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章
第 29 章
徐汐醒來的時候,黎千瀾已經坐靠在了床頭,正一臉冷肅地盯着那個泥塑看,那神情非常地困惑,像是無論怎麽看,也看不懂那是個什麽玩意。
徐汐一下就徹底清醒了,一骨碌爬起來,毫無羞愧感,反而靠着他同桌的肩,興致勃勃地問:“像不像?”
黎千瀾歪了歪腦袋,又仔細看了看,猶豫道:“熊大……熊二?”
徐汐差點氣得倒仰,勒着他脖子,咬着牙說:“有這麽瘦的熊大熊二嗎?你給我好好看,再說錯,別想我以後再送你禮物了!”
黎千瀾驚詫,眼睛都瞪圓了一圈,訝聲說:“這是你送我的禮物?我的……生日禮物?”
“怎麽,不喜歡?嫌棄了?”徐汐斜着眼瞪他,頗有一番‘你敢說是’的威壓。
黎千瀾再次盯住手上的那泥塑,臉上是更加困惑的神情,這東西……難道不是一坨泥‘叭叽’摔地上了,然後沾了一些亂七八糟的顏料,費勁地摳挖起來後就成這個樣子了嗎?
忽然,他靈光一閃,想到某種可能性,更為不确定地問:“這是你和我……嗎?”
徐汐指着那兩個鬼頭和鬼腦,說:“難道不像嗎?”
黎千瀾強行代入了半天,竟真看出了那麽點自己和徐汐的影子。
“嗯,發型像,眉毛也像……” 偷偷滾了滾喉結,冒着天打雷劈的風險,說,“還挺像的,這個一看就是你,這個是我對嗎?”
徐汐木着臉,毫無感情道:“你說反了。黎千瀾,我這輩子都不會,再這麽花心思給你準備禮物了。”
黎千瀾暗嘆一聲,軟着聲哄道:“是我沒有藝術細胞,我錯了,行嗎?”
徐汐白眼翻他,恨鐵不成鋼地一把捏住他的雙頰:“黎千瀾,你能不能別這麽好欺負啊?這麽個鬼東西,都醜成這德行了,你是怎麽睜着眼說瞎話的?”
等他放開手,黎千瀾才揉着臉,溫着聲問:“你親手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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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而且還花了我不少錢呢。”這話一出口,再一想那成品,徐汐臉上終于有點發燙了。
“你別看它醜,其實是抽象派,明白嗎?”
黎千瀾笑了,是那種真心實意的開心的笑。
徐汐看得都愣了,他同桌不會被他送的醜東西,給刺激得更傻了吧?
“黎千瀾,我跟你開玩笑的,你的禮物我肯定是好好地準備的,就是昨天我忘記去取了……”
“不,這個就很好了。徐汐,真的,我非常喜歡這個泥塑。”這個禮物不僅是他親手做的,而且做得還是他們兩個人,這就足夠了。
徐汐見他一副愛不釋手的模樣,其實已經開始後悔了。早知道他這麽看重自己的禮物,打死也不去搞那個醜東西了,随便買個禮物都比它要好啊。
幸好今天是周末,上午去醫院看過媽媽後,再去好好挑個禮物吧。人家掏心掏肺的幫自己,結果他用那麽個醜東西把人打發了,也實在是太沒良心了。
嗯嗯,絕不能這樣欺負他同桌啊。
所以,徐汐早上出門的時候,就沒讓黎千瀾跟他一起走。
而像這樣的周末,黎千瀾一向都是要跟着黎昆,去見以琅城為中心的,幾個南方重要省市的上層政要。
這次的聚會很私人,約在名湖邊的茶樓裏,推窗就是大片醉人眼的水光山色。
黎千瀾随着黎昆,一腳踏入那間典雅的茶室,看到已坐在窗前的一位老者,與一位年輕女性時,心裏已明白了幾分。
果然,一番問慰之後,四人入座。那面容姣好、儀态出衆的叫江雁羽的女孩,便開始優雅又專業地為他們沏茶,一舉一動都極為賞心悅目,看得黎昆不住地點頭誇贊不已。
