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冥冥之中
冥冥之中
周末兩天梁幼喃都在補物理中度過,枯燥且疲勞。
周一這天是一個陰雨天。
起床的時候梁幼喃見天色陰沉,烏雲沉布,像是要下雨,于是出門前把雨傘塞進了書包。
果不其然在她等公交中途下了雨,雨還很大,盡管她有雨傘也還是濕了褲腳,頭發也沾了水珠處于微濕的狀态。
回到教室,同學們多多少少都有些狼狽,不是濕衣服鞋子就是濕頭發。
周廣最誇張,全身都濕了,像是剛從水裏撈起來一樣,他一回到教室就抽了半包紙去擦頭發鞋子。
“真倒黴,沒帶傘,這雨說下就下。”周廣罵罵咧咧。
梁幼喃關心地說:“你不怕着涼嗎?現在天氣那麽涼。”
“沒事,一會就好了。”周廣不在意。
“好吧。“梁幼喃不再說話,默默拿出語文課本準備早讀。
原本早讀過後是周一的升旗儀式,但由于下雨,升旗儀式取消了。
不用升旗,學生大多會像課間一樣到處閑逛,或三三兩兩紮堆聊天。
尖子班風氣則較比嚴肅,不用升旗,班上學生都是噤聲在座位上學習。
周廣憋不住尿,對梁幼喃說:“我去上個廁所,如果老師來問起我,說我上廁所了。”
“好。”
周廣飛奔出教室,卻不想撞到了教室門口處站着的人。
周廣急忙道歉。
梁幼喃聽到周廣的聲音,不自覺目光看向教室門口處,頓住愣住。
門口處周廣撞到的那個人不就是那天在操場上被籃球砸的男生嗎。
梁幼喃起身走到門口處:“是你呀。”
周廣見梁幼喃和那男生認識,忙笑說:“太好,幫我和你朋友解釋一下。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先去廁所了。”
放下話,周廣就飛快地跑向廁所了。
彼時,那男生看到梁幼喃出現自己面前有些驚訝:“你也在這班?”
梁幼喃皺眉:“也?”
“莫栩栩也在這班。”
梁幼喃恍然:“你來找栩栩的?”
只見他低低地嗯了一聲。
梁幼喃回頭去喊莫栩栩。
莫栩栩在座位看到門口的男生,立馬揚起笑容:“陸卓,你怎麽來了。”
莫栩栩腳步輕快地走過去:“陸卓,你怎麽來找我呀。”
陸卓從口袋裏把一條淡粉色小方巾拿出:“上次你給我系傷口的方巾我洗幹淨了,還你。”
莫栩栩接過方巾,隐隐聞着一股淡淡的花果調香味,不禁笑說:“你家洗衣液還挺香的,好喜歡這個味道。”
陸卓低着頭沒說話。
“那個人我沒事了,我走了。”隔了一會兒才見陸卓呆呆地擡頭說話
莫栩栩笑着點頭:“拜拜。”
陸卓走後,一邊的梁幼喃才開口說話:“你們認識呀?”
莫栩栩點頭:“對啊。”
“你們之前是初中同學?”
莫栩栩搖頭:“不是。我之前在體育課認識的,他好可憐呀被那些壞學生欺淩,手上都是傷,我那天在體育課看到他就帶他去醫務室了。”
說到這裏,梁幼喃才明白過來。
那天體育課,她去小賣部買完消毒水創可貼回來沒看到陸卓,是因為陸卓被莫栩栩帶去醫務室了,也因為這事,莫栩栩上課才會遲到。
莫栩栩說:“我發現我們學校校園欺淩的事情太嚴重了,我只希望陸卓那小子不會再被欺負了。”
梁幼喃沒說話,只是微微一笑。
………
中午外頭的雨漸漸停了,但天空仍是一片烏雲低垂,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從食堂吃完飯出來,梁幼喃遠遠就看到陸卓的背景。
梁幼喃加快腳步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陸卓回頭:“是你。”
梁幼喃随手把貼在陸卓後背上的紙條扯下來,紙條上寫的“狗雜種”三個字。
梁幼喃三兩下就将紙條撕成粉碎扔進了垃圾桶。
陸卓眼眸垂下,無聲嘆息,他已經習慣被這樣捉弄了。
梁幼喃轉過目光看他:“他們真的好無聊。”
陸卓不悲不喜地說:“可是他們覺得這樣很開心。”
是呀,總有些人的開心快樂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
這樣人的心思,梁幼喃始終是想不明白。
“上次體育課謝謝你。”陸卓說。
梁幼喃聳聳肩:“我就給了你幾張紙巾而已。”
“但還是要謝謝你,對了,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梁幼喃。”
“嗯,我叫陸卓。”
“好,我記住了。”
我先回教室了。”
“好。”
陸卓走後,梁幼喃一個人在學校散步,她還不想回教室悶着。
在路過足球場時,足球場有不少男生在踢足球,人來人往的,人有些多。
梁幼喃看了幾眼足球場上的踢足球,收回目光就要走,卻不想猛地被人從身後推了一把。
推搡的那一下讓梁幼喃猝然往前踉跄了幾步,正好将她推到了足球門前,她還沒反應過來,飛矢過來的足球就往往地砸往她的腦袋。
被砸中的一瞬,梁幼喃當即覺得腦袋嗡了一下,有種全世界都在這一刻停止的感覺,随即頭暈目眩感占據全身,同時劇烈的耳鳴讓她雙手捂住耳朵。
不過幾秒,又是一記被踢飛的足球往梁幼喃身上砸來。
這一下砸中的是梁幼喃的肚子,梁幼喃有些腳不穩地後退。
緊接第三球第四球被踢了過來,彼時耳邊是男生肆意的嘲笑聲。
一開始梁幼喃以為是別人不小心撞到她,讓她誤入足球門才被球砸中的,然而當被連續砸中并且聽到笑聲時,她才知道自己被故意針對了。
她被校園欺淩了!
