨,他知道剛才吃飯的時候,沈彬是故意讓給他吃的。
在醫院接觸的日子,他其實感覺的到,沈彬這個人還是很溫柔的。
在楊霖的生命裏,飽受病痛折磨,小時候,爸媽都忙,照顧他最多的就是哥哥。
對于哥哥這個詞,在他心裏就是疼他、照顧他、保護他的人。
他不知道沈彬會不會這樣,所以暫時不願意叫他。
“喂……”楊霖拉了拉沈彬的衣服。
沈彬側過頭,望着這張漂亮卻又糾結的臉:“你有話和我說?”
“你……我之前那樣對你,你讨不讨厭我?你說實話,不要騙我。”
小心翼翼的模樣,讓沈彬莫名有些想笑,真說實話,他不得炸毛?
“還好。”
“那你是不是很恨媽?媽說你6歲她就走了。”
沈彬抿了抿唇,沒說話。
楊霖急了:“我問你話呢,你怎麽不回答我?”
沈彬反問道:“如果你是我呢?你會怎麽想?”
楊霖沉默了一會兒:“可是媽沒有不要你,我和我哥很小就知道你的存在了,媽經常都跟我講你小時候有多乖,多聽話,她其實一直都很想你的。”
沈彬微微垂下睫毛:“那她怎麽從來沒來找過我?”
楊霖怔了怔:“媽找過你呀,但是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沒找到,但是媽真的沒忘記過你,回去問問舅舅就知道了,就連舅舅都找過你的。”
沈彬沒說話,只點頭嗯了一聲。
按着楊霖的指路,沈彬開了一個多小時的車,才在一棟別墅門口停下。
兩人剛剛走進院裏,屋裏便傳來一陣犬吠,緊接着,一條膘肥體壯、油光水滑的阿拉斯加就歡脫的跑了出來,尾巴來回晃動,吐着舌頭就猛撲了過來。
楊霖一邊躲,一邊把狗往外推開:“圓圓,別舔我,你好髒啊。”
圓圓幾天沒見他,使勁往他懷裏蹭,蹭了他一身狗毛,站直的身體足有一人多高,沈彬臉色一白,吓的後退了好幾步。
“趴下!”楊霖低喝了一聲,然後看向沈彬:“你很怕狗嗎?”
圓圓有些不滿地趴在了地上。
沈彬冷汗直冒,身體緊緊貼着車門,舌頭打結,目光一直盯在狗的身上:“還、還、還好,你別、別讓它過來。”
“真膽小,狗狗這麽可愛,有什麽可怕的?”
沈彬面色蒼白,小時候被狗咬傷的痛在近距離與狗接觸之時,仿佛一下子就泛了起來。
“楊霖!”穆景修從屋子裏走了出來。
“舅舅!”比起自己的父親,楊霖更害怕舅舅,他沖着狗打了手勢:“回籠子裏去。”
圓圓聽話地就離開了。
怕穆景修誤會,楊霖急忙解釋:“我沒用狗吓唬他。”
穆景修沒說話。
見狗離開,沈彬緊繃的神經才徹底放松下來,緩緩吐出一口氣:“穆院長,你好。”
穆景修笑了笑,語氣柔和:“下次改個稱呼,我們進去吧。”
別墅低調而奢華,透着濃濃的中國風。
楊霖一進去就窩進了沙發裏:“舅舅,我媽呢?”
“剛吃了藥,睡下了。”
穆景修看了一眼沈彬:“坐吧,我知道你一時之間還不太習慣,慢慢就好了,這是楊霖的家,也是你的家。”
傭人很快就上來了茶水。
穆景修坐了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心裏肯定有很多問題要問,我先跟你說一件事,聽完這件事,你再決定要不要怪罪你媽。”
沈彬吸了一口氣:“好,您說。”
穆景修喝了一口茶,眼神幽遠而無奈:“你還記得你小時候的名字嗎?”
沈彬眼中流洩出一絲茫然:“小時候的名字?我不是一直都叫沈彬嗎?”
“看來,你是忘了,你之前不叫沈彬,而是叫沈煜軒,你們原來也不是住在青州,而是在恭城。”
沈彬沒說話,沈煜軒這個名字,在他的印象裏太過于模糊,從記事起,他就沒聽父親叫過他這個名字。
“沈彬,沈奎他……”穆景修嘆了一口氣:“他不是你的親生父親。”
有了适才楊霖的說辭,此時再次聽到,沈彬已經沒了最開始的震驚。
母親從未出現在自己的生命裏,以至于那些細節他也從未在意,在被提及後,才發現結果是那樣昭然若揭。
父母都是O型血,子女有且只有可能是O型,自己又怎麽可能是B型?
沈彬安靜地看着穆景修,等着他接下來的話。
“我想你應該知道,你媽并不是心甘情願嫁給沈奎的。”
沈彬點點頭:“我……我知道。”
關于姐姐的過去,穆景修并不願意去回憶,因為無論是對她還是對沈彬,都算得上是一段痛苦的經歷。
“三十多年前,穆家并沒有現在的社會地位,你爸……楊國威也只是一個普通的特種兵,我父親嫌棄楊國威窮,執意讓你媽嫁給沈奎,但他不知道,你媽當時就已經懷上了你。”
穆景修勾起一個頗為感嘆的弧度:“人死為大,無論如何,沈奎養了你這麽多年,我本不願意多說,但事實就是如此,若非他故意打壓穆家,你媽根本不可能嫁給他。”
對于這種說法,沈彬不以為奇,所謂的聯姻,大抵都是利益當先。
“那我爸就不知道我不是他親生兒子嗎?”
