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錢才是爹

第34章 章

第 34 章

“其實從這件事上也可以看出來，梁耀祖是一個極度自私的人，他根本不在乎什麽血緣，他只要他自己想要的東西。也是因為這件事，他對我媽媽再無幻想了，反而是恨透了我們母子。

“我媽媽生病後，我真的弄不到錢了，就跑去找他。那時候還是挺天真的，以為人總歸都是跟自己一樣，都是有血肉有感情的生物。從沒想過，有些人只是有一張人皮，內裏卻從來沒有血肉和情感。”

黎千瀾一聽他這樣說，心裏就開始發疼。他都能猜到，那個小少年會遭遇怎樣的苛待了。

“我早上到的琅城，第一次卻連大門都進不去。我繞了那個小區半圈，在後門跟着一個老奶奶混了進去。然後一幢一幢找，好不容易找到了梁家，敲了門，是邵欣欣開得門，她沒罵我，也沒趕我，反而好心地告訴我，要找我爸就去琅城大酒樓找，他正在那裏宴客呢。”

黎千瀾聽到這裏，就知道邵欣欣絕沒安好心。大概是兩只大鬼正鬧法，逮着機會就想讓對方惡心而已，只是可憐了那個小徐汐。

徐汐哼聲一笑：“我就一路問着人去了，到那個酒樓時，可能穿得太窮酸了，管門的就不讓我進去。我就在大門外面等，一直等到下午，也沒有見像梁耀祖的人出來，後來問了人才知道，客人們都是直接從地下車庫坐車走了的。想想也是，哪個有錢人，還大冬天自己吹着冷風，從大門走着離開？”

黎千瀾很是心疼，忍不住低聲問了一句：“很冷嗎？”

徐汐很無所謂地說：“冷，比今年冷多了，還剛下過一場大雪，差點沒把我凍死。冷還好，主要是我餓，那破酒樓附近的東西都貴得半死，我找來找去都沒找着吃的。”

黎千瀾心裏更疼了，側了身問他：“那你現在餓嗎？”

徐汐愣了愣，然後轉頭看着他笑了。“還真餓了，想吃那個餃子……算了，這都幾點了，別折騰了。”

他們倆一個大少爺，連燒個水都要研究半天，一個窮光蛋，只會啃大白饅頭，對黎家廚房裏那一堆高級用品，一樣都不會用。

黎千瀾卻一下翻身坐起，說：“我去給你做，很快的。”

他知道徐汐喜歡吃那個海鮮餃子，之前特意跟着廚師學了三遍，味道差不了多少。

徐汐都驚了，也坐起身。“你會做？黎千瀾，你知道怎麽開火燒水嗎？”

黎千瀾已經穿鞋下了床，披了睡袍笑道：“我學過，能吃的，你等一會兒，很快的。”

“啊？你……你什麽時候學的？”他還是難以置信。

“你給聞岐霖上課的時候，我無聊就學了。”

最後，徐汐也跟着黎千瀾下了樓，他要去圍觀這個曠世奇觀。

等到真的看見黎千瀾像模像樣的架勢時，徐汐又驚奇又滿意地笑了。嗯，看來，以後有口福了，不用再麻煩廚師，想什麽時候吃都行了。

黎千瀾盛好餃子，然後又撒上切得精細的小蔥和香菜末，一碗香噴熱燙的夜宵就做好了。

徐汐迫不急待地嘗了一口，鮮得直點頭，笑眯着眼沖黎千瀾豎大拇指。

“好吃，跟大廚師做的，一模一樣。”他像個孩子一樣滿足地笑着。

“真的？”黎千瀾看他笑，自己也跟着笑了。

徐汐直接舀了一個遞到他嘴邊，黎千瀾眼波一動，垂着眼睫掩着情緒吃了下去。

“好吃吧？”他邊說邊又立刻也吃了一個，燙着了都無所謂。

“嗯，好吃。”

