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鳳兮回到內室，心想總算完成了母後強攤的任務，大舒一口氣。
她一坐下，立刻讓人動手，除了頭上沉重冠飾，脫下牽牽絆絆、不利索的霞衣，換上一身自在常服。
播雲女官看着人小心收拾好脫下的禮服，青楝女官捧來香茶，請帝姬潤潤口。
端起茶盞，鳳兮腦中又有些混亂。
衆人皆以為，她根本沒向姻緣臺看上一眼。實際上，她确實注意過一個人，便是在擒嘲風時見過的龍意魔神。
當眼角餘光從他臉上掃過，她的神魄不覺一顫，仿佛又見到了悟境石崖下的青衣男子。
鳳兮努力收住心神，想擺脫怪異念頭。因她覺得有一絲愧疚，仿佛這樣便背叛了青衣男子。
這時，風仙面色慌張，快步走進內室。
見帝姬正閑坐飲茶，似乎一點也不關心，繡球抛給了哪位少年郎。她湊近鳳兮耳邊，小聲問道：“帝姬的方才的意思，可是把繡球抛給龍意魔神？”
“噗！”鳳兮一口茶沒含住，噴了風仙一臉。
“這位風仙，難道修煉了從旁人腹內竊聽之術？如此隐秘的心思，她怎會知道？”鳳兮想不明白，不過面容很快變得不露聲色。
其實，敏銳感知到帝姬心意的并非風仙，而是雪仙。
雪仙一向冷靜，誰都以為是個“冰錐子”，實則她才是四姐妹中，心思最細膩的那個。方才帝姬在廊上行走，眼角餘光若有若無那一瞥，并未逃過雪仙的法眼。
她沿着這道餘光，順藤摸瓜看過去，見是龍意魔神。而對方，恰好正看回來，與帝姬的目光相遇瞬間，還擦出了點點火花！
于是乎，當繡球冷不丁飛出後，雪仙趕緊将其指向告知風仙。
風仙眼拙心眼兒實，正愁沒明白帝姬的芳心所向，緊急中便信了雪仙，暗使一道風，将繡球給龍意魔神送了過去。
可讓人萬萬沒想到，繡球飛到一半，方向竟變得飄忽不定起來。
這個渾圓腹中空的小東西，像被無數道雜亂力量牽系着，暈暈乎乎、忽忽悠悠，在待選子弟們的頭頂上，一會兒東、一會兒西，一會兒南、一會兒北，一會兒上、一會兒下。
風仙認為，那些幹擾力量，定是來自觀禮臺上各仙府、魔府的家主們，他們想趁混亂，助自家子弟一臂之力。
然而，畢竟誰也不敢太過明顯，使出的法力來多少有些遮掩。
于是，她一咬牙、一跺腳，狠狠地加大了風力，總算又将繡球扯回它原本該去的方向。
繡球繞過無數雙高高舉起的手掌，向着龍意魔神和白劍真君的坐席飛去。
快要到時，只見他倆人身體沒動，只同時舉起長長的胳臂，張開五指去捉繡球。
風仙又驚出一身冷汗，她使勁全力，總算要遂了帝姬的心願。若是臨了，繡球被白劍真君搶去，可如何交代？
正将目光緊緊叮囑繡球去向的花、雪和月三仙，也同時發出一聲驚呼。
然而，繡球卻猛地向上一跳，躲過了龍意和白劍的抓取，倏然向上拉出一道優美弧線，又越飛越高，很快出了姻緣臺上空，直奔東方已升起一杆的日輪而去。
這下，四仙徹底犯了糊塗：“難道帝姬想嫁的可心夫婿，原非臺上任何一名待選子弟，而是．．．崇光日神？可日神老兒的歲數，比天帝、天後還要大上幾億年呢，他與帝姬怎會般配？”
衆待選弟子們見繡球飛走，頓時都懂了：“這是天選！今日各憑看家本事，誰搶到繡球，誰便能抱得美人歸！”