“他怎麽會不知道,沈家當時有權有勢,他用楊國威威脅你媽,直到後來他們離婚之後,楊國威才知道他和你媽還有你這個兒子。
沈彬,不是你媽不要你,是沈奎說你叫了他這麽多年爸爸,他舍不得,讓你媽給他一天時間,和你再呆一天,可正是因為這一天,你才會徹底消失不見。”
沈彬面色一僵:“什麽意思?”
“他把你帶走藏起來了,還給你改了名字,沈彬,沈奎他就是個瘋子,他說你媽讓他不好過,他就讓她的兒子也不好過,說要讓你一輩子都活在痛苦之中!”
沈彬顫了顫:“可是他一直都對我很好。”
穆景修閉了閉眼:“我不知道他是怎麽想的,我只知道你媽信了他的話。
當時楊國威身負重傷,命懸一線,你媽擔心他會對你不利,到處找你。
丈夫和兒子同時出事,你媽當時都快活不下去了。
那個時候,沒有現在的網絡這麽發達,你被改了名字,又換了地方,中國這麽大,你媽很難再找到你,直到現在。
沈彬,楊霖楊帆他們兩個,從很小就知道你的存在了。”
楊霖聽着心裏也一陣發酸,每每閑暇之餘,穆景媛總會偷偷哭,他知道她內心深處,一直都在擔心另外一個兒子。
他沖着沈彬說:“是這樣的,舅舅真的沒有騙你,媽經常在我們面前提起你的。”
穆景修揉了揉楊霖的腦袋:“你媽這一輩子也是操碎了心,如果不是沒了你,她也不想再生孩子。
這孩子天生脆骨症,又調皮搗蛋,任性妄為不聽話,照顧他長大都夠受,再加上兩年前,楊帆又出了事,她心裏也挺難受的。”
穆景修拿出一張照片遞了過來:“你看看,你和小時候的模樣,真的完全不一樣了,連我都沒認出來。”
沈彬接了過來,這張照片他也有,小時候的自己,頭發是卷的,混血的特征太過于明顯,看上去像個外國小孩兒,而現在,确實很不一樣。
沈彬看了一眼身邊無憂無慮的楊霖,自己就是骨科的醫生,最清楚照顧脆骨症的病人需要耗費多大的精力和心血。
醫院裏,他看盡人間百态,新生的喜悅,離世的悲哭,沈彬能理解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悲痛欲絕。
穆景修的話,沒辦法改變現實,但是卻讓他這麽多年一直都糾結在內心的怨恨徹底得到了疏解。
至少他媽不是不要他,而是找不到他。
正如穆景修所說,人死為大,父親養育他長大,他也無法對他有太多的怨恨。
這麽多年,自己對親情的渴望已經淡泊,家這個字眼,太陌生了。
沒人管、沒人疼的獨自活了十幾年,突然間多了個媽,多了弟弟和舅舅,說不清是什麽感覺,不太好受,也不太難受。
他也需要時間去接受。
沈彬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知道了。”
穆景媛睡了一覺起來之後,精神好了很多。
母子倆頭一次坐再一起,多少還是有些不是那麽自在:“沈彬,醫院的事,讓你受委屈了。”
或許是因為盤亘在內心的怨恨有了疏解,當時的那股憤怒和不甘也沒了那麽明顯。
他望着對面愧疚難安的人,笑了一下:“沒事,都過去了。”
穆景媛嘆了口氣:“你說的沒錯,也是我給楊霖慣壞了,讓他越來越任性妄為,小霖子,你不是一直想見你另外一個哥哥嗎?怎麽不叫人?”
楊霖有些別扭地說:“那他會對我好嗎?”
“你都不肯叫人,人怎麽對你好?”
楊霖看了看沈彬:“我剛才找他的時候就叫過了。”
穆景媛看了過來,沈彬笑笑沒說話。
“那你再喊一聲,媽沒聽到。”
楊霖憋了一會兒,輕聲喊了一聲:“哥。”
聲音小如蚊蠅,卻讓沈彬湧起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這種被認可、被接納的親情,雖然晚了這麽多年,但依舊還是難免讓人心生暖意。
穆景媛忍不住紅了眼眶,她擦了擦眼淚:“你們吃過飯沒,小軒啊,算了,我還是叫你小彬吧,我們去吃飯。”
楊霖說:“我吃過了,不過他……哥沒怎麽吃,但是我還能吃。”
都是家常小菜,做出來的味道卻格外好,穆景媛笑看着沈彬,說道:“小彬啊,醫院的事,你不用擔心,你舅舅已經都處理好了。”
沈彬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母親,那雙眼裏的擔憂和慈愛,讓他不禁想起自己在收到高興媽媽送給自己手套時的情景。
他無法怪罪自己的父親,也無法怪罪母親,雖然是遲來的關愛,可他願意去接受。
沈彬沉默了好半天,才艱難地喊出一句:“媽,我沒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