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忘記
第19章 忘記
過了兩分鐘, 4樓的門開了,白昭昭輕手輕腳走了出來。
她今天比平時要早走半個小時,一來她實在不敢呆在家裏了, 二來,還可以避免遇到葉之悠。
可走到樓梯口時, 她腳下頓住了。
—— 一樓的“□□”大叔正在抽煙!肉山大魔王一樣守在樓門口。
白昭昭進退兩難。
看黑s會大叔那沙包一樣大的拳頭, 大概能一拳打死十個她!還有他胳膊上的雄渾的肌肉, 每一坨都有她腦袋那麽大!
她于是深恨自己身體太弱,不是金剛芭比, 沒有一身腱子肉。深呼吸一口氣,慢慢向前, 争取不要被他注意到。
“上學去啊,妹妹。”破天荒的, “黑s會”主動跟她打招呼了。
他管她叫妹妹, 是當地人的叫法, 但口音卻是北方人特有的。
她吓得站住了,看着他, 有點驚恐地點頭。
“你別怕, 我家裏孩子也是妹妹喔, 比你小幾歲。”
他笑着,有點形似獰笑,白昭昭覺得更可怕了。
“你們這年紀的女孩, 都喜歡什麽呀!”關正浩叼着煙, 抖着腿,“你給叔叔說說呗。”
她忍耐着恐懼, 接受盤問一般誠實地說:“我……我喜歡吃甜食,比如蛋糕, 但不能太甜的那種……我,我還喜歡狗……”
“狗?”關正浩若有所思地抓抓下巴,發出“沙沙”的聲音,“蛋糕我吃過,但我沒吃過狗,好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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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昭昭哆嗦了,表情越發一言難盡。
這時,樓道裏傳來了“蹬蹬蹬”的下樓聲,正是葉之悠嘴裏叼着一片面包、化身飛人、衣衫不整、連跳幾個樓梯百米沖刺跑下來!
“昭昭!”他匆忙拿下嘴裏的面包,表情嚴峻,“你沒事吧!你今天怎麽走這麽早!”
他洗漱的時候看到白昭昭被攔住了,光速就套上校服奔了下來。
白昭昭皺着眉,盯着地面不吭氣。
——理智上,她希望葉之悠趕緊滾蛋,情感上,她又希望他掩護自己離開這裏。
“诶,小子,又送女朋友上學啊。”關正浩牙疼似的舔着腮肉,“你們早戀,家裏人知道嗎?”
“關叔叔,我們可沒有早戀。”他正色說道。
“哧——沒事,叔叔也是過來人,要對女孩好,知道嗎?”言罷,看到白昭昭臉色更白,他擺擺手,示意兩人趕緊走。
等到兩個學生的身影消失在門口了,他才嘆了口氣,摸了摸臉:“老子有那麽吓人?”
二樓的小子每天都鬼鬼祟祟在窗戶那裏瞄自己,他差點以為是自己魅力無窮了,鬧了半天,是等着英雄救美。
但是,看出來那個學生妹怕他,他已經特意把抽煙的時間改成早飯前了,結果還能不小心遇到。
他盯着自己的花臂若有所思。
在他一胳膊關公哪吒骷髅頭的混合物中間,有一個玉桂狗,長得像個兔子,是特意為了女兒紋的。
下次要不給那個學生妹也看看這個狗,她或許就不怕了?
關正浩踩滅了煙屁股,晃晃悠悠回家了。
白昭昭預感今天又會是倒黴的一天,她既碰到了黑s會大哥,也碰到了葉之悠。
現下裏,葉之悠像一個特大號的帥氣蒼蠅,嗡嗡着熟悉的道歉詞:
“昭昭!你昨天放學怎麽直接回家了?你別生我氣了……對不起,那天我不該推你,我向你道歉。”
她走得快,但葉之悠腿長,根本不可能被她甩下,反而陰魂不散地跟在她身邊叨逼叨,“今天一定等我一起走好嗎?”
白昭昭在心裏默默吐槽:就像偶像劇裏一樣,男主角拼命說着你聽我解釋,但是就是不解釋。
好像那張嘴是個擺設。
“你別纏着我了,”她冷着臉驅逐他,“我不想和你說話。”
葉之悠表情可憐,但仍硬着頭皮說道:“放學我等你,我給你再道歉,好嗎?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
“不,我真的很讨厭你,我什麽也不想看,也不需要你的道歉。”
他的步履一停。
白昭昭目不斜視地走着,當他是透明人。
她心想:等高中畢業了,我就要去健身,去學女子防身術,我也要有肌肉,有力氣。
什麽英雄救美,哪有英雄?還不是她太弱?
到了公交車上,葉之悠擠過所有人,站在了她面前。
這次他沒說話,只是靜靜守着她。
白昭昭妹心如鐵,眼睛只看着窗外。
真的好煩,每天去上學比上吊還讓人窒息……
之前也這麽難受嗎?她不記得了。總之,她好像越來越沒辦法調節好自己的心态了……
甩掉葉之悠來到了教室裏,班裏比昨天要熱鬧許多。
因為周洛然的座位空着。
“周少生病了,他昨天就不舒服,今天發高燒徹底來不了了。”副班長這樣說着,像是在閑聊,也像是在說給她聽。
“都是因為為了某人去買奶茶,所以受了風寒吧。”
沒有了鎮守的五指山,大家有點死灰複燃了。
從白昭昭身上找樂子,已經成了慣性,他們憋了兩天,都快要爆炸了。只是沒有之前說得難聽。
“诶,有沒有可能是do太多了?”
“哇,精盡人亡嗎?哈哈哈哈哈!那女主角怎麽沒事?”