“雁羽原本這個暑假是要去國外的頂尖學府念書的,後來一想國外也沒什麽好的,就還是選了京大,現在她已經是經濟系的大一生了。千瀾,聽你爺爺說,你明年也要考京大,那我們雁羽以後在京城和京大,就靠你多照顧了啊。”
黎千瀾笑得極淺地點了點頭,卻不接話。
黎昆笑呵呵說道:“這還用說嗎?咱倆可是生死之交啊,咱們的後輩自然也是代代相互扶持的。哎呀,瞧瞧你家的孫女,不愧是江南世家出身的淑女,教養得是真好啊。”
兩位老者你來我往地笑談着,兩個年輕人卻都是斂目靜坐,期間連一個眼神交流都沒有。
飯後,長輩們以下棋為由,把倆人趕了出去。黎千瀾便跟着江雁羽去了湖邊。
倆人走了一段路,離着那茶樓有個兩百米後,才不約而同地一起停下。
江雁羽先轉身看着黎千瀾笑道:“我之前看得是你的照片,你不笑的樣子有點可怕,感覺很難相處。不過見了真人後,我覺得自己對你是一見鐘情了。”她說話的模樣極為自信大方,所以話雖直接,但絲毫不惹人厭煩。
黎千瀾毫無波動地說:“半年之前,我會同意他們的安排,在大學畢業以後跟你結婚,但現在不可能了。”
江雁羽不氣不惱,保持着完美的笑容,好奇問道:“是因為你有喜歡的人了?可這跟我結婚有什麽沖突嗎?像我們這種家庭,只要保持堅不可摧的婚姻關系,各自想做什麽,不都是自由的嗎?”
那樣的‘完美婚姻’,她自小就見得多了,對自己的婚姻,她也早已看開。既然要嫁,自然要嫁最好的,愛不愛的,向來不在他們這種人的考慮範圍之內。
“我以前也是這樣想的,但現在不是了。”黎千瀾的态度也是堅不可摧的。
江雁羽輕聲一笑,溫柔道:“聽說你才剛過十六歲生日,有沒有可能,你以為的喜歡,只是年少的一種沖動呢?”
今天來之前,她祖父就明白地提點過她了,說黎家那金孫,最近身邊有了一個走得很近的人,兩方家長的意思,是讓她對這少年表明态度,只要他同意這門婚事,誰都不會阻礙他跟誰在一起。
這樣的約定,無論是在琅城的世家裏,還是京城那些高門裏,可以說都是最大的讓步了。
黎家沒有對黎千瀾施壓,反而是拉着江家一起替他粉飾,想來黎老爺子對這孫子,也是真的極為愛重了。
有了老一輩的只手遮天,在常人眼裏再是驚世駭俗的大事,于他們而言,也不過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
原本江雁羽對黎千瀾無感,但如今只見了這一面,不得不說,黎千瀾的那張臉,以及那通身的氣韻,完完全全都長在了她的審美點上。
見過這樣的天之驕子,再讓她去湊和其他的歪瓜裂棗,那可真是一種折磨了。
所以,她現在不僅對黎千瀾興趣濃濃,對他喜歡的那個人也趣味盎然了。
實在是太好奇了,這麽一個瞧着冷心冷情的人,能被他看上眼的,那得是怎樣的人物?
黎千瀾無意跟任何人交流自己的私事,點了點頭就想往回走。如果這時候離開,他還有時間去醫院看一看徐媽媽,順便把徐汐接回家。
“千瀾,你知道,四年或五年以後,我們倆是一定會結婚的,對不對?”他們的命運從來由不得自己做主。
黎千瀾已走出了五步,聽了她的話,極富教養地停步,然後轉身看着她說道:“江小姐,你非常優秀,所以黎家這個火坑,我勸你能不跳,千萬別跳。”
江雁羽微仰着臉,紋絲不動地笑望着他說:“可我喜歡你啊,怎麽辦呢?你要是長得沒這麽好看,我可能回家撒個潑打個滾,還真能讓我爺爺死了聯姻的心。沒辦法,我總得嫁給某個高官後代啊,既然都是政治聯姻,那我為什麽不能嫁一個我自己喜歡的?哪怕你不喜歡我,至少能經常看到你這張臉,也是值了對吧?”