徐汐像是自己被誇了似的嘿嘿一笑，都懶得去餐廳，直接就在廚房的竈邊，站着你一個我一個分吃了起來。

黎千瀾從小養成的習慣，過八點就不吃任何東西，雖然這幾月跟着徐汐破了很多次例，但總是淺嘗即止。有時候跟着他吃，也就是做個樣子，只是為了讓他，在這個家裏自在舒服些。

可今天這一碗，黎千瀾都後悔自己下的餃子太少了，怎麽吃着吃着就吃沒了呢？

徐汐也吃得不夠，端了碗就開始喝湯，喝了一半，擡眼看着眼巴巴望着自己的人。

“你也要喝嗎？”

黎千瀾眨了一下眼，然後點了點頭。

徐汐微微皺了一下鼻子，像是舍不得，但還是勉強地剩了一半給他。

黎千瀾接過碗，學他同桌的樣，唇貼着碗邊，慢慢喝了起來。

徐汐是真沒吃飽，所以他又在廚房裏繞圈，看看有什麽吃的。可黎家從來沒有所謂的剩菜剩飯，上下左右找了一遍，竟然連個冷饅頭都沒找到。

他嘆了一聲，回頭卻看到黎千瀾還端着碗在喝湯，那認真的模樣，仿佛那不是一碗餃子湯，而是什麽瓊漿玉液。

徐汐剛要嘲笑他，卻在開口那刻，終于後知後覺地又想起了，一件非常重要的大事。

他們……今天黎千瀾不僅對他表白了，而且還吻了他……

完蛋，自己是不是餓死鬼投胎啊？眼裏有了吃的，就敢把這事給忘了？

啊啊啊，他剛才做了什麽？他不僅一個個喂給黎千瀾吃，而且還把喝剩下的湯給他喝……

那麽沒臉沒皮的事，是多沒腦子的人，才能做得出來？

啊啊啊啊啊……天上快下餃子吧，把他砸死算了。

徐汐哪裏還待得下去，煩不勝煩似地嚷道：“喝什麽喝？這都半夜幾點了，趕緊睡覺去……”說完，他自己先‘噔噔噔’跑走了。

黎千瀾有點懵，怎麽了？剛才還有說有笑好好的，怎麽忽然又嫌棄上他了呢？是自己吃太多惹着他了？

等黎千瀾回到房間時，徐汐已經背對着他睡下了，而且床上多了一條被子，對折着放在他常睡的那邊床上。

哦，他同桌是害羞了？幸好，沒有鎖門不讓他進來睡。

倆人又靜靜地躺好了，可比之前也更沒有睡意了。

暗夜之中的每分每秒都格外漫長，漫長得近乎折磨人。

“徐汐，你睡得着嗎？”

“閉嘴，別廢話。”

“……我吃多了，有點難受。”

“騙子，你之前還說肋骨斷了呢，身上連個烏青都沒有。”

“這回是真的，真吃多了。”

“那你不早說，害我都沒吃飽。”

“那我明天早上再給你做？”

徐汐忽然就啞聲了，隔了好一會兒，才悶着聲沒好氣說：“不舒服就揉一揉胃，這麽大的人了，還要我教嗎？”

“好吧……”很委屈的聲音。

黎千瀾輕輕地呼出第三口氣時，徐汐像是被吵得煩死了般翻過身來，瞪了他一眼，拍開他的手，伸手替他揉了起來。

“黎千瀾，你不僅是個傻子，你還是個廢物，真是一點用處都沒有。”

黎千瀾感受着那只手的溫度和力量，全身就像過了電似的麻了一陣。

暖黃的床頭燈，不亮但剛好能照亮倆人的面容。

兩雙烏黑幽亮的眼瞳，時不時視線相撞，一人閃避一人癡凝，沒一會兒，倆人都覺得房間溫度高得不行了。

“黎千瀾，不許看。”徐汐最先受不住，惡聲惡氣地威脅人。

黎千瀾眼睫垂了一下，又立刻擡了起來，他舍不得不看這人。

“徐汐，我喜歡你……”

“閉嘴……”徐汐整個人都要沸騰了。

“徐汐……”

徐汐立刻又翻身回去，一副不會再管他死活的樣子。

黎千瀾手指輕輕爬到他身後，停在只要擡一擡指尖，就能碰到人的那個位置。

“徐汐，你給我講個故事吧，我真睡不着了。”

“講你腦袋。”

“那你接着講你以前的事，行嗎？”