于是，他們也不再猶豫，紛紛淩空飛起，或化光、或禦風，咋咋呼呼跟住繡球窮追不舍。
龍意魔神和白劍真君，也在其中。有他們二人，其他待選子弟自然都得靠後。
九天虛空中，便出現了這樣一幕奇景：一青、一白兩道光芒在前，其後又有無數道光和人影，迎着淡去的朝霞和越來越耀眼的日輪，争相去趕一只拖着長長尾巴、如流星般倉皇逃奔的繡球。
至此，所有賓客也都認定，這次繡球選婿，的确是一場天選！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不少老仙尊、老仙君等天庭重臣，還有自家子弟法力較高的魔府、地仙府的家主，都不住地點頭，對帝姬此舉贊嘆不已。
有人滿意，就有人失落。
另有些仙府、魔府的家主、家眷，深知若比拼法力，自家子弟全無勝算，只好懷着一千一萬個不甘，專心致志欣賞這場難得一見的大戲。
局面完全失控，風、花、雪、月四仙也無力扭轉。
風仙來找鳳兮，就是想請她拿個主意。可鳳兮聽了她的話，只是無所謂地點了點頭。
由此，風仙更加六神無主，回身向室外走時，差點被門檻絆倒。
坐在雲階上的玄雀，看着遠處天空，蒼白的臉上時陰時晴、時喜時憂。緊跟繡球的黑、白兩道光芒已經遙遙領先，其他仙魔子弟們，逐漸都遠遠落在後方。
玄雀看得出來，師兄和龍意魔神的比拼，愈來愈激烈了。兩道光芒你追我逐，不是黑光拔得頭籌、就是白光略勝一分。時而，他們還會相互阻攔對方，然則并未分出勝負。
每當二人中的一個就觸手可及時，那繡球就像被一陣神秘力量猛地拉拽了一下，瞬間向前竄出老遠，甩開兩名追逐者。
那繡球還很淘氣，若是追它的人落後太遠。
它還會轉回來，圍着他們轉上一圈，繼而接着逃離開去。
“崇光，你這是做什麽？”東方日神府中，正坐在蒲團上，左手驅使日輪上升，右手一指在空中連繞帶畫，忙得不亦樂乎的崇光日神，耳邊聽到一個嚴厲的女聲。
這密語傳音者為綽麗仙尊，正是她拜托崇光日神，施法從招親現場牽走了繡球。
因為日神總深藏不露，少跟外人來往，由他出手，才不會引起任何懷疑。
而這老仙兒童心未泯，竟還操縱着繡球，與兩名後輩玩兒起捉迷藏游戲。
“咳，咳！”崇光日神聽懂了綽麗仙尊的嗔怪，雖有些心虛，卻又辯解道：“我這樣做，是想讓他們知難而退。你瞧瞧，這倆小子想媳婦兒想瘋了，只怕要追到日輪上去了。”
“想不到這二位仙、魔少年郎，都對迎娶帝姬如此執着！”綽麗仙尊的話語中，半是驕傲、半是着急。
此時，錦斓府七仙已收完朝霞，天空蔚藍如洗。
日輪沿天軌緩緩上升，就快到了半午位置。明晃晃的日光，令雲階上觀禮的賓客們感到刺眼，紛紛用手在額頭搭起涼棚。
又過了一陣子，大家只憑肉眼，再也看不清繡球和追逐的子弟們，于是又運起法力以支撐目力，唯恐錯過了什麽。
他們一邊看，還一邊發出陣陣驚嘆，紛紛說道：“今天是個好日子，精彩大戲一場接一場，實在大開眼界！
“看，龍意魔神領先了！”
“再加把勁！只差一丢丢，就追上繡球了！”
“這繡球飛得可不是一般快！帝姬一定暗中請了高人相助！”
“白劍真君也趕上來了！”
“龍意魔神，加油！”
“白劍真君，加油！”