“笨啦!那只有累死的牛,哪有犁壞的地!”章子裘頂着一個烏雞眼,好像完全沒有因為挨揍而有所收斂。
“哈哈哈哈,那周少很弱嗳。”
阮夢辰今日也有了新的感悟:“啊,我想了一下,以後我還是要出國留學的,不可能耽誤時間戀愛啦!”
“哇,夢辰,好厲害哦,想去哪個國家!”許婷搶着捧着場。
“好優秀呀夢辰,不像某些人啦,就想着攀高枝。”
“就是啊,以為自己母雞飛上枝頭變鳳凰喔,保不齊周少只是玩玩。”
“太把自己當盤菜了。”
白昭昭的心情本就十分糟糕,一下子,她的血性回歸了!
她猛地站起身,拿起一本大書沒頭沒腦地砸進了章子裘和餘志同為中心的小圈子,尖聲道:“你們有完沒完!”
突如其來的“暗器”,把男生們吓了一跳。
她語調陰沉,語氣重充滿了戾氣:“讓你爸犁一犁你,看你會不會壞掉!” 言罷,又轉向阮夢辰的圈子,“還有你們!別太惡心了,小心死後被拔舌頭!”
教室裏一片寂靜,大家震驚地看着她。
就連方錦倩那些喜歡裝作看不到的學生,也被驚動,死魚似的張着嘴。
這、這是白昭昭能說出來的話嗎!
這……還是白昭昭嗎?
一種詭異的感覺自她身上彌漫開來,所有人都不敢還嘴。
他們困惑又猶疑地互相傳遞着眼神,又再度看向她。
只有許婷,簡直得到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霍”地站起身:“哇,白昭昭,你嘴巴真髒嗳!不是資優生裝得高貴嘛,不是裝柔弱淑女嘛?怎麽,周少不在,裝不下去了?有膽子你就再說一遍,我錄下來,明天給周洛然聽聽?”
她身邊的蘇韻潔輕輕拉了拉她的衣袖。
“怎麽啦?!”她低頭。
好姐妹縮着身子,微微搖了搖頭。
她這才發覺了教室裏異樣的安靜,她吓了一跳,條件反射看向教室門口,以為班主任或者周洛然站在那裏。
可是沒有人。
“你們怎麽啦?”
為什麽班裏靜得如此怪異。
目光收回,她這才發覺白昭昭正盯着她!
那黑而空洞的眼神,像是看着一條死狗。
一下子,許婷莫名毛了,想說的話都成不了句子:“你,你幹嘛……你怎麽、怎麽這樣盯着我……”
回答她的只有安靜。
不安的種子飛快發芽、瘋長,許婷慌了,大叫,“你別這麽看着我了!”
幸好,國文老師在這時走了進來上課,白昭昭也轉頭回去了。
班裏像是恢複了正常,但靜秘的平靜波紋下,詭異的怪物似乎仍在盤旋。
直到課程開始了10分鐘,白昭昭才找回了自己的理智。
方才,她好像被憤怒蒙蔽了似的,整個人大腦一片空白。
她甚至還罵了很難聽的話。
心“怦怦”狂跳着。
這是她第一次罵髒話。
因為鬧鬼,因為葉之悠,因為班裏的氛圍……她的心裏已經快要裝不下這麽多負面的情緒了。
但是,和許婷不一樣,自己就算發洩了,罵了髒話,也并不開心,反而更難受了。
她生來就是一個喜愛美好、文雅有度的孩子,逼迫她說出髒話來,簡直是對她與生俱來的人格的一種摧殘。
比被人罵了還要難過。
不是想好了要獨善其身,不能被環境同化,也不能改變自己嗎?怎麽突然就變成了這樣……
白皙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攥緊,指甲深深地嵌入手掌裏。
本來,家裏是她的避風港灣,現在,家裏鬧鬼,學校裏有讨厭的人……
她像一個被關在盒子裏的老鼠,六壁慢慢壓縮,空氣逐漸稀薄,而她無處可逃,擠壓得她內裏什麽東西就要破裂開來了似的。
她捂住了胸口,拼命深呼吸。
罵出髒話來,對她是一個警鐘。
她絕對不允許自己變成和他們一樣惡毒又無聊的人,那才是對她最大的侮辱。
~
警局今天意外得了一上午的清閑,沒人來報案,警察們都聚在在那裏聊天。
石勇盯着窗外發呆,聽到同事在聊“雨夜屠夫案”。
“雨夜屠夫”這個案子,石勇并不陌生,在當年轟動一時,還拍成了電影到處播放。說是一個的士司機會在雨天j殺女乘客。
奇怪的只是,他們為什麽突然聊這個。
“據說啊,兇手被關進監獄裏,一點悔過都沒有。而且後來,還發生了靈異事件。”一個同事故作神秘地說道,“監獄的閉路電視顯示,他的身邊有四個白色的影子诶……”
“哇,你不要吓人好不好。”
“我也有看那個報道诶,據說白色的影子就是被他害死的女人,想要在他身邊,伺機要他的命。”
“還有人說,是他殺戮太重,太變态,導致被害人的鬼魂也被迫留在他身邊,沒法投胎呢。”
“可怕,鬼怕惡人嘛。”
“所以這個世界,就是變态很多啦。據我所知,還有人模仿作案呢……”
石勇默默聽着,心裏,那種不對勁的感覺又出現了。
奇怪……總覺得自己忘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而這件很重要的事,竟然是因為“雨夜屠夫”的閑話而浮上心頭的。
到底是什麽!如果想不起來,似乎會有很大的麻煩。
可是,如果真的那麽重要,又怎麽會被輕易遺忘呢?
他敲了敲腦袋,像是在拍打一個壞掉的電視或者電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