“不講。”

“徐汐……”

“黎千瀾，你再煩一下試試？”

房間裏瞬間安靜了，然後一直持續了十幾分鐘。床上的倆個人，誰也沒動一下，從那各自僵硬的姿态來看，卻是一個都沒睡着。

“徐汐……”

徐汐騰一下轉身，像死屍一樣癱着，然後全無情緒地說道：“很久很久以前，有個總讓別人給他講故事的男孩，後來就被人打死了。”

黎千瀾悶着聲笑了一會，手指一動，剛好摸到了徐汐的手，在他反應不及之前，就順手一把握住了。

“黎千瀾……”徐汐都無力了。

“嗯，你講吧，我很快就會睡着不煩你了。”他溫聲輕語。

徐汐嘆了一聲，想了想，說：“也沒什麽，就是被梁家人虐待了兩年而已，只要能拿到錢，随便他們打罵。”

黎千瀾沒想他一上來就是這麽一句，頓時舌根都發苦了。

“他們是怎麽打罵你的？”

“我那天中午沒遇到梁耀祖，又沒別的方法，就只好又去他們家了。還是邵欣欣開的門，這次她更‘好心’了，跟我說晚上他們家還要在那家酒樓請客，時間和包廂號都告訴了我。我還對她說了好幾聲謝謝才走。呵呵。

“我找了間超市等到天黑，然後從後門偷溜着進去了，找到那間包廂時，裏面非常熱鬧。當時不知道，後來才知道，梁耀祖有了錢以後，就一門心思想當官，花了大力氣結交了不少達官貴人，那天正好在請幾個官員，而且聽說相談甚歡，大有可能會助他一臂之力。

“結果我這個‘私生子’，就那麽不合時宜地進去訴苦讨債了，等那些官員全都走了以後，梁家一家三口看我的眼神，就像看垃圾一樣。特別是梁耀祖，幾乎是恨不得把我活活掐死。我管不了那麽多，我只想要錢，所以就跟他說，他不給我錢，我就天天來鬧，還要去電視臺上新聞尋親爹。

“梁耀祖沖着我冷笑，說錢不是那麽好拿的，我想當孝子就要有當孝子的樣。我就給他跪下了，然後他就開始一巴掌一巴掌地扇我，我不知道被扇了幾下，梁棟後來說扇了十五個，他在邊上一直替我數着呢。挺好的，跟我當時的歲數一樣。”

黎千瀾将他的手握得更緊了，好像這樣，就能給那一年的小徐汐消去一些傷痛。

“我當時也不覺得疼，因為我一直盯着地上的一個大雞腿，想着它有多好吃。沒辦法，那個年紀，要是不吃肉根本就不頂餓。所以，梁耀祖拿腳踹我的時候，我就順勢倒在了那個雞腿上，偷偷把它給藏了起來。

“後來，他也打累了，見我也不哭不鬧的，大概也沒趣了，就掏了五千塊錢扔我頭上。我挺高興，挨了一頓打，就能拿到錢，還順帶一只雞腿，我覺得挺值。我出了酒樓就把雞腿給吃了，然後就連夜回家了。

“再後來啊，就各種想辦法弄錢，學是沒時間上了，我就天天逃課，跑去網吧給人打游戲升級，沒日沒夜地死命熬，也掙了不少錢。有時我媽要是手術了，要的錢多了，我就去找梁耀祖，由着他打，只要打完了給我錢就行。

“有一次，去的不是時候，梁耀祖在家裏喝醉了，抄了酒瓶就砸我，和他那個姓邵的小舅子一起，差點沒把我打死。我流了一腦袋的血，說不給我一萬塊錢，我就去小區門口躺着。邵欣欣就甩了一疊錢到後門，我就出去撿了，那門‘呯’的一聲關上，特別吓人。”

徐汐側了側腦袋，指着左耳尖往上七八公分的一個地方說：“就這裏，當時在小診所縫了十三針呢，都痛麻了，所以麻藥都沒打。”

黎千瀾立刻起身去扒拉，果然看到細長的一條疤，他捧着他毛茸茸腦袋的手，都開始微微發顫了。

這麽長一道傷口，那得多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