抛繡樓二層內室，風、花、雪、月四仙，一幹重臣女眷，還有服侍的仙子們，也圍着一面大冰鏡，心情萬分緊張地觀看空中的繡球争奪賽。
誰都能看得出來，這場競逐至始至終，都只是龍意魔神和白劍真君二人的表演。他們的風姿，已經徹底迷倒室內一衆女仙兒們。
起先，所有人都更為屬意龍意魔神。後來她們逐漸又覺得，白劍真君也不錯，他的法力似乎不輸龍意魔神，人品、長相亦是越看越覺順眼。
總之，兩位都配得上帝姬，無論誰最終得了繡球，都值得打心眼兒裏送上祝福。不過，對于另外一位落敗者，還真有些令人心疼呢！
這些花癡女仙兒一驚一乍，鳳兮不堪其擾。
她獨自走到接引陽臺上，倚欄看了會兒定天峰上的天柱，又望着玄天峰上空徐徐升騰的紫氣，腦中又幻出悟境道門後的缥缈石崖…
很快，室內室外的震天呼喊聲，将鳳兮從白日夢中拉回來。
她對空中的比賽雖然絲毫不感興趣，但心中多少有點兒忐忑，忍不住向姨母發去密音：“那些待選子弟，還是緊追繡球不放，萬一真的有人搶到，該如何是好？”
綽麗仙尊回複：“丫頭，放心好了。姨母安排的事兒，保管不出任何差錯！”
“那就好！愛你，姨母！”鳳兮松了口氣，這才安心繼續神游天外，仿佛又看見崖下那池火蓮和青衣男子。
崇光日神被綽麗仙尊嬌呲一句後，這才收了心。
随着他手指連點，繡球“嗖”地一下向前一沖，拉出一道火紅虛影。龍意和白劍見了，也随之加快速度。
至于其他的子弟們，有的心知再追也無用，就灰溜溜地主動退出。剩下那些不死心的，紛紛化出真身，拼了吃奶的力氣，努力博取好運。
繡球追逐大賽，仍在繼續。
随着繡球越來越接近高挂的日輪，龍意、白劍的速度，皆達到極致，且龍意隐隐占了上風。
那些化身後的子弟們，再也扛不住，陸續敗下陣來。
“唉！“有仙魔家主見自家子再沒機會，只好暗自嘆氣。
“龍意魔神如此出類拔萃，今日決出的天家女婿人選，必定是他！”觀禮臺上，已經有賓客提前隔空恭維讨好，其他人亦紛紛附和。
聽到賓客們稱贊魔族子弟，一名魔尊立刻磨頭高昂，接話道：“龍意魔神不僅是魔界二當家夜魅魔尊的公子，還是大魔天的親侄子。況且遲早有一天，他将登臨我魔界大魔天之位。論出身、天資禀賦，他都配得上天庭帝姬！”
說話的魔尊嗓門兒極大、聲如洪鐘，震得觀禮臺嗡聲大作。一直在默默關注兒子的夜魅魔尊聽到此言，趕緊傳音提醒：“三寸，要謙遜低調！”
三寸魔尊不用密語回答，而是大聲公開說道：”夜魅魔尊，龍意公子如此這樣優秀，何須低調？今日一戰，他的大名必将廣布三界！”
“如此，恭喜魔界！”三寸魔尊說完，周圍立即又是一陣阿谀吹捧。
夜魅魔尊看三寸魔尊滿不在乎的樣子，也拿他沒辦法，只好暗自搖搖頭。
兒子如此出色，作為父親，他當然感到驕傲。可他又本能覺得擔心，九天仙族和魔族之間終究有隔閡，若帝姬下嫁魔族子弟，不知道會招來多少敵意和不滿！
“啊！”雲階上衆人的齊聲一呼，驚醒了正在沉思的夜魅魔尊。
他猛一擡頭，正好看到遠處天際，繡球的虛影到了日輪前方，就要直直撞上去。而龍意所化的光芒，也緊緊跟随，毫無避開的意思。
夜魅魔尊大驚之下，失聲喊了出來：“龍意，小心！”
然而，繡球虛影和龍意的身影，已經雙雙被日輪光芒籠罩，眨眼間消失不見。
