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這件事齊景之原本計劃永遠爛在肚子裏,但她既然問出了口,他突然就不想瞞了。
“齊家選礦的秘密,煉鐵的工藝,以及鑄造兵器的技法,我拿去和陛下做了交換。”
他說的輕巧,柴熙筠卻聽得心驚,這些可是齊家安身立命的根本。
“換了什麽?”她強行壓制住內心的翻湧,故作鎮定地問。
他沒有立即回答,直視着她的眼睛,明亮而堅定:“公主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真話。”柴熙筠毫不猶豫。
“娶你。”
他的目光猶如一張巨網,将她緊緊束縛在原地,容不得她有絲毫後退。
“那假話呢?”她的眼神四處游移,最後停留在面前的茶杯上,端起來就往嘴邊送。
齊景之眼疾手快,從她手裏接過放到自己手邊:“別喝了,涼透了。”
“無論是約定也好,情分也罷,齊家已經榮耀了上百年,齊家引以為傲的這些,是燙手的山芋,更是催命符。”
“所以你拿它換齊家一條活路?”
“公主忘性真大,這是假話。”
“起初就是為了娶公主,而這些,不過是事後安慰自己的說辭。”
柴熙筠的心頓時涼了一截兒,原來自己也不過是個籌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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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笑她還鬧到乾清宮,上蹿下跳,為柴沅兒鳴不平,為春兒叫屈,痛訴他無能涼薄,如今看來自己才是那個天大的笑話。
看着她表情扭曲,眼神中充斥着自嘲和不甘,一顆淚珠從眼角悄然滑落,他的心一下慌了。
“公主?”他靠過去,擡起手就要為她擦淚,卻被她直接避過。
她望着眼前這張臉,視線漸漸朦胧。他明明要動齊家,他早就想動齊家,卻還是把自己嫁過來,如今又讓她早做打算,那她算什麽!
早做打算,好一個早做打算,既然他要動齊家,那齊家,她保定了!
“對不起,我不應該……”齊景之有些懊惱,也許是今天沈修遠的出現讓他有些着急,或許是她突然的暧昧讓他失了分寸,他這才發現自己那一番話,說的很不合時宜。
“我不是借此來……我只是……”他試圖解釋,卻有些笨拙。
“不是因為你。”柴熙筠努力平複着情緒。
“我……”
“我說了跟你沒關系!”她心裏煩躁,聲音不自覺拔高,甩下一句話,轉身回了內室。
跟他沒關系,這句話像一塊巨石堵在他胸口,這件事關涉齊家,關涉她,怎麽會跟他沒關系。
“公子,該換藥了。”阿母一直等在外面,聽見裏面沒了動靜,才敢敲門。
“進來吧。”
換完了藥,看見齊景之失魂落魄癱坐在榻上,阿母心裏有些不忍,開解道:“過日子磕磕碰碰在所難免,氣急時候說的話,可不能當真。”
“公主是真心實意對公子的。”
“真的嗎?”齊景之臉色瞬間緩和起來,看向阿母,一臉期待。
“真的。”阿母篤定地說。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況且阿母怎麽可能會騙他。想到這兒,他心裏舒坦了許多。
過了兩日,齊思安派人來傳信,說兇手找到了,請齊景之夫妻兩個去正堂。
“驸馬還沒好利索,下不了地,讓他把人帶過來。”柴熙筠放下手裏的書,朝內室看了一眼,吩咐道。
不一會兒,齊思安父子幾個風風火火地進來,後面跟着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一身藏藍粗布衣服,五花大綁。
“公主,兇手找到了。”齊思安回禀道,看着他們夫妻兩個,一人一邊,倚在榻上,怠慢得很,心裏很不舒服。
“這麽快?”柴熙筠故作驚訝,随後掃了堂下的人一眼:“怎麽個事,說說吧。”
“那日……”男子将事情的前因後果通通說了一遍。
“流利的很,倒像是在背書。”聽完,她漫不經心地說。
齊思安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就算二老爺心裏着急,也不能随便抓一個來唬人吧。”
不等齊思安開口,齊晏之坐不住了,幾步上前,站到那人身側:“公主莫要血口噴人,凡事得講證據。”
“那本公主就讓你瞧瞧,什麽是證據。”說着,她坐直了身子,喊了一句:“來人。”
随後便見一名壯漢押着一個男子走了進來,後面的男子一看見齊晏之便撲到他腳邊:“公子,公子救我。”
見是丁二,齊晏之心裏一驚,立馬往後退了幾步,跟他撇清關系。
“李大柱”,柴熙筠對前面的壯漢說:“把證據給他看看。”
“是。”李大柱聽命,從胸前掏出一方絲帕,裏面包着幾個銀錠子,遞到齊晏之身前。
“這是在丁二枕頭下面找到的,當時在場十幾個人,可都看到了。”
李大柱?這名字倒是很陌生,但是這張臉……齊思安皺起了眉,拼命在腦海中回想,竟是他!那天第一個站出來響應齊景之的人。
他心裏暗叫不好,一直以為他這個侄子對城東的鐵礦一無所知,沒想到他竟以此為契機,從這個李大柱身上打開了突破口。
齊晏之瞥了一眼,立刻看出這正是自己給丁二的銀子,但面不改色,嘴硬道:“銀子而已,能說明什麽?”
