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章
第 58 章
上午卓硯是被張喬言的電話打醒的。
手機不知道在哪個地方震,卓硯睜開眼睛,被用熟悉的姿勢抱在懷裏,一只有力的手锢着他的腰。
賀行被這動靜弄醒,眼神裏還帶着沒睡醒的困倦:“早。”
“早。”卓硯回了句,想坐起身找手機,看看幾點了,誰打來的電話。
他剛一動,腰上的手就驟然收緊,把他更緊地按回懷裏。
卓硯愕然地擡頭,賀行垂眸看他一會,伸手從被子裏準确地撈出手機遞給他,然後把臉埋進卓硯懷裏不動了。
這樣充滿孩子氣的動作讓卓硯愣了一下,他低笑一聲接起電話,随意道:“喂?”
聽到這明顯剛睡醒的聲音,張喬言:“……”
“你還沒醒?”她問。
意識到是言姐的電話,卓硯語氣正經不少:“言姐?怎麽了?”
張喬言短暫失語片刻,好笑道:“你還記得下午要和景城打官司嗎?”
卓硯:“記得。”
張喬言更好笑了:“你看看現在幾點了,你還不到律所?”
應該還早吧,卓硯看了眼時間:“……我很快就到。”
挂掉電話,卓硯拍拍腰間的手:“松開,我要趕緊去律所那邊,都十一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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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行手臂收緊了一下,又很快松手,放人出去。
卓硯翻身下床回了自己卧室,一番洗漱後換了套衣服再出去。
本以為賀行還沒起,沒想到對方也已經收拾妥當正在客廳裏等他。
昨晚醉成一灘泥的周廷欄已經不知所蹤,可能已經走了。
賀行一身板正挺立的西裝,完全看不出這是剛才耍小孩脾氣的人。
他擡眼看向卓硯時,眼裏的的一切情緒都化作柔軟的笑意:“走吧,我送你去。”
到了律所,卓硯急急忙忙地往辦公室趕。
他得再确認一遍下午的稿子有沒有問題或者疏漏的地方。
看到卓硯,前臺姑娘熱情地問好:“卓律師好,今天怎麽……诶,卓律師你嘴怎麽了?”
卓硯往裏走的腳步一頓,疑惑回頭:“我嘴?怎麽了?”
“嘴破了。”前臺姑娘一邊說一邊掏出自己的小鏡子遞過去。
卓硯接過鏡子打開一看。
嘴角有一塊很小的破皮,不嚴重,不仔細看還看不出來,難得小姑娘心細發現了。
怪不得刷牙的時候總覺得嘴巴會時不時地疼一下。
“……”卓硯含糊道:“天幹物燥,上火了。”
回到辦公室,卓硯挑挑揀揀從常備藥物裏翻出一管膏藥,往破皮的地方塗了點。
……昨天賀行親的有那麽重嗎,居然還破皮了。
難道是他太嬌弱了?
不知不覺又想到昨晚的一些場景,卓硯将這些不合時宜的畫面甩出腦海。
工作!現在最重要的是工作!
稿子之前就已經寫好了,卓硯大致浏覽了一遍,補充了幾個小地方,随後去外面打印要用到的資料和證據。
林樂和張喬言正好也在外面,卓硯倚在打印機旁等的時候,林樂突然建議:“诶,我說要不咱仨招個助理吧,律所現在慢慢走上正軌,大家也忙,身邊沒個助理不方便。”
他們三個之前沒單幹時都有自己的助理,開衆誠後就沒招了。起初是為了減少律所開支,所以沒想過這個,現在律所收入不錯,招助理反而能提升效率。
卓硯對此沒意見,張喬言想了想,同意了:“好,回頭我跟人事那邊提一下。”
下午,卓硯去前面賀氏找了賀行,跟他們一起去法院。
座椅之間的擋板是升起的,他跟賀行一起在後座。
賀行瞧了眼他臂彎裏的黑袍,問:“這是律師袍嗎?”
卓硯點頭:“庭審的時候穿。”
“好像還沒見過你穿律師袍的樣子。”賀行笑着,怕他太緊張,“有李拓陽的錄音,事情已經在賀氏能控制的範圍內了,今天沒贏也沒關系。”
卓硯眉心一皺,覺得這話莫名刺耳,轉頭認真地對賀行說:“今天不會輸,我能打贏。”
自信,堅定,這是卓硯在自己專業領域才會展現出來的傲氣。
賀行一怔,點頭道:“好,我們會贏。”
到達指定的審判庭外,他們不出所料地看見了嚴晨和那位卓硯聽過卻沒見過的楊成律師。
看到卓硯的瞬間,嚴晨眼睛明顯一亮,但瞥見一旁跟着的賀行後,表情又很快陰沉下去。
卓硯跟賀行沒打算理這兩人。
開庭時間還沒到,嚴晨在一旁站了會後沒忍住,兩步走到二人身邊,目光不善地盯着賀行,嘴裏的話卻是對卓硯說的:“你還是打算幫賀氏?”
