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5日
第16章 第5日
這個想法一冒出來,她已然頭皮發炸、渾身發涼,飛快逃回了自己的房間裏,鎖上門,擁着被子狂掉眼淚。仍不放心,又把枕頭下的菜刀攥在手裏。
好害怕,好害怕……
這時,她收到了媽媽的短信:
【媽媽今天要加班,會在公司将就一下,你早點睡。】
她的手顫抖,費勁力氣,在上面打下了“好”這個字。
打完了,她對着空氣哭着哀求:
“別來纏着我了,求你了……”她抱着腦袋,顫抖的聲音在屋子裏回蕩着:“我從來沒有傷害過你,從來也沒有做過壞事,為什麽連鬼也要欺負好人……”
哭聲沒有再響起了……
~
等白昭昭醒過來的時候,她就這樣坐着睡了一宿,手裏攥着菜刀。
“啊……疼死了……好麻……”她屁股疼,腰也疼,肩膀也疼。擡手摁掉了鬧鈴之後,她有點懵。
什麽時候又睡着了,她一點印象也沒有。
明明那麽吓人,為什麽還能睡着……
窗外的天陰沉沉的,濾出的日光發灰,屋子裏也昏暗暗的。
她呆滞地揉着酸疼的部位,猛地想到昨天晚上的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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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她炸毛了,舉着菜刀,打開門,蹑手蹑腳走了出去。
屋子空蕩蕩的,沒有人,門口的鞋子,和她回來的時候一模一樣。
她貓腰巡視了一圈,沒有什麽異常。
家裏很安靜,安靜得能聽到滴水的聲音。
難道說,她真的幻聽了嗎?
慢慢放下菜刀,白昭昭一臉狐疑。
偏偏這時——“嗚嗚嗚嗚……”
她感覺自己的腦漿都石化了一瞬,這鬼這麽厲害?大白天也來?
但很快,她意識到哭聲是從樓道裏傳來的。
給門打開一個縫,她聽見凄厲的哭聲在整個樓道裏回蕩。随即,開門的聲音傳來,樓下年輕女人的尖叫也變得無比清晰:“滾啊,你還知道回來?!你也有臉回來?沒用的東西!混!”
嬰兒的哭聲在樓道裏長一聲短一聲,繞梁不絕。
白昭昭走出來,扒着樓道欄杆抻頭一看,果不其然,三樓的那個丈夫又被趕出來了。瘦瘦的男人抱着衣服和公文包,垂着頭,不發一言縮在門口。
這時,他家對門也打開了門,石警官趿着拖鞋走了出來。
望着眼前狼狽的男人,他不免對昨天被注視的不安感覺到了釋懷。
昨夜,大概就是這家的女主人在貓眼那裏看吧。
他忍不住揚聲勸屋裏的年輕女人:“這位太太,怎麽回事呀,好好的早晨,有話也好好說嘛,孩子都還在哭……”
白昭昭不想那麽八卦,折回家裏去了。
等她很快洗漱完換好衣服走下來時,石警官還在勸那個男人:“……是不是産後抑郁啦?你得幫忙照顧孩子啊,女人不容易,應該是壓力太大了。”
白昭昭輕聲打招呼:“石叔叔。”
石勇笑眯眯點頭向她示意,話沒停,“男人就是要多扛事啦,不然人家為什麽嫁給你呢……”
白昭昭出于好奇,也仔細看了一眼那個男人。
這個男人很帥。
和葉之悠硬氣舒展的帥不同,他是一種文弱娟秀的帥氣,高瘦,唇紅臉白,像電視劇裏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眉眼中透露着委屈懦弱。按說石警官這樣不問青紅皂白地瞎教育人,一般人都會反感,但是這個男人只是畏畏縮縮地聽着,看着好不可憐。
她搖搖頭,走到2樓,正巧聽到葉之悠家的門響了。
心頭一窒,她加快了腳步,樹懶變小鹿,靈敏地竄下了樓。
她讨厭一個人的時候,往往盡量避免看到對方,不要讓自己再有不開心的機會。這是白昭昭在精神勝利法失敗後,自己揣摩出來的一套新方法。
一路小跑來到了車站,臉都跑紅了。心怦怦跳着,也不知道是因為跑步,還是因為害怕。
她勻着呼吸,專心看着站牌,數着上面剝皮的漆。
不多時,她身邊多出來一片高大的陰影,一股熟悉的古龍水味兒也被風帶了過來。
腦子裏立刻有一根弦繃緊了。
但她裝作看不到。
“昭昭……”葉之悠開了口,他也一路跑來,微微喘着,歪着身子和她說話的樣子有點慘兮兮,“我,我有話和你說……”
圓尖的臉蛋覆滿寒霜,冷白一片,圓滾滾的眸子只肯木然地盯着站牌,全當做沒有聽見。
冷戰不理人這種事,雖然幼稚,但好使。
葉之悠頓了頓,又說:“你,你能聽見我說話麽?昨天……對不起……”
白昭昭彎細的眉毛蹙眉,厭煩已經寫滿了臉。
公交車來了。
當他是空氣,她直接上了公交車。
呵……還有臉叫她昭昭呢?
她跟他有那麽熟嗎?
而且他又來做什麽,好像她是那種被欺負了示好一下就會回頭的女孩。
“昭昭!”葉之悠巴巴跟了上去,“放學我等你,昨天的事實在對不起……我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麽和你解釋,或許我說了你也不會信。”
乘客們都湧了上來,他中流砥柱一樣,不屈不撓地站在她面前:“我放學等你行嗎,我們一起走?我帶你去看一個東西!”
