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章
第 47 章
賀行沒有回答他。
雖然不知道他是在哪、以什麽方式聽見的,但卓硯知道他當時一定在現場。
所以,賀行剛剛眼神裏展現出來的傷心和難過是因為他曾經說自己恐同?
但……為什麽?
——卓硯,我喜歡男的。
腦海裏忽然想到賀行曾經對他說的話,卓硯好像有點明白了。
難道是因為賀行高中就發現自己喜歡男的,聽見他的那句恐同,以為自己歧視這種性向嗎?
卓硯出神地想了一會,只想到這種可能。
可惜人現在醉成這樣,他也沒法解釋。
壓在自己身上的人呼吸逐漸放緩,卓硯用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
脫掉衣服後降溫很快,卓硯手心是滾燙的,接觸的時候感到賀行裸着的上身一片溫涼。
“賀行,你先起來,把衣服穿好再睡。”
一直悶不做聲的賀行突然笑了一聲,雖然那笑聽起來并無幾分笑意:“……竟然這麽真實嗎?”
卓硯還沒反應過來這是什麽意思,就見賀行松開了他,兀自起身去翻床頭的抽屜。
翻了一會什麽都沒翻出來,賀行煩躁地啧聲,又裏裏外外重新翻了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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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硯從床上起身,見他忙上忙下疑惑道:“……賀行,你在找什麽?”
“藥。”
賀行一邊把抽屜翻得亂七八糟一邊自言自語:“我的藥呢,我還沒吃藥……哪兒去了,我記得就在這裏。”
卓硯以為他是想找胃藥,連忙拉住他的手臂,說:“你吃過藥了,剛剛吃的,不記得了嗎?”
停下手中動作,賀行茫然地看着他:“……我吃過藥了嗎?”
卓硯肯定道:“吃過了,我看着你吃的。”
賀行閉上眼,幾秒後又睜開,眼前的人還在。
他覺得自己應該沒有吃藥,否則怎麽會還能看見卓硯?
不過既然卓硯說他吃過了,那他十有八九是吃過了。
“吃過了就好。”
賀行一邊這麽說,一邊起身抓住卓硯的肩膀。
卓硯的肌肉不如賀行發達,力氣也沒他大,輕而易舉地就被推倒在床上。
他以為賀行又要像剛才一樣抱着自己,輕微掙紮了兩下,但沒用。賀行手長腿長,用了技巧和巧勁把他壓着,根本沒有反抗的餘地。
賀行沒有再把臉埋在眼前這個不真實的人身上,他一寸寸地看過這張臉,呼吸輕緩小心,怕一個不注意動靜過大,将眼前的人吓消失。
也不是沒出現過這種情況。
以前這樣時,他都會強迫自己小憩片刻,這樣再睜眼時就不會再看見了。
但或許是今晚的幻象太真實,連吃完藥後都還能看見,賀行沒有選擇之前的做法,而是任由自己靠近,任由自己緊貼內心深處的欲望。
打量良久,他輕聲說:“剛知道被騙的時候,我特別想去質問你,想問你為什麽騙我。”
賀行指尖輕輕拂過卓硯的眉眼,這次竟然連觸感都那麽真實:“但我沒去,我找不到身份和立場。”
“可我好不甘心啊,卓硯。”
賀行又叫了一聲他的名字,低頭湊得更近,說話的吐息盡數打在他臉上:“別人都可以,我不行嗎?”
卓硯的大腦在賀行摸上他臉的那一刻就停止了運轉。
他機械地處理着賀行話裏的意思,盡可能屏住呼吸,緊張地擡眼去看近在咫尺的人。
賀行近距離盯着他,頭頂的小燈往外散發昏黃的暖光,在他臉上形成一片比周圍暗好幾度的陰影,陰影裏盛滿沉默的情緒。
四目相對,卓硯無言片刻,用不确定的語氣問:“……你是因為我那句話生氣嗎?”
頓了頓,他解釋道:“我當時是故意那樣說的,但高中的時候我沒有……”
“不是生氣。”賀行打斷他。
“是難過。”他一字一句地陳述,“聽見你那樣說,我很難過。”
卓硯怔怔地問:“為什麽?”
為什麽會難過?
就算當初賀行聽見他那些話,以為他恐同,讨厭同性戀。正常人可能會因為這樣生氣,憤怒,但為什麽會感到難過?
賀行沉默地看了他很久,視線自上而下最後定格在他嘴唇那塊。
“因為……”
在他的茫然中,賀行緩緩俯下身,嘴唇緊貼在卓硯的耳廓,濕熱的氣息滑過耳後每一寸肌膚,随後他唇瓣一張一合,用輕到幾乎聽不見的音量說了五個字。
卓硯緩緩睜大眼睛,下意識往旁邊轉了一下。
賀行偏過頭,吻在了他的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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鬧鐘響的時候,卓硯覺得自己才剛睡着,意識都還沒完全沉入夢鄉就被鈴聲無情叫醒。
看着鏡子裏兩個碩大的黑眼圈,他恍惚間想起自己好像前幾天才說過再也不熬夜了。
但再困也得上班,卓硯簡單洗漱完後拉開房門。
然後猝不及防和也剛出門的賀行迎面對上。
相顧無言。
一秒,兩秒。
砰。
卓硯把門關上了。
門風掀動額發。
賀行沉默地看着緊閉的房門,什麽也沒說。
門外的腳步聲漸漸遠去,卓硯這才松開緊捏着的門把手。
可他心髒還在咚咚直跳。
像只鴕鳥一樣在卧室默默躲了十幾分鐘,他估摸着屋外的人這時間應該已經出門上班了。
總裁應該不好遲到。
卓硯悄無聲息地打開門,又悄無聲息地摸到客廳,準備悄無聲息地出門,然後和在客廳悄無聲息的賀行對上視線。
卓硯瞬間僵住。
賀行喉結輕動,正要開口。
就見卓硯一張臉猛地粉掉,迅速飛到玄關,扔下一句“我去上班”就砰地甩上門,連鞋後跟都沒來得及提。
摔門那一下用力得地面都微微發抖。
賀行保持着正要說話的姿勢,一動不動地看着卓硯剛剛站過的地方。
良久,他伸手輕輕碰了碰自己的嘴唇,沉默地坐下。
腦海裏的記憶從未如此清晰過。
所以,那不是夢,看到的也不是幻覺,一切都是真的。
他昨天……親了卓硯。
想到卓硯剛剛明顯閃躲的行為,賀行心裏亂成一團,煩躁地閉眼靠在沙發背上,難得罵了句髒話。
會議開始十分鐘,在張喬言第三次察覺卓硯走神後,她停下手中的動作,略微嚴肅地叫他名字:“卓硯,你怎麽回事,一直心不在焉的?”
