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鄰居
第12章 鄰居
唐立培當初也是這樣，不管三七二十一，無論什麽事，劈頭蓋臉對着唐盞就是罵一頓或者打一頓。
唐盞現在才二十，他當然明白妹妹現在在委屈什麽了，嘆口氣把唐水抱起來。
唐水趴在哥哥懷裏，把眼淚鼻涕抹唐盞肩膀上，委委屈屈地控訴：“哪有在外面打孩子的。”
唐盞本來也不是踹唐水，就是讓她閉嘴，唐水太瘦，一碰就倒了。
“你那同桌……”唐盞說，“明天要是還攔你，你真揍人家？”
唐水不知悔改地點點頭。
“随便你，”唐盞眉眼一彎，“我今晚上就在網上學學，怎麽跟人吵架，哥明天争取也不輸。”
唐水立馬雨轉晴，摟着唐盞的脖子坐上了粉色大汽車美滋滋地回家。
*
第二天進教室門，唐水就看見之前主動換到後面的那個男同學搬回了小眼鏡旁邊的位置。
李平實在太悶了，一天也不跟男同學說一個字，正好小眼鏡也不喜歡唐水，男同學就搬回來了。
唐水有了新課本，上課也裝模作樣地聽起了課，可是她基礎不好，又落了一星期的課，一上午下來，腦殼痛。
吃完飯午休的時候，唐水枕着自己胳膊，沖着李平的方向發呆。
李平盡量忽視這清澈無神的大眼睛，可唐水的臉離他的胳膊太近了。
睡着了沒有平時那古靈精怪的勁兒了，李平起身輕輕把唐水那邊的窗戶關上。
睡前李平在寫作業，睡醒李平還在寫，唐水揉揉眼，迷糊地說：“放學了？”
李平把唐水的英語課本抽出來放她自己桌子上。
唐水看著書皮上的《四年級英語 上》，驚訝道：“我們是四年級！？”
李平比她更驚訝，她都來上學第二天了，沒看過班級牌嗎？
唐盞靠不靠譜啊，她在青魚小學剛讀完二年級啊，奶奶給她在村裏報的也是三年級，唐盞怎麽又給她跳級呢。
按年齡唐水也是九歲，村裏晚上學一兩年很常見，在這兒的确該是四年級。
這兒的學校按年齡分得班，小學學籍辦起來簡單，唐盞也不知道情況直接給她辦了入學，唐水就這麽稀裏胡塗地上了兩天課。
下午第一節 是英語課，英語老師的妻子剛生了小孩，請了陪産假，今天第一天回歸學校上課。
唐水掀開英語天書，去年學了一年，勉強認識了二十六個字母。
李平看唐水眉頭緊鎖，以為她在認真看課本，其實唐水心裏小算盤劈裏啪啦地響。
将錯就錯吧，唐水對自己有認知，反正她退到三年級也成績也好不了，她去年周六日在福利院跟着大教室上課，三四五六年紀都是混學，也算聽過一點，直接上四年級還能少上一年學。
英語老師用标準的發音領讀了一段課文，“下面我來找一位同學讀下一段。”
我真聰明，唐水美不滋地朝李平笑了笑。
英文在班裏屬于兩極分化狀态，感興趣的每節課都跟着讀，分數拉得老高，三年級沒跟上趟的越來越拉垮。
躍躍欲試和裝鴕鳥的太明顯了，英語老師眯了下眼睛，發現了新目标。
“最後排那個男同學是新來的吧，你來讀下一段。”
老師見李平攥著書，很緊張的樣子，安慰道：“讀的不好也沒關系，正好老師看一下你的基礎，才有進步的空間嘛。”
沒有聽到朗讀聲，越來越多的同學轉過頭望向這裏。
唐水似乎聽到了同桌咽口水的聲音。
當唐水站起身把剛才英語老師布置的第二段複讀了個稀巴爛，同學們頓時笑作一片。
“I'm girl,no boy。”唐水繼續發揮散裝英語。
“語法不對，你叫什麽名字？”英語老師問。
“唐水。”
英語老師借此機會把正确的語法寫在黑板上，“這是上學期就講過的，咱們今天複習一下。”
“beautiful girl”唐水自顧自地補充。
“好吧，漂亮的小女孩兒，坐下吧，”英語老師诙諧地攤了下手，“Such is the fact”
“你為什麽不說話啊？”唐水寫在課本右下角，把那幾個字展示給李平。
李平看了一眼，當做沒看見。
唐水把課本角撕下來，放到李平面前。
唐水也納悶，王明亮說他是啞巴，可唐水明明聽到過李平說話呢。
李平不說話，唐水就一直碰他胳膊，李平沒辦法在作業本上寫：
——你要去上三年級嗎？
唐水在課本一角寫了個大大的 NO，撕下來扔給李平。
李平點點頭，繼續聽課了，沒再給唐水回話，唐水自戀地想：“這是想繼續和我做同桌吧？”
這只是李平的自虐心理罷了，這裏除了唐水，沒人知道他來自那個偏遠的福利院，可這不代表他能走向新的生活。
唐水是他過往生活的一小片倒影。
