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
第 33 章
徐汐泡在浴缸裏快一個小時了,身上早就已經香香暖暖了,凍住的腦子也終于又開始晃蕩了。
然後……他恨不得抽自己兩大耳刮子。
神經病啊,他都讓黎千瀾那……那樣了,他怎麽還會傻不啦叽地,跟着他回他家來呢?這……這不是羊入虎口嗎?
徐汐一想到黎千瀾的表白以及那些親吻……完蛋,只是想起,他臉上和身上又開始滾燙了,浴缸裏的熱水都不用加了,他已經能直接自熱了。
怎麽辦啊?他剛才到底是怎麽理直氣壯地,從大門進來的啊?現在讓他從那扇浴室門出去,他都覺得舉步維艱了。
‘咚咚咚’門上傳來輕磕聲,又默了三秒後,黎千瀾才在外面對他說:“徐汐,你是不是有哪裏不舒服?”
徐汐煩得要死,很不想理人,但他又知道他同桌傻得可以,他不應,那人一定會一直喊他。
“好了,我多泡一會也不行嗎?管得真多……”
黎千瀾似帶着那麽一點小心地輕聲回道:“沒,我就是怕你不舒服。”
徐汐很響地哼了一聲,以作回應。然後他起身,擦幹淨水後換上了睡衣,直到扣完最後一顆紐扣,他才反應過來,自己身上這套睡衣好像又是新的……
啧,他在黎千瀾面前早就習慣了,都是他給什麽自己就穿什麽,一直沒對這些衣服上過心。之前他以為自己穿得都是黎千瀾的舊衣,後來穿得多了,再遲鈍也看出來,黎千瀾給他準備的都是全新的,而且還一套又一套,簡直多得過分了。
他摸了摸面料,又軟乎又細膩,也不知道是什麽材質,反正非常的舒服,而這樣的睡衣,他好像一周沒一天是重樣的……
怎麽感覺……像是被黎千瀾包養了似的?媽的,黎千瀾不會是真把他,當什麽金絲小鳥在養吧?呸,胡思亂想些什麽呢?
徐汐臉上又熱了幾分,這回是惱比羞多了。
他走到門邊,咬了咬牙才打開了門,打算目中無人地,直接從某人面前氣昂昂走過去。結果門一開,外面空空蕩蕩,他猶豫着往外走,嘿,整個房間幹淨得連個鬼影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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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大概是做賊心虛,不敢見他了。也好,清淨。
徐汐想是這樣想,可雙腳落在原處一直沒動。
他發着愣站了一會,莫名其妙地,心裏竟因為沒看到人,又感到空落落了。他擡眼看四周,房間很大,布置得大方清雅,每一樣物品都顯得簡潔但不簡單,瞧着就是極為用心地配置出來的。
從一開始住進來,他就沒好好打量過這裏,因為潛意識裏他知道這裏的一切跟他無關,所以也沒想着去關注。
再後來,每回他在這個房間,黎千瀾基本都在眼前,他們總是有聊不完的話,使得他都沒時間,也沒心思去在意周圍的擺設了。
現在仔細一看……果然是大少爺的房間呢。
可眼下大少爺不知道去哪了,就剩下他這個無家可歸的窮光蛋,在這間不屬于他的房間裏,鸠占鵲巢了。
猛然間,徐汐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就是,他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是孑然一生了,如果再沒有黎千瀾……他似乎連存在過的痕跡,都能被外面那場大雨給沖沒了。
而事實上,他早就是一個人了,只是他直到這一刻才忽然真實地有了體會。
其實從他媽媽離開他的那一刻,或者該說從他媽媽病倒那一天開始,他就已經是一個人在苦撐了,只是撐着撐着也就麻木了,麻木到很少去想,或者根本不敢去想:你只有自己了,你再沒任何依靠了。
然後,忽然有一天,黎千瀾出現了。從那以後,這個人就一直跟他在一起,都讓他忘了‘他只有自己’這個事實。
從他媽媽兩個月前在老家住院手術開始,他身邊一直都有黎千瀾陪着,所有難捱難撐的時刻,都有這個人守在他身邊。
所有需要去面對的難題,都是黎千瀾擋在他身前去替他解決了,讓他都習慣了倆人的相處模式,以為就該如此,以後也會一直如此。
直到他媽媽這次離開他,直到這一刻之前,黎千瀾依然還在他身邊,讓他始終以為,他不是一個人,哪怕雨再大,夜再冷,他伸手向旁邊,總有那麽一個人在身旁等着他、陪着他。
他竟然沒從內心真正意識到,他失去了唯一的親人後,自己在這個世上就是徹徹底底地孤家寡人了。
因為,他身邊一直有黎千瀾,黎千瀾一直都在他身邊……讓他以為,他不是一個人,他怎麽可能是一個人,他身邊不一直都有另一個人在陪着自己嗎?
