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
第 20 章
黎千瀾的表弟叫聞岐霖,跟他表哥一樣,很帥,帥得絕對能把男孩女孩都迷到的那種。
第一眼看上去,有點嚣張有點痞,有點傲,還有點攻擊性,但他微微一笑,開口一說話,就能感受到這是個出身很好,家教也很好的男孩。
徐汐透過電腦屏幕跟他打了招呼,原本歪坐在椅子上的人,立刻就坐正了,有禮有節地喊了他一聲‘老師好’。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他的表情和語氣都認真正經,但徐汐隐約又覺得他似在打趣自己,有種‘我知道你的秘密,可我不告訴你哦’這樣的錯覺。
聞岐霖看着徐汐,忽然就朝前傾了傾身,像是要仔細地辨認什麽似的,連眼睛都略略眯了起來。
徐汐眨了眨眼,不明所以,由着那個皮膚極為白淨,五官深刻的少年盯着自己看。
“老師,你這發型真酷,是哪個Tony老師剪的?我去琅城的時候,也去找他剪。”
徐汐愣了愣,笑了笑,正要說話,黎千瀾忽然出現在了他身後,一只手搭着他的肩,一雙眼睛直盯着電腦裏的男孩,面無表情地說:“開始上課了。”
聞岐霖的視線輕輕地在他表哥的那只手上落了半秒,勾着唇角很乖地說:“好的,千瀾哥哥。”
徐汐給人上完一節課,跟他同桌做課後反饋:“你表弟很聰明啊,思路敏捷,邏輯也很強,不像是數學不好的那種。”
黎千瀾把手上疊得整齊的睡衣遞給他,說:“小聰明,一考試就稀巴爛。”
已自習完高中數學課程的初二小表弟,在千裏之外的京城,狠狠打了個噴嚏。
什麽鬼……話?
徐汐聽了,還是疑惑:“他也很配合,一點也不難搞啊,之前的老師怎麽會教不了他呢?”
黎千瀾繼續毫無負罪感地回道:“可能你們投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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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汐想了想,覺得有可能,便點了點頭,不作任何懷疑,拿了睡衣就去洗澡了。
十月份就這樣過去了,天氣在剛進入十一月時瞬間轉冷,但徐汐的日子反而比他獨自一人生活時,不知要順遂安逸多少,臉上都被天天好吃好喝地,投喂得養出了一點肉來,整個人都透着那麽一股被嬌養的明亮感,惹眼極了。
這天,徐汐拿到了他當家教的第一筆錢——六千塊錢,六千塊錢啊,巨款啊。他從黎千瀾手裏接過錢的時候,整個人都飛撲到他同桌的身上,就差抱着人親了。
“黎千瀾,走,我請你吃飯。”徐汐低着頭,足足數了三遍,臉上的笑都要淌下來了。
黎千瀾暗嘆一聲,看來還是給少了,竟然沒有讓他同桌高興到忘乎所以,然後再對他為所欲為的地步。
倆人穿着一黑一白同款的薄羽絨服,褲子和鞋子看似不一樣,但細看還是能看出其實就是相同的。
黎千瀾一開始總說買錯了買多了,徐汐又不是傻子,一兩次後就知道他同桌的用意了。
他心情極其複雜過一陣,但黎千瀾做這些事,又實在是過于坦蕩和坦然了,讓他從最初的推拒到扭捏地接受,再到後來被供養的次數越來越多,他也就債多不壓身了,只将那一份份好意都牢記在心裏。
徐汐太瘦,所以他冬天總是怕冷得要命。
出了院門後,他把拉鏈直接拉到頭,半埋着下巴,邊走邊嘀咕:“再不回請你,連我自己都覺得被你給包養了。”
黎千瀾不覺得冷,就敞着自己的衣襟,聽了他同桌的話,眼睫微微一顫。
“也不是不可以……”他很随意地說。
徐汐直接給他一腳:“賴□□想幹嘛?接下去。”
“……想吃天鵝肉。”一直被欺負得死死的人,乖乖作答。
“懂否?”
“嗯。”
徐汐得意一笑,才走了兩步,又覺得不對。什麽跟什麽呀?他們倆男的……吃什麽吃呀?
算了,反正他同桌傻兮兮地,未必會多想。
這天,天氣格外晴好,天都是湛藍湛藍的。琅城的綠化又是全國出了名的好,雖是冬天了,但到處還是郁郁蔥蔥,花姿遍地。
倆人先坐公車去那片名享古今內外的大湖邊,走了小半圈,在被冷風吹傻之前,又走路去了徐汐提前看過網評的飯店,很是豪氣地花了兩百來塊請他同桌吃了一頓。
吃完了,徐汐一點也不高興,覺得自己做了冤大頭。那麽多人好評的店,結果一點也不好吃,跟黎千瀾家的廚師一比,真是天差地別。
黎千瀾看他又氣又肉疼的模樣,忍着笑哄了一條街,也沒讓花了‘大錢’的人緩過來。
之後,不管是買奶茶還是買零食,以及買教輔等等雜七雜八的東西,一律都是黎千瀾搶先買了單,這才讓某小氣鬼又有了笑模樣。
倆人路過一個商業廣場,正在說笑等公交時,徐汐忽然被人喊了一聲,他下意識地回頭看,臉上的笑容頓時凝住了。
黎千瀾看着幾步之遙的梁棟,那好整以暇的姿态,想來是專門等着徐汐。
徐汐沒動,黎千瀾低聲說:“回家吧。”
梁棟卻是有恃無恐,懶着聲沖徐汐喊道:“不想要錢了?也行,那以後都別來問我要了。”
徐汐沒擡頭看黎千瀾,只啞着聲說:“等我一會……”
黎千瀾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徐汐頓了頓,終還是掙開了他的手說:“黎千瀾,這是我的事,你別管。”
廣場側巷邊上的小公園,因為太小和太舊,幾乎沒什麽人來往。
梁棟故意站在一條石子小路上,徐汐低着頭站對面。
“徐汐,月考成績前兩天不是出來了嘛,怎麽不像以前那樣,急不可待地來我家要錢了?”