白昭昭有點生氣了,心頭,一團無名的怒火在湧動!
到底有什麽不能直說?
她是為人着想的性格,但她也讨厭不為人着想的人。
她可以因為對方給過她的一點溫暖而努力維護關系,也可以因為不在乎對方的看法果斷斷了聯系。
她也可以自私——小小自私一點。
她扭過頭,注視着窗外冷清的街道,徹底無視了葉之悠。
葉之悠杵在她面前,呆呆的。
下車的時候,他仍然陰魂不散,“昭昭,這樣說定了,放學我來找你好麽?我道歉,我錯了……但是,但是我沒有辦法三言兩語就說清楚……”
滾蛋吧,我才不稀罕。
泥人尚且有三分土性,羊急了還咬人呢,白昭昭這個羊羔的血性正是高漲的時候,葉之悠越是追着她哄,她就越煩。
“诶?你幹嘛!”又一道突兀的聲線響起,白昭昭一回頭,看到是周洛然鉗住了葉之悠的手腕。
很好,這就是“禍不單行”這個詞的由來吧。
出門前應該看一眼黃歷就對了。
周洛然手勁很大,陰森笑着欺身上前:“幹嘛騷擾我班裏的同學。”
“你……”
“我怎麽了?看不出來她讨厭你嗎?”細長的狐貍眼含着冷笑,周洛然釋然且亢奮,又幸災樂禍,“人家不理你啦,幹嘛糾纏不休。有點自尊好不好?”
葉之悠從來就沒怕過他,當下下巴微昂,反而挑釁般上前一步,又變成了不耐煩的淩厲兇相:“沖蝦,幹你屁事?”
兩人身高一般,身材相近,發了狠的鬥雞似的,誰也不怕誰。
“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喜歡她。”
“……?”葉之悠神色複雜地看着他,譏諷又驚愕地笑了,“那你臉皮真的有夠厚,這天底下,就你最沒資格喜歡她!”
周洛然表情僵住,當即反将一軍:“那你呢,還不是一樣,昨天你推開她的時候,我看到了。你這個膽小鬼就有資格?”
昨天的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他本來一直躲在旁邊,看到時想去扶白昭昭,誰知道附近居然有警察,搶先了一步。
周洛然懊惱了一夜,如果他站得更近一點……
葉之悠強悍地說道:“懂個屁啦你,我自然會和她解釋,昭昭……”
一回頭,女孩早就走了,根本沒興趣看他們在這裏比爛。
這下,葉之悠氣悶至極,狠狠一甩手,擺脫了周洛然。
“我警告你,別再纏着她!”周洛然大叫。
葉之悠沒回頭,只沖着身後豎起了一根中指。
~
喋喋勸完了對門的男人,石勇也不知道對方聽進去了多少。
“石警官,我……我得先去上班了。”男人站直了身子,好像沒那麽萎靡了。
“鄰裏鄰居的,怎麽稱呼呀!”石勇自來熟地問道。
“我叫韓儒,儒雅的儒……”他說話的時候,也不怎麽看人,一副柔弱又好欺負的樣子。
石勇拍拍他的肩膀,用自己豐富的理論知識做總結,“好,韓先生,以後可別不吭氣啦,女人嘛,就是要你在乎她,多哄哄就好啦!”
韓儒不置可否,蔫蔫下樓去了。
石勇正要回去,卻看到住四樓的王阿嬷慢吞吞走了下來。
“阿嬷,這麽早,幹嘛去?”石勇中氣十足地跟她打招呼。
他認識她,王金花,先前她去超市買了一堆菜回家,是他幫忙拎上樓的。
王金花看了他一眼,口音濃重地說道:“去看電影咧,今天早晨有免費的《蜘蛛俠》。”
石勇聽着,覺得好笑,她這麽大歲數了怎麽還會喜歡看《蜘蛛俠》。
“那您慢着點。”石勇欲回屋,又回頭問道,“阿公怎麽不和你一起?”
老太太站住了,昏暗的樓道裏,她轉過身來,一雙昏黃的眼遲疑地看着石勇:“你說啥?”
“您的丈夫嘛,昨天我見到了。”
王金花沙啞着嗓子說道,“拜胡說,我老伴已經死了十年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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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派出所裏,石勇身上一陣陣發冷。
王金花的話讓他越琢磨越難受。
什麽叫已經死了十年了,那他昨晚看到的是什麽,鬼嗎?
說起來,那個阿公走路姿勢确實很奇怪……
沒記錯的話,島上有一個喪葬習俗,因為怕屍體詐屍後亂跑,下葬時就會用繩子把屍體大腿那裏綁起來……
正駭得一頭冷汗,同事喚他:“勇哥,那邊麻煩你要接待一下啦……我、我得去趟廁所……”
是的,工作不會給他細細思索的時間,因為警局實在是太忙了。
小小的一片地方,每天發生的事情簡直無窮無盡。
——一對兒情侶來報案,女孩說中介突然用備用鑰匙闖入了出租屋;
——白發蒼蒼的老大娘來報案,說包被人偷走了;
——便衣接到舉報,抓了□□,兩人非說是在談戀愛……
……
不誇張地說,平均每五分鐘一個案子。
石勇不是那種混日子的老油條,每一件事都會細細過問,盡可能地幫助來報案的人。
那點詭異,不得不被他暫時抛在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