當第五球往梁幼喃身上射門過來時,梁幼喃看到了程小山。
程小山擋在她面前,寬闊的肩膀完完全全擋住了她,他用她堅實的後背擋住了那一球。
梁幼喃懵然看向眼前的少年,竟有一絲的恍惚不真切。
程小山出現後,那些嘲笑的男生一哄而散了,獨留那幾個踢球的男生。
程小山看向那幾個面面相觑的男生,冷聲道:“回去告訴楊晖,有種沖我來,少在着向女人動手,只會向女人下手的算個毛男人!”
那幾個踢球的男生聽了這話,急忙跑了。
“你還好嗎?”程小山回身看向梁幼喃。
梁幼喃腦子稍稍清醒了一些,搖了搖頭。
程小山:“我送你回教室。”
“不用。”
程小山像聽不見梁幼喃的話一樣,默默走在梁幼喃前頭。
梁幼喃抿了抿嘴,低頭跟在程小山的身後,她頭一次覺得還是少年的程小山身軀偉岸得像一個健碩的成年男人,讓人心生無限的安全感。
…………
程小山将梁幼喃送到了教室門口就停了下來。
他說:“再有人欺負我,你來找我。”
梁幼喃哦了聲,随後說了句謝謝就回教室了。
周廣是看着程小山和梁幼喃在門口講話的,梁幼喃一回來,他就貼過來:“你怎麽和程小山一塊回來的呀。”
梁幼喃低頭理整着書桌上的書本,心不在焉地說:“樓下撞見的。”
周廣将信将疑:“你是不是有什麽事呀?”
梁幼喃勉強擠出一絲笑來:我能有什麽事。”
“誰知道呢,你一天到晚神神秘秘的。”
“……”
午休時間,大家都趴在書桌上休息,班級上鴉雀無聲。
梁幼喃睡不着,心裏亂糟糟的。
一時在想被欺負的事,心有餘悸,一時又在想程小山。總之亂七八糟的事在這一時刻占領着梁幼喃這個人。
“幼喃,你還沒睡吧?”
是周廣在說話。
梁幼喃轉過頭去面向着周廣:“怎麽了。”
“我肚子不舒服,想上廁所,但我紙巾用完了,能借點紙巾嗎?”
梁幼喃從抽屜裏把用剩的半包抽紙都給了周廣,周廣千恩萬謝地接過紙巾,火急火燎地跑廁所去了。
周廣這一去就足足去了三十幾分鐘。梁幼喃尋思怕不是掉廁所了?
正想着,就見周廣一路小跑回來。
一回到座位,周廣就一臉驚魂未定的模樣,嘆道:“天吶,太可怕了!”
梁幼喃被周廣的話吸引,側過頭看他:“又怎麽了?”
周廣收斂着表情,壓着嗓子說:“我剛經常七班,看到打架了。”
“七班?”她第一反應是程小山的班級。
“對,程小山和楊晖打架,那叫一個激烈,楊晖拿椅子砸往程小山的頭,都流血了,程小山也不甘示弱,掐着楊晖脖子将人按倒在地,兩人扭打在一起,班主任拉都拉不開。”
梁幼喃倒吸了一口冷氣,雙唇間微微顫抖,但強行鎮定地問:“為什麽打架?”
周廣搖頭:“我也不知道,就是經過時偷看了眼,不過我聽到程小山對楊晖說什麽你要是再敢碰她一下我一定搞死你這樣的話。”
聞言,梁幼喃晃了晃神,猛地想起在足球場,程小山為自己擋完班,對那群施暴者說的話。
難道程小山是因為自己才找楊晖算賬的?