徐汐沒接話,因為他說什麽都是錯的。
梁棟哼笑一聲:“考得不錯啊,又回第一名了。”說着,他從包裏掏出一個信封,然後當着徐汐的面,抽走了裏面的一千塊錢。
“我的跑路費。”
說完,他又把另外一半錢抽了出來,用力地在徐汐頭上拍了三下,接着揚手一散,落了一地。
“撿啊,站着幹什麽呢?”
徐汐靜默着,他很想不要,可他空有骨氣,卻沒有這樣的底氣。他需要梁家的這點錢,哪怕是再少一半,他也要。
如同以往,他跪了下去,一張一張地撿起,再緊緊地攏在手心裏。
徐汐正要撿最後一張時,梁棟忽然擡腿狠踹了他一腳,沒防備的人一個撲摔,不僅雙膝鑽心的疼,撐地的手心也是一陣銳痛。
梁棟卻猶不解恨,上前一腳踩住了他來不及收起的手,用力碾了碾後才冷笑道:“徐汐,我有沒有說過,只要你敢考第一名,我就揍你一頓?你總是不聽話,回回都敢跟我作對,你是想找死是嗎?哼,賤骨頭就是賤骨頭,跟你那不要臉的媽一個德行。”
“真他媽的賤,就為這麽一點錢,讓你跪就跪。哼,是不是以後錢不夠了,你還能搖着屁股去賣啊?記住了,要賣別在琅城賣,我們家丢不起這個臉。”
梁棟又往徐汐腰上和背上各踹了兩腳,才轉身一臉輕慢地走了。
徐汐一臉木然,像是早就被抽了魂一般,全無喜怒哀樂。
他翻過左手,看了看被劃破的掌心,以及已染了血的手指,眼睛都沒眨一下,只是漠然地把最後那張錢給撿了起來。
幸好,只是左手,要是右手,還怎麽刷題?
徐汐緩了緩膝蓋上的痛後,才慢慢地站了起來,低着頭彎着腰看着褲子。
……真煩,都弄髒了,可能還沾了血……
啧,這還是他最喜歡的一條褲子,當時穿上的時候,他自覺比黎千瀾還顯腿長,還得意了好一會兒。
他看也沒看手裏的錢,一股腦就塞進了書包裏。他垂着頭,試着從包裏找張紙巾出來,擦一擦手上的血,可翻遍了所有的袋子,他那舊得軟塌塌的書包裏,竟是半張紙巾都沒有。
他很輕地笑了一聲,暗嘆:真窮啊,總是想要什麽偏沒有什麽,一直都這樣,永遠都這樣。
徐汐忽然就覺得累極了,累得一點都不想動了。
他沒着沒落地在原地蹲了下來,雙手搭在膝上垂着,雙眼空茫茫地看着,眼前花草雜亂的公園一角。
什麽都沒想,也一動沒動。
人生好難……活着好難……全世界,是不是只有他一個人,活得這麽難、這麽苦、這麽痛?
徐汐蹲了很久,從眼裏到臉上,再到心底,他整個人都是空蕩蕩的。
……
黎千瀾走到他身邊,低着頭看他,久久沒說話。
徐汐餘光看到一旁的人影,忽然就浮起了淚光,他啞着聲很低地問人:“黎千瀾,我是不是真的很賤啊?跟我這樣的人做朋友,是不是很惡心?你要是不想看到我了,我下午回學校就去申請換座位……”
黎千瀾伸手,手上動作很輕,但不容他掙開地把人一把撈起,然後按着他後背心,将人緊緊地壓在了自己懷裏。
“徐汐,以後不要他們家的錢了,我借你,你要多少我借你多少,你那麽優秀又那麽努力,等你大學畢業了,一定能找到很好的工作,我相信你一定能把錢還我的。”
黎千瀾的聲音還是偏冷,語調也依舊沒什麽起伏,可是,落在懷裏人的耳裏,卻比日光還暖,比春風還柔。
徐汐繃直的身子只僵了三秒,然後就在黎千瀾的懷裏慢慢地軟化了下來。
他埋着頭,死死地揪着黎千瀾身上那件白色羽絨服,終于……哭了出來。
那麽久了,他都是一個人頂着狂風暴雨向前走,哪怕走不下去了也依舊在死撐着。
明明被打過那麽多次了,明明被罵過辱過無數次了,明明他已經什麽都無所謂了,明明他早就不想哭也不會哭了……
怎麽……怎麽就又哭了呢?而且還是對着他同桌,好丢臉啊……
“黎千瀾……你今天必須失憶,知道嗎?”他哽咽着含糊道。
“嗯。”他那傻子一樣的同桌,又無比清晰地應了他一聲。
黎千瀾,你小心被人騙得傾家蕩産。
大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