黎千瀾慢慢地又走了回來,這次離得很近,就一臂的距離。
他低着頭看她,唇角有些詭異地勾了勾,輕聲說:“你盡管可以用你的自以為是來賭,我可以非常清楚地告訴你,只要你嫁進黎家,不用一年,我就會讓你變成一個瘋子,然後……你會在某個誰也不注意的夜裏,吞下一整瓶藥,死得安詳又徹底。而我就可以借着喪妻之痛,再也不必跟任何女人結婚了。”
江雁羽再挂不住笑了,身上更是開始微微地發起顫來。
她看着眼前這個少年人,眉眼是那麽精致深刻,氣韻是那麽清冷矜貴,可只要認真看着他的雙眼,就會知道他不是在虛張聲勢,也不是在胡編吓人,而是在如實地告訴她,他的一個計劃,一個他已深思熟慮的殺人計劃。
“江小姐,一個能助你高飛的家族值得維系,如果是一個縛住你雙翅,絆住你雙腳的家,那該舍棄就舍棄吧,因為你失去的永遠會比你得到的多得多。”
黎千瀾靜靜地看着眼前這個明顯在懼怕他的女性,五秒之後,他穩聲問她:“我現在就需要你的回答。告訴我,你還會堅持嫁給我嗎?”
江雁羽猛得往後退了一步,避開他的視線,深吸了一口氣後,才顫着聲回道:“我知道了,我會勸我爺爺的。”
黎千瀾眨了一下眼,似很滿意她的答案,臉上卻依舊沒一絲多餘的表情,只略一點頭後又轉過了身。
江雁羽看着那俊帥英挺的少年背影,猶不甘心地喊道:“你喜歡的那個人有那麽好嗎?值得你跟這麽多人為敵?”
黎千瀾轉頭看了一眼明媚又靜谧的江南山水,想着徐汐那小氣摳搜得極為坦蕩的模樣,不由帶着笑說:“他啊,當然值得。”
那滿溢的溫柔,都不用大聲言說,也不用看清他整張臉,只從他的眼角眉梢處,已可見其濃郁的程度了。
黎千瀾沒有再回茶樓,只是跟司機說了一聲,就自己打車走了。
上車後,他給徐汐打了電話,徐汐在那頭懶洋洋地說話,抱怨醫院食堂裏的飯菜是多麽難吃……
光是聽着他的聲音,黎千瀾就情不自禁地想笑。
到了醫院,他在病房裏陪着徐蘭慧,聊了半個小時後,就跟徐汐一起離開了。
回了家,倆人就開始換校服,徐汐換到一半,想起某件大事,就拎起自己的書包開始往裏掏。
“怎麽了?”黎千瀾走過去看。
徐汐很快就拿了兩個長條形的紙盒出來,然後将其中一個遞給了他同桌。
“你的生日禮物。”給人選禮物真的是太難太累了。
“保溫杯?……粉紫色的?”黎千瀾看了看徐汐手中那個高級灰的杯子,不用問,他都能猜出具體情況來了。
果然,徐汐嘿嘿一笑,極為無恥道:“本來是想買這個灰色的給你的,剛好人家買一送一,又送了一個粉紫色的。正好我那杯也該換了,可我覺得這麽少女的顏色不太适合我,但跟你還是挺配的。所以……”他挑了挑眉,不言而喻了。
他是真心想給他同桌買樣好東西的,可誰想……就那麽巧了是吧?他也挺無奈的。
黎千瀾看着他,心間軟得都能吹出無數個粉紫色的泡泡來了。
這個人,只是這樣看着,他就覺得他的人生,已美好得五彩斑斓了。
所以……誰敢來破壞,他定讓那人先去無間地獄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