“唉呀。”周廣猜測,“你說,程小山是不是為了一個女人打架?”
梁幼喃沒說話。
周廣自問自答:“我覺得是,我在想那個女的會是誰?是莫栩栩?”
梁幼喃仍沒說話,像失了神一樣。
周廣肯定地說:“一定是了,自古以來,英雄沖冠一怒都是為了紅顏。”
…………
下午第一節課是地理課。
地理老師是一個三十出頭的大叔,長得還行,就是穿着老派,三十多看着跟六十多似的。
而且他講課特喜歡偏離主題,時不時東扯西拉的,饒是如此,他的教學成果卻是不容小觑的。
他帶的班地理平均分都不會低,所以甭管他課上怎樣扯淡學校領導和底下學生都不會多說什麽。
有一說一,梁幼喃還挺喜歡聽地理老師扯淡的。
今天的課亦不例外,課上到一半,地理老師就推了推眼鏡,嘆道:“欸,你們聽沒聽說剛才七班有兩個男生打架的事呀。”
班上的同學都搖頭,唯有周廣像中大獎一樣說:“知道,知道。”
梁幼喃臉色不太好,一直低着頭看書。
“我午休一起來就看到工作群裏在說這個事,來上課時去瞅了幾眼,頭破血流,那叫一個慘烈。”地理老師啧啧說道,“這讓我想到我讀初中那會,我和班上的男生也經常打架……”
後面的是地理老師講述自己學生時代打架的事情。梁幼喃沒用心去聽,腦子裏一片空白。
程小山一開始就因為自己的幫忙而背負了作弊的處分,現在又為了自己陷入打架風波,處分肯定是少不了的。
難不成程小山真的要因此退學?
梁幼喃突然矯情地自責起來。
………
地理課一下課,梁幼喃就悶悶地趴在桌上睡覺,這才趴下,班主任李曼就過來叫她:“梁幼喃,去一下年級級長辦公室,級長找你。”
梁幼喃有些懵,但依然照做,起身往年級級長辦公室去了。
年級級長兼任教導處副主任,因此他的辦公室在教導處。
來到教導處門口,她敲了敲門,喊了聲報告。
“進來。”裏頭傳來話。
梁幼喃進去,然而進去的那一刻,她愣住了。
因為她邁步走進去時,裏頭的人都扭頭看向她,其中就有程小山。
他衣領被扯得不成樣子,額頭的傷口血漬都幹涸了,整個人恹恹的。
彼時,梁幼喃與他四目相對,眼神短暫地交彙後便雙雙錯開。
她早該想到會在這裏遇到程小山。
程小山打架的事鬧那麽大,肯定會在教導處被教導處的吳主任批評。
級長見是梁幼喃和顏悅色地沖她招手:“幼喃,快過來坐。”
梁幼喃坐過去,微笑:“您找我?”
“對呀,找你來談談表彰大會的事,你語文單科成績年級第一,我想讓你在表彰大會上作為代表,上臺發言。”
“哦。”梁幼喃點頭。
這些作為學生代表上臺發言的事她沒少做,已經習以為常了。
級長又絮絮叨叨地和她說了一大堆,她只閉口緘默,靜靜地聽着。
其實,她并沒有太認真聽,因為此刻程小山就在自己面前站着,她大半的心思都在程小山身上,暗暗聽着吳主任是如果數落批評程小山的。
沒一會兒,教導處的門又被敲響。
進來的是一個中年婦女,尖嘴猴腮,面相刻薄。她一進來就瞪着程小山:“要死啦,一天到晚不鬧點事不安分是吧程小山。”
程小山似乎很反感眼前婦女,厭惡地挪開眼睛,微仰着臉,一身不服軟的傲氣。
梁幼喃眼角餘光偷瞥着那婦女,心想那是他的母親?
這時,吳主任開口說話:“你是程小山媽媽?”
“哎呀,哪能呀,他媽在廣東打工,我是他大伯母,他現在住我家,算我是他監護人。”
程主任問:“他媽媽不在,他爸呢?”
“哎呦,早死,他幾歲的時候就沒了,他媽一個人要賺錢養他供他讀書這才把他寄養在我家,自個兒去廣東打工的。”
旁側的梁幼喃聽了不由咬咬牙,她從未想過程小山竟是單親家庭,自小寄人籬下的人生。
吳主任沉聲說:“就算程小山媽媽不在身邊,作為大伯母你也得教育好呀,這孩子之後考試作弊也就算了,現在居然和同學互毆打架,影響太惡劣了,你們家長不管嗎?”