卓硯奇怪地看着他:“賀氏是我的客戶,我難道不應該幫?”
嚴晨握住拳,忍住心裏滔天的醋意,試圖喚醒他:“你也看到了,這件事就是賀氏違約,他們必輸的官司,你何必來插這一手!”
賀行在一旁不為所動,他只冷淡地掃過嚴晨明顯不甘的臉。
這人說話實在讓人感到煩躁,但自己插手的話,又怕卓硯不高興。
嚴晨說着就想去抓卓硯的手臂,卻被後者冷冷拂開:“你又何必來插這一手?我沒記錯的話,你現在已經離開景城了吧。”
嚴晨被問得說不出話。
卓硯向後退一步到賀行身邊,沖他疏離一笑:“嚴律師作為原告方,還是不要跟我交流太多。”
“……”被這動作刺激到,嚴晨帶着脾氣笑了聲,惡狠狠地瞪了賀行一眼:“沒關系,等判決下來你就知道了。”
審判員和陪審員到達後,審判長按照通知時間準時開庭。
落座庭內後,卓硯才發現底下的旁聽席上坐了很多人。
正中間的人是賀氏的陸建國,他穩穩地坐在椅子上,沖這邊露出一個挑釁的笑。
其他旁聽席的人手上幾乎都拿着一個小本子,看起來像是記者。
卓硯收回視線,靜靜等待開庭。
流程一點點往後推。
嚴晨義正言辭地控訴賀氏集團的違約,痛斥其不講商業信用的行為。他每說一句,身旁的楊成笑容就更明顯一分,底下的記者手上也飛快地記錄着。
嚴晨:“……被告的行為嚴重違反了與我方簽訂的獨家代理協議,同時違反了誠信原則,我方請求法庭依照合同第十六條所約定的違約責任,判決被告支付我方違約金八百萬元。”
旁聽席傳來一陣唏噓。
審判長敲了下錘示意旁聽人員安靜,随後問:“被告有什麽想說的嗎?”
“有。”
卓硯将擴音話筒抵近,使得他的聲音能讓庭內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
“各位審判長、審判員和書記員下午好,原告所稱獨家代理協議我方從未簽署,對于原告主張的全部訴訟請求,我方請求法庭全部駁回。”
嚴晨猛地擡眼看向這邊,眼神裏透露着不可思議。
卓硯冷靜地繼續陳述:“我方提供的證據裏包含一份錄音與一份司法鑒定意見。”
“其中鑒定意見書第四十五頁中表明,涉案合同的負責人簽字筆跡在公章油印之上,說明是先蓋章後簽字,而我方公司的同一負責人所簽署的其他協議卻是先簽字後蓋章。”
“且鑒定意見書第四十六頁內容表明,涉案合同的公章形成時間早于簽字時間,期間跨度至少為一年。合同中雙方落款時間遠遠晚于合同公章形成,且在我方提供的錄音中,經過聲紋對比,已确定為賀氏集團與景城合作期間的雙方負責人陸建國與楊成。”
卓硯放下稿子,看着合議庭上正在翻看鑒定意見書的三人:“種種證據都表明原告所稱獨家代理協議為陸建國與楊成私下惡意串通,為牟取不正當利益所簽訂的虛假合同。我方請求法庭确認涉案合同無效,駁回原告全部訴訟請求。”
在審判長的示意下,錄音被當衆播放出來。
音頻剛一結束,旁聽席突然如同滴水入油鍋般炸起來。
陸建國臉色已經黑得不能看,嚴晨臉色很差地在一旁質問什麽,楊成驚悚地瞪大眼,難以置信地盯着被告席這邊。
一片雜聲中,卓硯清冷的聲音懸在有所人之上:“我方意見發表完畢。”
他伸手關掉擴音筒,放下的瞬間被一個溫暖的手掌握住。
是賀行。
審判長重重敲擊法槌:“法庭內保持安靜。”
等到所有聲音都平息,他才問:“原告有什麽要補充的嗎?”
