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6日
第18章 第6日
柳桃子渾身的汗毛倒數, 厲聲道,“你別胡說,鬧什麽鬼?诶?這麽冷的天, 你怎麽不穿鞋?”
她正要繼續數落他,卻頓住了。
這個男人, 沒有穿鞋……
但是, 他的大腳拇指上, 有一根白色的棉線,綁着一個黃色的簽。
那個簽是用來幹什麽的, 柳桃子身為護士再清楚不過了。
那是……
屍體上才會綁的簽……
喉嚨裏似乎堵了一團氣,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後退了一步。
男人的表情很哀傷, 慢慢用氣聲說道:“護士小姐,我、我得走了……”
她僵硬在了那裏, 連呼吸都在發抖, 不敢看他, 也不敢動。她好似被魇住了,可是她根本沒有睡覺啊!
“護士小姐, 多謝你了……”他繼續慢慢向前走去了。
等柳桃子再度擡起頭來, 這條路上哪裏還有什麽人?
這裏只有她自己。
凝滞的心這才恢複了跳動, 手腳早已冰涼發軟,身體搖搖欲墜。恐懼如路兩旁粘稠不明的黑暗,散發着空洞而刺骨的寒冷。
她卯着勁兒狂奔了起來, 一路狂奔到了自己的車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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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上車, 身後有人在打招呼:“欸?桃子姐?”
她倉皇回頭,這才松了一口氣——是今天坐夜班急診的醫生來了, 高高大大的一個小夥子,看着“陽氣”很足的樣子。
“啊, 劉醫生。”
“你怎麽了?跑這麽快,好像被鬼攆一樣。”他笑着,關上了自己的車門。
“沒事……”她吐了一口氣,“對了,我要去買咖啡,你要嗎?我給你帶一杯。”
“真的?好啊,多謝你。那我要杯冰摩卡。”
“好……”
“那我先去接班了。”他晃晃手裏的鑰匙。
“嗯……”
她低頭預備開車門。
突然,眼角的餘光裏,有一樣東西晃了一下。
她猛地轉過臉,看向醫生的背影……
等等,為什麽,醫生沒有穿鞋……
為什麽,他的大拇指上,也有一個黃色的紙簽在晃動?!
一下子,她腦袋都要炸了,飛快上了車裏,喘着粗氣,顫抖着啓動了車子。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
腦海裏冒出一個念頭來——
我該不會是,“撞鬼”了吧……
~
柳桃子回到家裏時,果然見到了徐仕興和一個穿着警服的男人。
石勇簡單做了自我介紹又亮了證件後,發現這個黑眼圈女孩的表情很不對勁。
“柳小姐臉色不大好。”石勇問道。
柳桃子咽了咽口水,沒有吭氣。
徐仕興插嘴:“她一直這樣,老上夜班,可能是累到了,吼?”
柳桃子最煩他哔哔,有點惡狠狠地問:“鬼呢?”
鬼沒見到,只見到了讨厭的人。
徐仕興的臉上又露出恐懼的表情來,嗫嚅道:“沒找到,但是我沒騙你,真的……真的鬧鬼了……就在家裏。”
石勇早已經仔仔細細檢查過家裏,沒有任何異樣,于是向柳桃子問道:“你也見過這個紅眼睛的女鬼嗎?”
柳桃子怔怔出神,搖了搖頭。
但是她魂不守舍的表情很像是也撞鬼了。
“柳小姐,你到底怎麽了?”石勇不解,“是發生了什麽事嗎?你可以告訴我,我是警察。”
話語梗在她的喉頭,就是沒有勇氣說出來,好像一旦說了,一切就會變成一個既定事實,就再也無法改變了。
“你該不會也遇到髒東西了吧!”徐仕興大叫起來。
“滾啦!什麽是髒東西!你就是髒東西!”柳桃子脾氣很壞地瞪了他一眼,恨恨說道:“沒有鬼,你叫我回來做什麽?你不知道我晚上值班很忙嗎?”
徐仕興委屈不已,小聲道:“我真的看到了啦,我要吓死了,大家一起住這麽久了,我騙你這個幹嗎呢……”
石勇打了個手勢,噤聲了徐仕興。
他将柳桃子叫到一邊的廚房裏:“柳小姐,你的這個室友,平時正常嗎?”
他指了指腦袋。
柳桃子倦怠地用手掌支着額頭,“平時他很正常,就是話多、邋遢、懶。”她一口氣說了徐仕興三個缺點。
“那他說的那個女人,你見過沒有?”