“丁二一年的工錢不過三四兩,他哪來這麽多銀子?”柴熙筠盯着他質問道。
“興許是攢的呢?”齊晏之不以為然。
“這些錢,就算不吃不喝,他也得攢三十年,他到城東的鐵礦,攏共不過七八年,你告訴我,他怎麽攢?”
“難道單憑銀子就可以定罪?”見哥哥落了下乘,齊冕之趕緊上來幫腔。
柴熙筠嘴角浮起一抹冷笑,睨了他一眼:“你且瞅瞅那包銀子的帕子是誰的?”
李大柱抖落了一下,帕子的一角,赫然繡着一個“晏”字。
“這是污蔑!”齊晏之急紅了眼,伸手就要上去搶,幸得丁二動作快,退了一步,藏在身後。
柴熙筠不緊不慢,對着齊冕之說:“聽說二嬸閑暇時愛做繡活兒,要不你把自己的拿出來,和你哥的比對比對?”
齊冕之的手不自覺地伸向袖口,意識到了什麽,又慌忙縮了回來。
“贓物有了,證據有了,不如我們再聽聽證詞吧。丁二,你把先前同我和驸馬講的,再講一遍,給二老爺和公子們聽聽。”
丁二在齊晏之腳下,戰戰兢兢地開口:“那日,公子找到我,讓我在礦洞的縫隙裏填上炸山的火藥,然後趁驸馬他們進去救人,悄悄引爆。”
“說清楚點,哪個公子。”
丁二小心地看了齊晏之一眼:“二公子,晏……”
話未落地,不防齊晏之一腳踹上去:“好你個刁奴,竟敢污蔑我。”
柴熙筠一拍桌案站了起來:“他是做工的百姓,可不是奴!”随後走到齊晏之面前:“如今人證物證俱在,可由不得你不認!”
齊晏之還要說些什麽,只見“啪”的一聲,齊思安一巴掌打在他的臉上:“你個孽子,竟然做下這等事,還不跪在你大哥面前,求他原諒!”
“還好你大哥沒事,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們父子折了這條命也賠不起!”
“我……”齊晏之捂着臉,想要辯駁,卻被齊思安強行拖着,拉到榻前。
“跪下!”
柴熙筠氣得語塞,這對父子竟然無恥到了這種地步,她快步走過去,攔在齊景之身前,正要開口,卻被齊景之按下。
他将她拉到身側,捏了捏她的掌心,示意她稍安勿躁。
“大哥,都怪我一時鬼迷心竅,我只是想吓吓你,真的沒有其他想法,你要相信我啊大哥。”
齊景之沒有說話,就那樣冷眼看着他。
齊晏之突然感受到一陣寒意,不禁往回縮了下脖子,咽了口口水,死乞白賴地說:“大哥我真的沒有。”
齊景之欺身上前,手撐在炕桌上,居高臨下地盯着他:“真的沒有嗎?”
被罩在一片巨大的陰影下,齊晏之一陣畏縮,辯解的話就在嘴邊,卻死活說不出口。
“齊家的人從生下來就知道,礦山上不能出事,一出事,就是人命關天的大事,那天在礦洞裏的,算上我,有四五十個人。”
“四五十條人命,你說炸就炸,現在跪在這裏,說是無心之失。”
“你真當家法國法,都是兒戲嗎!”
柴熙筠從來沒見過齊景之發這樣大的火,他一拳重重地砸在炕桌上,眼睛通紅,額頭上青筋暴起。
想到自己畢竟是長輩,兒子被一個晚輩這樣訓斥,齊思安面子上有些挂不住,便轉圜道:“都是自家兄弟,說開了就好,況且晏兒也知錯了。”
“依我看,這事就此打住,傳出去,咱們齊家臉上也不好看。”
齊景之卻寸步不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要命的事,不能就這麽算了。”
齊思安臉色鐵青,語氣也重了起來:“如今大哥病倒在床上,何人執掌家規?”
“二老爺,家主是病了,不是死了。”柴熙筠冷冷地說,随後朝着韓仁吩咐道:“去若庭軒看看,這個時間點兒,家主醒着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