今天她把林樂和卓硯叫到會議室想讨論一下周氏的合作,這才剛說了個開頭,卓硯就已經走神好幾次了,一看心思就不在這上面。
林樂看着兄弟臉上兩個比上次更大的黑眼圈,感嘆地啧啧兩聲:“不是我說啊卓兒,你這麽努力,所裏今年必須頒個最佳勞模給你啊。”
卓硯回過神,疲憊地揉了揉眉心,十分抱歉地說:“不好意思言姐,我今天狀态不太好……周氏的合作我先看看,明天咱們再談這個行嗎?”
他平時工作很認真,張喬言見他這麽說,明白他是遇上了什麽事,也就沒多說什麽。
把資料給他後,張喬言不大放心地說:“要是太累了就回去休息休息,律所又不需要你天天坐班,別為了工作把身體搞垮了。”
“沒事。”卓硯沖她笑笑,“資料我會仔細看的,我們明天再說。”
“不着急。”
中午,所裏的人吃飯的吃飯,回家的回家。
保潔照例在這個時間打開辦公室準備打掃打掃,沒想到裏面還有人。
她驚訝道:“喲,卓律師,您今天中午不回家啊?”
以往她這個時間段來打掃,這位年輕律師都不在。
卓硯正在看周氏的資料,聞言擡頭笑了笑:“我這還有點事沒做完,您掃吧,不用管我。”
保潔是個熱心快腸的大嬸,一邊拖地一邊絮叨:“嗨呀你們律師這麽累,還是要多休息休息才行,不是都說什麽勞逸結合嘛,你看你黑眼圈吊那麽老長,這樣下去身體遲早要出問題的哇……”
卓硯一邊敷衍應聲一邊想,他不是不想回,是怕中午回去遇見賀行,畢竟昨天晚上……
想到這,嘴角又隐約浮現那溫軟的觸感。
他連忙集中注意力,聚精會神地看着手上的資料。
下午,下班時間已經過了半小時,卓硯仍然在座位上一動不動。
林樂經過時見他還不下班,熱情地招呼他:“卓兒,走呗下班了,你今天累成這樣就別加班了,咱一起走。”
卓硯糾結地看着電腦右下角的時間,一番天人交戰後,最終放棄內心的掙紮。
算了,再怎麽躲也是要回家的,總不可能睡所裏。
“好,你等我收拾一下。”
卓硯兩下收拾好包,正在鎖辦公室門,忽然聽見身後林樂驚訝且熱情的聲音:“賀總下午好啊,你怎麽來了?”
拿鑰匙的手驀地僵住,很快,熟悉冷淡的聲音傳進他耳裏:“林律師下午好,我來接人。”
林樂了然點頭,說:“接卓硯是吧,我正好等他下班呢,賀總方便送我一程嗎?我今天車限號。”
“可以。”
背對着的人終于動作僵硬地轉過身,賀行好似沒察覺他的古怪,自然地擡眼問:“走嗎?”
包拿上了,辦公室也反鎖了,卓硯現在拿加班當借口也來不及了,只能硬着頭皮說走。
賀行今天沒讓司機送,是自己開的車。
他先把林樂送回家才駕車朝家裏駛去。
林樂走後,車內就一片安靜。
副駕駛上,卓硯坐如針氈,餘光時時刻刻留意着左邊的動靜。
一個時間比較長的紅綠燈路口,賀行踩停車身,挂回空擋,在一片安靜的氛圍中忽然開口:“卓硯。”
卓硯下意識直起身子,緊張地應了聲,眼睛卻一直欲蓋彌彰地看着前方的車流。
賀行偏頭看了他一會,手一直緊緊捏着方向盤,用力得骨節都泛白。沉默片刻後,他将視線重新投回前方,盡可能無異樣地開口:“聽譚楓說我昨天喝多了,是你照顧的我。”
他停頓了一下才繼續:“但我斷片了,什麽都記不起來,沒有說什麽或者做什麽讓你不高興的事吧?”
如果卓硯現在能冷靜下來仔細聽的話,其實能聽出賀行聲音裏不對勁的微顫,但他的注意力都被那句不記得了吸過去,所以沒能發現。
紅燈在漫長的等待後終于變綠。
周圍響起幾聲不耐煩的喇叭。
耳邊傳來一道很輕的挂擋聲,随後車身緩緩前進。
良久,卓硯緩慢地靠回座椅:“……沒,沒做什麽,也沒說什麽。”
其實說了,也做了。
卓硯回想起在他慌張推開賀行逃回自己卧室前的情形——
在賀行偏過頭吻過來之前,卓硯聽見他用氣音在自己耳邊低聲說了五個字,發音标準,咬字清晰,連語氣都還記得。
他說的分明是——我好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