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綠茶茗
綠茶茗
孟湛茗站在全身鏡前,身上是一套深藍色的平駁領西裝。這套衣服選料講究、裁剪得體,看得出制作人手藝精巧。
她不是第一次給自己做衣服,但這麽正式的卻不多。
孟湛茗拿起熨好的領帶,對着鏡子打好。
領帶也是她做的,她甚至為他弄破了手。她不知道,她指尖上那道細小的傷口經常在他回憶她的時候冒出來。這道愈合的疤痕下曾滲出血珠,一想到這裏,他牙縫裏就感覺到絲絲縷縷的甜。
他怎麽可能不戴?
孟湛茗往胸前插入一塊疊好的方帕。光從落地窗透進來,男人逆光站立,背影寬厚,宛如莅臨人間的神祇,神秘又高不可攀。
無論從哪個角度看,他這都是一副完美的裝扮。
但越是無懈可擊,他越要故意制造漏洞。
孟湛茗找來一把剪刀,把腹上第一粒紐扣剪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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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嘲笑鳥工作室,姜熙潮在學校搞畢設,店裏只有蘇檀和林許願。
看到蘇檀發在群裏的消息,姜熙潮回來一條語音:“不可能,扣子我親手縫的,不會掉的。”
如果質疑他的專業水平,那他也會跟林許願一樣提高嗓門。
蘇檀:「喏,不信你自己看。」
蘇檀把跟孟湛茗的聊天記錄截到群裏。男人發了一張上半身的照片,從圖片上确實能看到少了一顆扣子。
林許願也看到了,并且在這張圖上面孟湛茗還發了一行字:「有些糟糕,頒獎典禮快開始,但扣子掉了。」
她幾乎能腦補出男人淺勾着唇,略微無奈的語氣。
姜熙潮急了,當初孟湛茗這套衣服他跟林許願分開做的,他做的上衣,林許願做褲子。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自己工作居然失誤了。
姜熙潮:「你哥在哪裏,我現在去給他補。」
蘇檀:「我問問他啊——」
蘇檀:「欸,沒事了他說‘不用,儀式很快就結束了,沒人看得見。’」
孟湛茗發來的地址快到開發區了,從藝大過去估計得2小時,到時候儀式還在不在進行都說不好。
蘇檀按滅手機。可沒人看得見你興個屁的師問個屁的罪啊?
她多了解孟湛茗啊,此時她已經能從男人茶裏茶氣的表述裏摸清他的想法了。從藝大過去趕不及,但是從他們店過去趕得及啊!
她眼珠一轉,望向林許願。
“哎許願姐怎麽辦啊,我聽我哥說過,這次的什麽交流會有很多專業領域的大佬過來,他還要上臺領獎發言呢。”
話是當面說給她聽的,不用發在群裏。蘇檀嘆了口氣,繼續搖頭,“嗨,活該他平時那麽高高在上,這次就讓業界大佬看他出糗好了!2小時嘛,忍一忍很快的啦,這麽遠總不能要親自上門給他補吧!”
這樣的說法是有用的,作為一個有職業操守又袒護下屬的老板,交付給顧客的成品出了問題,哪怕孟湛茗飛到外太空林許願也要幫他把這顆扣子補了。
她拿上手機,把縫補的東西塞進包便匆匆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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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許願緊趕慢趕,過來還是花了45分鐘。
會議廳裏臺子搭上,連茶歇都擺好了,看起來就等着開場。
她沒時間顧慮,直接撥通了孟湛茗的電話。孟湛茗說他在賓客休息室。
林許願一推開門,先是看到他身上那條暗紅色的領帶。随着他側身的動作,細膩的光絲在暗紋上流轉,光滑的緞面好像被葡萄酒浸透的紅毯。
她突然想,她已經有一陣子沒與孟湛茗正面接觸了。
他今天換了發型,當黑發齊整地梳上去時,男人的眼窩顯得更深。與林許願一路碰到的專家學者相比,孟湛茗更像一位年輕的總裁。他有時肅冷倨傲,有時又毫不壓抑眼中的掌控欲。那副眼鏡是他慣用的僞裝品,幫助他将上位者的張力斂去一些。
林許願走近,柔軟的鞋底在地板上擦出聲響。
她絕不是聽他的話才沒穿高跟鞋,只是時間緊迫,運動鞋跑得更快。
男人疊着長腿坐在沙發上,一副閑定的姿态,仿佛馬上要出糗的人不是他。