他沒有媽媽了,他沒有家了,可黎千瀾在啊,他總是給他吃好吃的,總是帶他回家,總是在幫他……
這個人就沒讓他一個人待着過,他一直都在啊。
可是,此時此刻,黎千瀾不在眼前了,他不在這個房間裏等他了,他走開了,不知道去哪了,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甚至不知道還會不會再出現……
不,他不要一個人,他太害怕一個人了。
徐汐被恐慌一把扼住了喉嚨,他吓得全身發顫,臉色都全白了,他甚至站立不住,只能四肢發虛地蹲身在了地上。
“黎千瀾……黎千瀾……”徐汐哭了出來,他抱着自己滿是恐怖思緒的頭,毫無抵抗之力,只能一聲聲地喊他同桌的名字。
他怕,他太害怕了。
世上只有他一個人的真相,簡直比把他的皮肉一條條撕下來,還讓他恐懼。
人,怎麽可能孤身一人在這世上?沒有去處,也沒有退路,去任何地方都是孤伶伶地,無依無着……
太可怕了。
“黎千瀾……黎千瀾……”徐汐受不了了,他開始呼救一般地大叫出聲,一聲比一聲凄厲。
幾乎都沒超過三秒,肯定沒超過三秒,黎千瀾濕着頭發,裸着上身,赤着雙腳,腰上的浴巾都沒來得及圍緊,就那麽狼狽又急惶地奪門沖了進來。
“徐汐,怎麽了?哪裏難受了?”黎千瀾半跪在了地上,一手握住全身都在發抖的人的後頸,一手随意地将浴巾一塞,擡手就去貼又哭又叫的人的臉。
他按着徐汐的後頸安撫性地又揉又捏,又順勢将人摟在了懷裏,拍着撫着他的肩背,好一會兒,那失控得讓他心驚肉跳的人才平靜下來。
徐汐用額頭抵着黎千瀾的鎖骨,依然在抖,依然在哭,但已不再那麽大聲地喊他的名字了。
因為,黎千瀾又回來了,他又在他眼前了。
“徐汐……別怕,我陪着你呢。”黎千瀾知道他的脆弱,又輕又柔地向他保證。
徐汐沒有擡頭,他大睜着雙眼靜靜依靠着,任由那熱燙的眼淚,大滴大滴地落在黎千瀾的胸口上。
“黎千瀾,你會……永遠都在嗎?”徐汐害怕極了,那一聲應答,他想聽又不敢聽。
“嗯。”黎千瀾沒有任何猶豫地應了。
徐汐抖得更厲害了,也哭得更厲害了。
他什麽都不知道了,他也什麽都不想知道了。
這一晚,徐汐和黎千瀾都很幸運,沒有被冷雨給擊垮,喝了一些預防的藥後,倆人直到半夜都沒有發燒生病的症狀。
徐汐也沒有再鬧別扭,很安靜地躺着,只是一直都沒睡着。
黎千瀾自然也睡不着,兩個人都靜默地睜着眼不說話,一起捱過了十二點。
“元旦過去了,現在是新年的第二天了……”徐汐毫無睡意地說。
“還有一天假期,想怎麽過?”黎千瀾同樣清醒地問。
“睡個一天一夜吧,高考前的半年,別想再有好覺睡了。”
“徐汐,以你的成績,可以直接保送京大,為什麽還要自己考?”這是他一直想知道的。
“因為我不覺得自己會有這樣的好運氣,我太害怕梁家在中間攪渾水了,他們從來就沒想過讓我安安穩穩地去上大學,所以我必須确保萬無一失。”
他頓了頓,又說:“其實我自己考也未必萬無一失,因為梁棟威脅過我,說會在高考之前,砸斷我的右手,所以我很長一段時間都在暗地裏練我的左手,雖然不能跟右手比,但考試還是沒問題的。”
“……梁家為什麽要這樣對你?”