她搖搖頭,啼笑皆非的看向他:“拜托啦警官,你不會信他吧!他就是怕我搬家,自己找不到新租戶啦。吶,你也看到了,這個樓這麽好,他這個公寓卻真的裝修很破……都是偷工減料的垃圾。他明明也在這裏住了好多年了,卻連簡單裝修一下都舍不得。我想搬走,他找不到下家,舍不得而已。”
“……”石勇看着自己手裏的本子,說道,“可是,樓上有一個女孩說,也見到過那個女人。”頓了頓,他補充道,“那個女孩看着很乖,不像是那種會胡亂說話的人。”
柳桃子想了想,認為他應該說的是四樓的那個學生妹。
那個女孩很漂亮,見一次就不會忘記。
她揉着太陽穴:“反正我真的什麽也不知道啦。啊,好煩,我還真的回來了,他簡直就是狼來了,我下次絕對絕對不會理他了。”
從柳桃子這裏,似乎獲取不到什麽有用的信息了。
石勇只得走出來,對着瑟瑟發抖的徐仕興說道:“這樣吧,阿興,你拿着東西,去我家将就一晚。”他又對柳桃子道,“柳小姐,這是我的名片,你要是有什麽發現,或者遇到了什麽事兒,就打電話給我。”
徐仕興如獲大赦,趕緊道:“謝謝石警官,我給你做家務,我給你做早飯,我一定不給你添麻煩。”
柳桃子接過名片,依舊心事重重,沉默着發呆。
她聽到徐仕興走出去時還在說:“桃子今天有點怪怪的呢。”
到了石勇家,徐仕興被安排睡在了次卧,兩人很快都洗漱入睡了。
半夜,石勇被自己的呼嚕聲吵醒了。
迷糊中,他心想,自己打呼嚕其實并不大,會被吵醒,純是因為周遭實在太安靜了……
就像是,暴風雨前那樣詭異的安靜……
~
清晨,天蒙蒙亮,周家偌大的宅子裏,仆人們很早就起床了。
穿好青色的制服,他們有條不紊地打掃,做飯……
頭發花白、西裝筆挺的管家正四處看着,一個仆人走過來,小聲說道:“錢叔,馬上七點四十五了。”
他點點頭,徑直走向了廚房的區域。
所有人也都齊刷刷放下手裏的活兒,向着廚房走去。
早餐已經準備了,擺在白瓷鎏金邊的盤子裏,熱氣騰騰的牛奶冒着白色的霧。
牆上的表顯示,還有五分鐘7點45。
廚房裏,所有的仆人都沉默伫立,望着錢叔。陰沉的日光下,衆人的臉色看上去青白,凹陷出不正常的詭異陰影。
錢叔走到桌子旁邊,從懷裏摸出一個藥盒來,将一個白色的藥片倒在自己的手裏,給旁邊的人使了個眼色。
廚師會意,走上前來,把一個幹淨的研磨缽放在他面前。
藥片被掰了一半下來,一點點碾成了粉末,混進了牛奶裏。
“錢叔,不會被少爺發現吧……”廚師低語。
他面無表情地說,“那你有更好的辦法嗎?”
7點45了。
錢叔下了指示:“把飯給少爺送去吧。”
周洛然已經洗漱完,呵欠連天地來到餐廳——
早餐已經備好了。
“少爺,昨天休息得不好嗎?”錢叔一邊給他遞上餐巾一邊體貼地問道。
“怎麽了?”他側臉,表情不解,“休息得很好啊。”
“哦,只是,少爺看上去好像臉色不太好,有點憔悴。”
“是嗎?我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勁。”他有點起床氣,所以語氣也不耐煩。
錢叔很了解他的脾性,笑笑,沒有再說什麽,只是把牛奶推了推。
他拿起來,飛快地一飲而盡,吃完了剩餘的早餐,起身去換上了校服。
到了樓下,他正要上車,突然身子晃了晃,一擡手,長臂扶住了車門框……
腦袋眩暈,手腳發軟,還有點惡心,幾乎無法直立。
“少爺,怎麽了!”錢叔趕緊扶住他。
“我……我突然不太舒服……”他忍耐着,“我……想吐……”
“一定受了風寒吧!”錢叔關切地說道,“我就說你早晨看着臉色不好。”
“是嗎……”
“都這麽難受了,今天就別去學校了。”他說着,給兩邊的仆人使了個眼神。
兩個人飛快上前,一左一右扶住周洛然。
“少爺,不舒服,就別硬撐着了。”
“我們送你回去。”
周洛然沒有抵抗,他也抵抗不了,任由他們将自己架回了豪宅裏。
錢叔站在那,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黑色的屋內,表情莫測。
~
好奇怪……
真的好奇怪……
白昭昭撐着酸麻的身體坐起來,宿醉一樣,腦袋發沉。
她記不起來昨天自己是什麽時候睡着的了……
昨天……昨天發生了什麽?
樓道裏沒有人,卻有人敲門……
還有一個很奇怪的人,給她打了電話……
很害怕,很恐怖,但是……
她居然又睡着了?
窗外,日光灰蒙蒙的。
打開門,家裏依舊冷清而安靜,餐桌上,堆疊的甜點沒有人動。
母親也沒有留下新的紙條。
她心想,母親這次加班的時間真的好長啊……
還是要去上學才可以……就算有鬼,明天去拜拜應該就可以驅逐……
樓下,石勇也醒了。
另一個屋子的徐仕興睡呼嚕悠長,光聽也知道他睡得正香。
簡單洗漱後,他走出門,對門的韓儒也剛好走了出來。
韓家今天很安靜,沒有人吵,也沒有嬰兒的哭聲。
“韓先生,”石勇打了招呼,“這麽早啊?”
韓儒點點頭,“早啊,石警官。”
他這怯懦的樣子,總會讓石勇想起來《紅娘記》裏的張生,漂亮、文弱、單薄、高瘦。一個大男人也能如此惹人憐愛。雖說怪異,倒不令人讨厭,他大概就是那種會激發人保護欲和母愛的男人?
石勇又寒暄:“家裏最近挺好喔?”
韓儒不敢直視他,手抓緊了公文包,又松開,點了點頭。
石勇的厲眼捕捉到了他的異常,也不追問,笑呵呵道:“走吧,一起去車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