林許願張嘴時,喉嚨裏差點跑出“孟先生”三個字……
她咽了下去。又覺得怎麽就不能喊“孟先生”了?她根本沒必要事事都聽他的。
可男人的話就像是一道言靈偈,輕輕鎖在了林許願喉骨上。
她看着男人脫下外套,最終還是略去了稱呼。
“……扣子在嗎?我現在給你補。”
縫個扣子很快的,哪怕只有五分鐘林許願也做得來。
“不急,我們有足夠多的時間。”
他話裏的從容讓她愣了神。
孟湛茗解釋大會确實馬上開始,但距離他領獎講話還有2小時,他不需要在外面坐滿全程。
林許願一瞬間有上當受騙的感覺,這種感覺在她接到外套時達到了極點。
她看着線頭上平整的切口,瞎子都知道不是自然掉落的。孟湛茗的手遞了過來,一枚茶色貝母扣安靜地躺在他掌心。手掌的紋路很清晰。
俗話說掌亂心亂,掌清心清。林青以前告訴她,她的母親掌紋深又雜,尤其感情線混亂不清,所以才受人蠱惑,抛下他們父女倆跑了。
林許願突然想看一看孟湛茗的感情線,看一看他是不是也是命犯桃花以貌誘人的那類人。
但孟湛茗的感情線,即沒有她想象中的桃花紋,也沒有被其他紋路幹擾,是很幹淨很直的一道脈絡。只是中間的一段很淺,像是缺失了一塊。
這樣的結果或許不大符合她心中的猜想,一想到他今天是故意碰瓷還叫她跑了這麽遠的路,林許願心裏的郁結更甚。
她沒做太多掩飾,接過扣子,掏出針線包,穿針的時候怼了3遍才進去。
這個時候孟湛茗就坐在旁邊看她,手指輕搭在下巴上,看起來是思考的樣子。
其實只是在觀察她。
女人熟練地操縱針線,垂眼時,兩片睫毛變成鵝翅歇落在臉頰,淡淡的光暈在她棕發上散開,一點點朝他心上聚攏。暖意很快擴散到他全身,仿佛他們正圍坐在冬日的壁爐旁,而她是家中為丈夫縫補衣物的小妻子。
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将她鎖在沙發靠背與前胸構建出的小天地裏。
——如果可以,他還是想把她關進籠子裏。
林許願難得沒有退縮,她也盯着孟湛茗,手下扯斷線,将針豎在兩人之間。
“小心針啊!……”
這個動作成功分散掉孟湛茗一點注意力,卻沒什麽威懾作用。
他想這的确比她身上的刺更紮人。孟湛茗垂下眼,把她的手腕往下壓,“許願,別把針尖對着顧客。”
林許願在心裏翻了個白眼。
顧客,他也知道他只是顧客嗎!可哪有像他這麽難搞的顧客啊!今天是在開發區,下次要在隔壁省也要叫她來嗎!?
孟湛茗又靠近一些,溫熱的鼻息吐在她耳畔,“在生氣?”
還用問嗎?白眼x2。
其實在剛得知蘇檀是他妹妹時,林許願還因為自己誤會了他感到過意不去。但仔細一想,她對孟湛茗的誤解并沒對他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反而他本人那晚逼她就範,甚至打她屁股,還把她操哭了……
林許願的小驕傲像被人摁在地上摩擦了一圈。尤其孟湛茗自那之後更是曲線救國式地撩她,甚至現在還以一種踐踏她設計師尊嚴的方式把她騙了過來。怎麽看都是要把一夜情發展為多夜情的架勢。
“許願,”孟湛茗叫了她一聲,苦笑道,“我承認這個小手段不好。但不這樣,我可能沒辦法跟你待在一起。”
心髒因為他這個說法兀地跳動一下,林許願只當是男人的俊臉離得太近了。
雖然已經不想計較他逾矩的稱呼了,但總不能從那天晚上一直喊到現在吧。而且他們除了談生意,其實也必要非待在一起啊……
林許願盯着地板,給手下的線打了個結。
好吧,孟湛茗畢竟是她的大客戶,她得靠着人家賺錢呢,也別因為這點小事借題發揮了。
她感慨自己的大度,放棄了用針屁股紮孟湛茗臉的想法,把針線收回包裏。
“縫好了,除非你再用剪刀剪它,否則不會掉的。”
孟湛茗接過外套,突然邀請她,“留下來聽講座嗎,可能會有些枯燥,但結束後我送你回去。”
林許願搖頭,“算了,我還有很多活兒沒幹呢,也不能壓榨你妹妹吧。”
林許願沒發現,她突然提蘇檀就跟當初孟湛茗說學校一樣的微妙。
孟湛茗卻很喜歡她這種熟稔,他勾了勾唇,沒再挽留,“我送你到門口。”
但或許命運也叫林許願留下來,她站起來時包正好撞在孟湛茗的手肘上。包口朝下掉到地上,兩個人的臉都在一瞬間變了色。
孟湛茗的眼神幽幽地注視地面。現在他收到了兩則消息,一好一壞。
壞消息:從她包裏掉出了一根巨大尺寸的假○○。
好消息:塑封套還沒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