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阿公
第15章 阿公
徐仕興光棍遇光棍,很是惺惺相惜,“也沒辦法啊,緣分不到吧!”一扭臉,看白昭昭還在掉眼淚,也哄她:“妹妹別哭了,學校裏挨欺負,都看得見摸得到。到了社會上挨欺負,看都看不到,可就是壓得你喘不過氣來。你這樣想,學校裏欺負你的人,以後也可能會被別人欺負。社會嘛,終歸是有殘忍的一面。”
他最後這句話,說得有幾分警示名言的意味。
石勇聽到這話,模糊地嘆了口氣,像是在表示贊同和無可奈何。
“可我覺得,人不該接受這樣的欺負,而應該去反抗或者終止它。”女孩細弱地說道:“沒人會在被欺負後無動于衷,總是需要排解的。如果不敢向上反抗,就只會向更弱小的人宣洩,最後成了踢貓效應:父母被上級罵了,回家罵孩子,孩子去踢貓。一個社會如果總是有這種氛圍,最後就會導致孩子和寵物成為人們攻擊的對象……”
“哇,妹妹,你懂得好多。”徐仕興看着她。
石勇也頗感意外:“話雖如此,你能讓欺負就停止在你這裏嗎?如果有了宣洩和報複的機會,你能控制住?”
“嗯,我可以。”仍然是淡淡的語氣,但是就是能讓聽者莫名相信她可以做到。
“妹妹可真堅強啊……我不行,我其實比較膽小……”徐仕興又忍不住問石勇:“石警官,要是抓住了那個瘋女人,你預備怎樣處置她?”
石勇含混道:“會聯系一下家人吧,不過,她也沒怎麽樣你啊,我看你好好的。”
屁話尤其多。
“不不,那個女人非常滲人的,我已經很多天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不信你問妹妹,妹妹也見過的,很吓人喔,對吧?”
白昭昭點了點頭,“那個姐姐是有點吓人,有點像……”她說不出下面的話來。
徐仕興嘴快道:“像鬼。”
白昭昭身子一抖,埋下了頭。
她又想到了奇怪的大樓,掉下來的人,還有夜裏不知哪裏飄來的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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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勇已經吃完了丸子,冷笑:“世界上哪裏有鬼,我長這麽大,從來沒遇見過。有的話,剛好叫我開開眼。”
徐仕興一臉無奈:“石警官你是警察嘛,老人都說吼,警察這種人,肩頭的火很旺啦,不容易遇鬼的。”他又補充,“還有像關大哥那種人,也是一樣的。”
白昭昭細細地開口:“我小時候聽奶奶說,遇到了鬼不能和別人說的,說了,聽見的人也會撞鬼。”
徐仕興呆愣了一下,随即道:“沒關系呀,那個女人不是鬼,我們都能看到,是神經病而已啦。”
“行了。”石勇放下碗,“走吧,別錯過下一趟公交車。”
白昭昭也趕緊吃了最後一口,跟在兩人屁股後面走了出來。
徐仕興是個話痨,沒話找話:“妹妹,這個圍巾更好看,襯你。”
白昭昭攥着圍巾,表情反而更陰郁了。
三個人上了公交車,白昭昭和徐仕興都條件反射地先去看車座後面——沒有人。
徐仕興松了口氣,對石勇說道:“看來她只死守7點半那一班。”
石勇心不在焉地點點頭:“那明天我們再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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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一路無事到了站,石勇在單元樓門口的路燈下站住,揚了揚下巴:“你們先上去吧,我抽根煙。”
等兩人的身影消失在了樓洞裏,他才拿出一根煙來點上。
天早就黑了,石勇吐着煙圈,胖胖的身材投射在地上,像一個圓滾滾的石敢當。
他摸了摸肚子,該減肥了。
當年警校的時候,他腰圍才兩尺。
那會兒多年輕氣盛啊,總覺得自己一輩子都不會老,結果一眨眼,就這個歲數了。
一支煙快抽到了底,涼風習習裏,他看到一個佝偻的身影慢吞吞挪進了院子裏來——是一個小老頭。
老頭戴着油亮簇新的瓜皮小帽,穿着中式的衣服,褲腿紮緊,一小步一小步地邁。
吐了個煙圈,他職業病發作,笑着打招呼:“阿公,這麽晚剛回來喔?”
老頭翻着眼睛瞄他一眼,沒說話,繼續戰戰巍巍地往裏挪。
離近了,石勇才發現,單看臉,他的年紀似乎也沒有大到腿腳不好的程度,于是跟上一步:“阿公,您看着眼生喔,這樓裏的人我差不多都認識。您住幾樓?”
老頭這才站住,很嫌棄地看了他一眼:“我是王金花的老伴,你是誰?”
“哦哦,嘿嘿,原來您是王阿嬷的丈夫,之前沒見過您。我是今年年中才搬來的,住三樓,就在您樓下。我叫石勇,是個警察。”
老頭很乖僻的樣子,掃了他一眼,又不搭理他了,一步一顫地上了臺階。
他的腿之間好似夾着什麽東西似的,邁不開步子。
石勇無趣地摸了摸鼻子。
這時,院外又走進來一個人,石勇頓時身子一直,眉頭一皺,煙頭也扔了,喝道,“喂?!你怎麽跟這裏來了?!”
正是葉之悠回來了,他好似是跑回來的,氣喘籲籲。
看到石勇,葉之悠也吃了一驚:“我……我住這……”頓了頓,他反而瞪他,“你在這裏做什麽?”