死寂,沒人說話。
審判長又問了一遍。
嚴晨沉着一張臉回:“沒有。”
一直到後面法庭辯論環節結束,景城那邊都好像沒緩過神來一般。
審判長:“現在休庭三十分鐘。”
卓硯去了趟洗手間,往臉上潑水降溫。
不知道為什麽,明明這不是他打過最難打的官司,他今天卻比任何時候都緊張。
理智告訴他勝算很大,但還是會擔心結果。
洗了洗手,他正準備出去時,賀行從門口進來了。
他抽了幾張紙,掌心托着卓硯的臉,一點點擦卓硯臉上往下滴的水珠:“頭發都濕了。”
他耐心地用紙吸幹發絲上的水,擦幹後用手撥開粘在一起的頭發。
卓硯安靜地站在原地任他擺弄。
原來是關心則亂。
三十分鐘後,再次開庭。
卓硯緊張地等待最終結果。
“全體起立。”審判長說:“經過合議庭評議,現在對景城律師事務所與賀氏集團合同糾紛一案進行宣判……”
“……所簽獨家代理協議因惡意串通無效,駁回原告全部訴訟請求。”
随着法槌敲響,事情塵埃落定,卓硯那顆空懸的心終于放心落下。
後面旁聽席的陸建國早已不知所蹤。
退庭後,卓硯轉頭興奮地對賀行說:“贏了!勝訴了!”
當初的死局,終于在經過重重努力後迎來如今破局的一刻。
賀行重重抱住他,重複道:“贏了,我們贏了。”
卓硯也回手抱住他。
從法院出來,賀行和卓硯決定先回家一趟。
司機今天開的是新車,沒來得及錄入牌照沒法過安保,只能把人放到大門處。
下車後,兩人都沒想到會在外面看見嚴晨。
這人怎麽會知道賀行住的地方?
看見他們二人一起下車,嚴晨滿臉難以置信:“……你們真的住在一起?”
卓硯皺眉:“……你為什麽會在這裏?”
“我為什麽不能在這裏?”
“剛剛敗訴,不用安慰你的委托人嗎?”
想起自己開庭前說的那些話,嚴晨上前一步解釋道:“卓硯,我不知道那是虛假合同,我以為只是普通違約!”
眼看這人就要越靠越近,賀行伸手把卓硯往後扯了一點,淡淡地看着嚴晨:“別靠這麽近,還有,你擋住我們回家的路了。”
卓硯現在不想聽嚴晨說這些,跟着賀行越過嚴晨往裏走。
我們——卓硯沒反駁,他們居然真的住一起。
嚴晨的臉色一瞬間變得十分可怕。
擦肩而過的剎那,他忽然抓住卓硯的手,十分用力,語氣冰涼:“你就是為了他才非要跟我分手?”
卓硯震驚地看着他:“嚴晨,永遠把責任推給別人,這是你的拿手好戲嗎?”
嚴晨步步緊逼地問:“難道不是?你們住在一起,你敢說你們只是朋友嗎?!”
用力甩開他的手,卓硯徹徹底底對嚴晨失望,心底關于以前最後的一絲美好也随風湮滅。
他冷冷道:“跟你有什麽關系?這都是我自己的事。”
嚴晨緩慢地轉過頭,他曾經一點點追到過卓硯,最能明白卓硯此刻并不否認的意思,他難以置信地喃喃:“你喜歡他?你喜歡上他了是嗎?那我呢……”
卓硯不作搭理,扯了扯賀行的袖子想先回家,結果沒走兩步,就聽到嚴晨在後面喊:
“我們在一起三年難道還比不上你和這人幾個月嗎?他跟你才認識多久,你難道覺得他比我更愛你嗎?!”
簡直是發瘋。
卓硯想快步甩開他,餘光卻瞥到身邊的人停下了腳步。
賀行近乎冷漠地看着幾近失控的嚴晨,一步一步轉身走到他面前站定,眼裏的情緒深不見底。
嚴晨現在最恨的人就是他,語氣極差:“怎麽……”
“幾個月?”
賀行驀地伸手提起嚴晨的衣領,打斷他的話,居高臨下地看着對方,冷聲反問:“你覺得你比我更愛卓硯?”
嚴晨用力捏着領子上的手,不屑道:“不然呢?我愛了他整整三年。”
像聽到了世界上最大的笑話,賀行毫無感情地笑了一聲。
嚴晨捏得很用力,他卻像絲毫沒有感覺一般,提領子的手反而越收越緊。
“三年?你口口聲聲說愛卓硯,結果就是背着卓硯和別人在一起,最後還要把錯誤推到自己家裏人身上。”
“三年就是養條狗也知道不能背叛主子,你的口中的三年連狗都不如。”
“跟我提愛,你配嗎?”
曾經做過的虧心事被點出來,嚴晨氣勢一下子就弱了。
卓硯從沒見過賀行發脾氣,一時間愣在原地,不知該作何反應。
然而賀行接下來的話直接讓他瞪大了眼睛。
“我從十六歲開始喜歡他,十一年裏除了卓硯沒再喜歡過別人,如果不是他,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賀行松開衣領用力把人往後一推,說:“我可以喜歡一個十一年,就可以喜歡很多個十一年。”
“這個世界上,沒人會比我更愛他。”
“而你這種廉價的愛,連跟我相提并論的資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