“因為我媽才是原配,邵欣欣才是橫刀奪愛的小三……愛個屁,一堆臭味相投的垃圾而已。我媽都不要了,結果他們還不甘心了。”
“能告訴我怎麽回事嗎?”
“很簡單,梁清風……就是生我的那個畜生爹,原名梁耀祖,聽這名就知道梁家的老畜生們,是多麽盼着這狗孫子光宗耀祖了吧。梁家幾輩人都是泥腿子,窮得丁當響那種,好不容易讓梁耀祖考上了大學,就以為草窩裏,終于飛出了一只掉毛鳳凰。都沒畢業呢,就已經把之後幾十年,又榮華又富貴的好日子都想好了。
“我媽跟他是同學,那時候可漂亮了,不是校花也得是系花,結果就因為那孫子太會當孫子了,就跟他戀愛了。倆人剛畢業就結婚了,沒有領證,只在男方家擺了一桌酒的那種。為此,我媽跟她父母翻了臉,再也沒聯系過,可她的心甘情願,落了個什麽結局你也看到了。
“大概懷上我還沒到一個月,梁畜生就在琅城跟邵欣欣好上了,他們也是同學,只是邵欣欣不夠漂亮,在學校的時候,清高的梁畜生看不上她。後來,梁畜生為了錢和前途,就跟邵欣欣鬼混在一起了。
“我媽一直不知道,知道的時候,邵欣欣肚子都跟她一樣大了,而且人家剛一懷孕,就跟梁畜生領了證,所以在法律上,他們才是真正的夫妻,而我媽反而成了沒名分的那個人。後來,邵欣欣為了徹底證明她才是那個原配,還提前剖腹把梁棟那龜兒子給先剖了出來,月子都沒做完,就去村裏到處晃蕩,只為證明,她比我媽更早懷了孕。
“其實我媽一知道他們倆的事,就跟梁畜生斷了個幹淨,根本就不在乎那些鬼話。可梁畜生還真就是個畜生,反而一直對我媽糾纏不斷,一副舍不得白月光的深情人設。邵欣欣就更恨我媽了,聯合老畜生們各種羞辱我媽,四處造謠生事,害得我媽接連丢工作,還動了胎氣,差點沒保住我。”
徐汐說得極為無情又諷刺,黎千瀾卻聽得怒火中燒,特別是最後一句,簡直是後怕了。
幸好,幸好這個人還在。
“我媽後來去了那個縣城,才徹底躲開那兩個人。我小時候其實挺幸福的,想要什麽也總有什麽,一點沒有因為少了爸爸,而有什麽不開心。大概七八歲的時候,我放學回家,聽到我媽在跟人吵架,我沖上去幫忙,才知道那個人就是梁畜生。梁畜生看到我就把我搶了過去,嘴裏說着是我爸爸,讓我叫他爸爸,可眼睛一眼都沒瞧過我,一直盯着我媽媽。
“呵,懂了嗎?有人舊情難忘,功成名就了,依然不喜歡不漂亮的妻子,只心心念念惦記着漂亮的白月光,還想利用我這個‘私生子’,讓我媽繼續沒名沒分地,跟着他這個有錢人。我媽嫌他惡心,讓他滾。梁畜生惱羞成怒,拿了一疊錢出來,對我媽說,只要她跟他走,以後每個月都可以給我們那麽多錢。我那時候小,不懂事,只是想知道他手裏到底有多少錢?就伸了手。
“結果,梁畜生像守財奴似的,一看我伸手,就狠狠地把我的手打開了,痛得我當場就大哭了起來。我媽直接扇了他一巴掌,然後揮着菜刀把人給趕走了。那一天,我懂了一個道理:有錢的不是爹,願意給錢的才是親爹。所以,梁畜生在我心裏從來不是爹,哪怕後來他給我錢了也不是,因為那些錢不是他願意給我的,而是我自己求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