而且，他和唐水同一天被接出福利院，李平每一次重新開始都失敗了，他想看看別人是怎麽做的。
這也是他給自己的最後一次機會。
*
唐水這片倒影還真是無處不在。
周五放學以後唐水第一個沖出校門，要趁天還沒黑去遛狗，再晚她就看不見了。
李平在校門口等了一會兒，闫婷沒來接他，李平便自己走回了家。
李平在一層電梯前和匆忙沖下電梯的唐水撞了個滿懷。
或者說是李平和唐水懷裏的唐星星撞在了一起，唐星星明明看見了李平這個障礙物，可奈何小主人要抱着它往前沖。
李平攥着書包帶後退一步，唐星星仰頭看主人臉色行事。
“你也住這裏？”唐水有些驚喜，“我住二十二層，你呢？”
唐星星老實窩在唐水的臂彎裏，瞅着這個小男生。
等電梯上的人都出來以後，李平徑直進了電梯，沒搭理唐水。
唐星星仰起頭朝李平叫兩聲：“汪汪！” 沒禮貌的人類幼崽。
哥哥去上晚修了，不讓她出小區，唐水牽着狗繩圍着小區溜達。
天色漸暗，小區的照明燈還沒亮起來，唐水帶着唐星星往家走，可是唐星星還沒玩夠兒，拉着唐水又奔向小亭子，還沖着亭子“嗷嗚”兩聲。
李平也在，正蹲在亭子裏寫作業。
“你怎麽在這兒啊？”唐水問，“為啥不在家裏寫作業。”
李平自然不會搭理她，唐水坐在李平作業旁邊，扯了一下李平的作業本，“這裏光線不行，對眼睛不好，別寫了呀。”
李平扯回來，接續寫，唐水就把唐星星抱起來，放在李平的作業本上，苦口婆心道：“眼睛出了問題可不行，你小小年紀近視了，長大做很多事情很不方便的。”
李平把作業本收好，放進書包裏，現在是下班高峰期，李平扭頭看着小路上來往的人們。
為什麽李平總愛看着人流發呆，唐水也看順着李平的視線看了一會兒，沒有什麽好看的啊，直到她的手表震動起來，唐水才“啊”一聲，“我得趕緊回家了。”
哥哥給她定的鬧鐘響了，督促她趕緊回家，可是進了九月，天黑的越來越快，前幾天定的時間，現在已經有點晚了。
亭子上有臺階，唐水看着有了重影，又返回去，“你送我回家。”
李平擡頭莫名其妙地看着唐水。
“我本來已經要回家了，看見你在這兒，跟你說了一會兒話，我才耽誤了回家的時間，”唐水有理有據，“現在我看不清了，你得把我送回去。”
電梯運行到 C 棟二十二層，唐水從口袋裏拿鑰匙開門，“我到家啦，你也回家吧。”
李平望着對面緊閉的門，又返回去按電梯的下行按鈕。
“你是不是沒帶家門鑰匙，”唐水拽住李平的書包帶，“要不先去我家呗，給你家長打個電話？”
唐水在客廳開了燈以後，适應了好半天燈光，然後趕緊在沙發上擺弄自己的手表，裏面只有奶奶和哥哥的電話，她不知道怎麽撥別的號。
李平壓根兒也沒把電話號碼告訴她。
李平從書包裏拿出草稿紙，寫上“我在 2201 寫作業，李平。”
放到了對面門口的地毯上面。
李平放學回家開門的時候，看到了闫婷的鞋子還在鞋櫃旁邊，李偉國的皮鞋也在，就在他納悶為什麽闫婷沒去接他的時候，聽到了倆人發出很奇怪的聲音。
所以李平在亭子裏寫作業。
但現在到鄰居家寫作業，能讓事情有更好的解釋，李平不想讓養父母尴尬。
李平的作業在亭子裏完成了一半，在唐水家繼續寫剩下的，這下方便了唐水，照着抄就行。
中途唐水去給唐星星添狗糧，回來站在李平身邊也不坐下，“你餓了嗎？”唐水咬着下嘴唇，手裏捏着兩包方便面，一雙大眼睛期待地看着李平。
李平搖搖頭，唐水小聲“啊”了一下，然後又放回了廚房。
小黑狗在客廳叫了一聲，李平回頭看過去，唐水正端着狗食盤，聞了聞裏面狗糧的味道，小聲喃喃：“有那麽好吃嗎？”
李平見唐水這個樣子坐不住了，幸好唐水又放下了狗糧；李平去廚房泡方便面，唐水一邊抄作業，一邊遠程指揮：“我要加一顆鹵蛋。”
唐水一副小餓死鬼投胎的樣子，很快用筷子戳起鹵蛋，還沒放進嘴裏就順着筷子滾了下去，蛋掉湯四濺。
書桌上的物品無一幸免，包括她自己和李平。
“啊，你燙到了嗎？”唐水趕緊抓紙巾去擦李平左手上的湯水，看到李平不悅的臉和臉上也被濺到的面湯，唐水愣了三五秒，抓着李平的手樂得停不下來。
唐水自己被濺得像個小叫花貓一樣還在笑，唐水的眼睛很漂亮，笑起來像月牙般，此刻淚窩又被她擠了出來。
李平不自知地蔓延出一個淺笑，擡手摸了摸唐水臉頰上的小淚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