大伯母王淑清忙埋怨:“哪裏不管,這死孩子沒了爹,媽又不在,性格野得很,哪裏敢管,又哪裏管得住,回家從來不和我們說話,整天就和那些狐朋狗友一樣玩,真的是,管不了了。”
“管不了就不管了?再這樣下去,遲早是社會的蛀蟲,趁還小,一定要好好教育。”吳主任痛心疾首地說。
全程聽着的梁幼喃心裏不是滋味,忍不住擡了擡眸看向程小山。
只見他隐忍地擰着拳頭,手臂上的靜脈血管凸展得十分明顯,可見握緊的拳頭有多用力。他緊緊地抿着嘴唇,眼底盡是隐忍着怒火與壓抑的情緒。
“幼喃,你明白了嗎?”級長說完話問了一句。
梁幼喃忙回過神來,匆忙點頭:“明白。”
“好,那就不耽誤你學習了,回教室吧。”級長語氣和善。
“好。”梁幼喃起身往外走。
臨離開前她還想回頭看一眼程小山,于是在邁出辦公室門那一瞬,她回眸了。
回眸那一剎那,她再次與程小山四目相對。
程小山看到梁幼喃起身,不由自主地側過目光看她,正好與她眼神相撞,對視了起來。
梁幼喃的眼底波瀾不驚,似是一個毫無意義的眼神,而程小山卻是眼神複雜,讓人讀不通。
…………
當天下午放學時,教學樓一樓大廳的大屏幕公示了程小山與楊晖打架的處分。
路過的梁幼喃腳步放慢,迅速掃了一眼。
很慶幸程小山沒有被勸退,只是退校察看,但這次打架事件是要被記入學生檔案當中的。
回家的公交上有些擁擠,梁幼喃被上車的人擠到後排,只能就近坐下。
她剛一坐下,擡頭就看見程小山上車。
然而程小山似乎腿腳不太方便,走路有些跛腳。梁幼喃猜測大抵是打架傷了腿腳吧。
上了車的程小山略凝了她一眼,随後徑自坐到自己前面的空座位上。
梁幼喃有些詫異,她記得程小山家不住這邊的,為什麽會上這輛公交?
心有疑惑但她沒有主動去問,她和程小山就像兩個互相不認識的陌生人一樣靜靜地坐着公交。
車廂內已經坐滿了人,這一站又上了不少人,車廂顯得十分逼仄擁擠。
一老年人被擠到一邊,車子開動,老人急忙抓住鐵杆穩住自己。
“老人家,您坐這兒吧。”程小山有些艱難地起身讓了座位,跛着腳走到鐵杆旁,一手扶着鐵杆支撐着自己。
老人千恩萬謝,笑吟吟地誇贊程小山心腸好,有愛心,是好孩子。
梁幼喃看在眼裏,不由輕聲喟嘆。
他并不是那種無可救藥的不良少年,自己腿腳如此不便亦能起身給年邁的老人讓座……
到站了,梁幼喃從後門下車,而程小山亦跟着下車。
梁幼喃察覺到程小山一路跟着自己,不禁頓住腳步,霍然回頭。
梁幼喃的突然轉身過來讓程小山愣了愣,亦停下了腳步。
“你幹嘛跟着我?”梁幼喃問。
程小山低了低頭,嗫嚅道:“怕你被楊晖欺負,所以……”
話聲落下,一時間,梁幼喃感慨萬千,只覺周遭萬籁俱寂,內心驟然柔軟如一片棉花糖。
他咬咬牙,下巴收緊:“楊晖這個人很壞的,今天他也受了處分,我怕他又會伺機來報複,找你麻煩。”
梁幼喃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你一開始就不應該和他打架,得不償失。”
“你是因為我才受到傷害的,我只是想給你出口惡氣。”
梁幼喃一時無言,他這個想法多少是有些幼稚的。
程小山目視前方,笑了笑說:“你快回家吧。”
梁幼喃深深地凝望着他,情緒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那種變化有種潤物細無聲的感覺,靜悄悄地,不讓人輕易察覺。
“怎麽了?”程小山見梁幼喃一動不動地看着自己。
梁幼喃低垂下眼眸,從書包夾層翻出兩張創可貼。
“給你。”
這是她第三次給創可貼程小山。
程小山接過遞過來的那幾張櫻桃創可貼,咧嘴笑了笑。
梁幼喃指了指他臉上的傷口:“回去自己貼一下,另外,你的腳要擦藥油,不然會落病根的。”
“知道了。”他笑着說。
”不要再受傷了,我沒有創可貼了。”梁幼喃說了這樣一句話。
“好。”程小山乖巧聽話地說了個“好”字。
得到回應的梁幼喃什麽都沒說,轉身走了,而程小山目送她的身影進了小區後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