看他這麽屌的樣子,石勇又氣又好笑,罵道:“猴囡仔,你在問誰?我也住這。”
葉之悠很警惕地盯着他,沉聲問道:“昭昭呢?”
石勇這會兒也想起來了,這男孩不是搶錢的,只是情感糾紛,但他仍冷冷威脅道:“人家不會理你了。感情不和,講究的是個好聚好散,更不能動手,何況你們還是學生。再有下一次,就算是你是學生我也饒不了你。”
葉之悠沒吭氣,瞪着他,頗為忌憚地上了樓。
到了家門口,他卻一愣。
——紅色的圍巾,系在門把手上。
圍巾的歸還意味着什麽,他當然無比清楚。
半晌,他突然擡手在自己的嘴巴上打了一下,懊惱至極!
“傻逼吧你!”他這樣罵自己。
樓道裏傳來了腳步聲,是已經抽完煙的石勇哼着小調走了上來。
他趕緊摘下圍巾,打開門進了屋。
石勇走上來,對着葉家緊閉的房門看了幾秒,這才繼續慢悠悠地往樓上晃。
到了自己家門口,他正掏出鑰匙來準備開門。
突然,一種詭異的寒意突然傳遍了他的全身,好似熱身子進了雪天,渾身一激靈!
他覺得背後有人正在注視着他!
蚯蚓似的視線爬過了後腦勺,他猛地回頭,四下環顧
——樓道的燈早就壞了,只有窗戶透進了一點外面路燈的光。樓道裏沒有別人,但那盯着他的視線,也是貨真價實存在的。
一下子,他想到了白昭昭的話:
“遇到了鬼不能和別人說的,說了,聽見的人也會撞鬼。”
心驚肉跳,饒是他這樣所謂“火旺”的警察也心裏發毛了!
突然,他意識到了什麽,慢慢看向了對門……
對門的貓眼是黑暗的,可就在他看過去的一瞬,貓眼亮了
——有人在門後窺視?!
石勇心裏的恐懼消退了一點,可是那毛毛的感覺卻有增無減。
他剛搬來不久,不知道對門這是在幹什麽,是有什麽偷窺的癖好麽?
他趕緊打開門回到了家裏。
石警官家的門關上了,整個樓道再度陷入了寂靜。
深秋裏,窗外連蟲鳴聲都沒有。
這樣安靜,很方便白昭昭趴在門上聽樓道裏的動靜。
她在窗戶邊上看到葉之悠回來後,就跑到門邊去偷聽:她聽到他回家了,聽到石警官哼着小調上樓,聽到他在那裏停了很久之後才開門進屋。
她站直了身子,不知道自己這是在幹什麽。
好掉價的行為。
自己都嫌棄自己。
家裏依舊是溫暖而舒适的,但是她拿出來的零食放在桌子上——母親一個也沒有動。八成是早晨又着急去上班,根本沒來得及吃。
她又拿起紙條來,上面也沒有媽媽留下來的話。
她只好又拿起筆來,在旁邊補充道,“為什麽不吃呀。”
寫完,她心情苦悶,完全沒有辦法專心學習,忍不住給燕妮發個短信。
很快,燕妮就回短信了:「昭昭,俺在苦逼地上晚自習呢,怎麽了?」
好友在為了高考而努力,白昭昭反而開不了口了。說道:「沒事兒,想你了。」
「我也想你呀!」
白昭昭笑了。
雖然沒能說上話,但心裏好受了一點。
她倒在了床上,很累,身上也沒有力氣,提不起心情去做任何事。
盡管她在安慰自己:不要放棄啊白昭昭,你不能被任何事打倒,你要站起來,考上最好的大學,讓媽媽驕傲,離開這個垃圾場一樣的地方,你現在一定不能出錯……
可是精神按摩不奏效,她又哭了。
雖然看上去柔弱,但白昭昭并不是一個愛哭的女孩,更甚至于,她非常堅強,父母離婚她都忍住了沒有哭。
可是這一次,她哭得停不下來。
給了她溫暖的人又狠狠将她推倒在地上,這種感覺比許婷直接罵她的還讓她難過,比阮夢辰的背叛還讓人憤怒。
“嗚嗚嗚……”她低啜着,身心俱疲,睡了過去。
不知睡到了幾點,她又在迷迷糊糊中聽到家裏的門響了——母親回來了。
記得吃糕點啊媽……
她在夢中夢呓了這一句,便又睡着了。
按說,糕點是葉之悠那個混蛋送的,她要是有骨氣,就該丢掉才是。但是,她可以不理葉之悠,卻舍不得扔掉零食。因為她真想讓媽媽也嘗嘗……
條件不允許的時候,人真的很難有那麽強烈的尊嚴。
“嗚嗚嗚……”
哭聲又傳來了……
像是近在耳畔……
難道是自己在哭嗎?
白昭昭一激靈,從夢中醒了過來!
她如此清醒,大腦好似被淋了一盆冷水,仿佛剛才完全沒有睡着過一樣。
她看了看表,半夜1點。
“嗚嗚嗚嗚……”
并不是她在哭,而是若有似無的——
鬼哭。
只是想到這兩個字,白昭昭就已經吓得魂飛魄散了,她一骨碌爬起來,赤腳就跑去找媽媽。
一打開卧室門,哭聲停了。
鉛黑色的屋裏一片寂靜,好像什麽也沒發生過一樣。
她吓得發抖,慢慢打開母親的房門——
卧室裏空空如也,被褥整齊。
母親根本沒有回來,屋子裏一股冷清的氣息。
是她聽錯了嘛?還是說——
家裏進了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