眼睜睜看着這一切發生，夜魅魔尊心如刀絞，差點跌落雲階。
雲階上的嘈雜喧鬧聲停止，仿佛整個天地都安靜下來。一股沉重的壓抑蔓延開來，充塞每位賓客的心頭。
龍意魔神奮力追逐繡球時，那氣貫長空的姿态，尤其是沖向日輪瞬間的無所畏懼，已深深震撼衆人。
想到這位年輕不凡的魔神，或許已被日輪吞噬，無論是誰，無論先前對他是欣賞、欽佩還是嫉妒，這時全都變成了嘆惋！
人群中的玄雀，獨自坐着，身體劇烈顫抖。她低下頭，大顆淚珠從眼中滴落。
較之他人的憐惜，她感到的則是真真切切的心痛。這種情緒，以前還從未有過。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為龍意魔神如此傷心。
抛繡樓內，方才還圍着冰鏡花癡的風、花、雪、月四姐妹，這時全花容失色。
眼看龍意魔神就要成功搶到繡球，誰料最後一刻，他竟誤觸日輪、瞬間灰飛煙滅，連帶毀了帝姬的一門好親事。
鳳兮在接引陽臺上，神思缥缈暢游之際，忽聽到身後一陣驚叫，再又變得鴉雀無聲，心中奇怪，便收回心神，喚青楝女官問道：“出了什麽事？”
風仙一把拉過青楝，附在她耳邊小聲交代，叫她告訴帝姬實情時，千萬委婉些。
青楝走出來，小心翼翼、吞吞吐吐，總算将事情說清楚了。
鳳兮聽完，心中先是震驚，随後變得五味雜陳。她暗運法力，向日輪方向探查過去，發覺仍能夠清晰感受到繡球的氣息，這才略微心安。
待鳳兮回到室內，衆女仙兒均如臨大敵，生怕她傷心過度。然而，卻聽帝姬開口道：“你們不必擔憂，此事因我而起，我自有說法！”
聽帝姬說得輕描淡寫，衆人頓覺一陣幻滅。、在她們的想象中，早将帝姬和龍意魔神，當成“一見鐘情”故事的主角兒。二人之間，一方毀滅，另一方理應撕心裂肺、悲痛欲絕才對。
然而，帝姬似乎根本不在意龍意魔神的死活，簡直冷酷無情！
天後親自操勞，姐妹們一起忙碌數月，精心策劃的一場招親大會，想不到會以如此令人心碎的結果收場！
風、花、月三仙愁眉苦臉、長籲短嘆。
雪仙一向冰冷，可見姐兒仨這樣，心中也不落忍，就從袖中取出三粒寒心丹，分給她們吃了，好排解郁火。
“快看，快看啊！他．．．他又回來了！”驀地，樓外雲階上又有賓客大喊，接着就傳來一陣排山倒海般的歡呼聲。
“什麽？龍意魔神沒死？”風、花、雪、月四仙聽見呼喊聲，也不再看冰鏡，只随着室內其她女仙兒，一起湧到室外陽臺，掀開礙事的紗簾，擡眼看向天際。
碧藍晴空下，果然有個人影，正從日輪方向過來。
那人再近些，便能清清楚楚分辨出來：“沒錯，就是龍意魔神！”
他手捧紅豔豔的繡球，既不駕雲、也不禦風，只大踏步子淩空虛行，姿态意氣風發，如同得勝歸來的魔界将軍。
“天家女婿，真是一等一的人才！”衆人早把方才的震驚和低落，忘得一幹二淨，交口發出新一輪的由衷贊嘆。
“昨日在人堆中，我第一眼就相中他了。當時我就想，若他被帝姬選中，三界一定心服口服！”一名仙府女眷頗為驕傲地說道。
其同伴接話：“姐姐的識人眼光，當然了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