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章
第 44 章
客廳五個人排排坐,誰都沒有要再開口的意思。
手掌被握得很緊,卓硯感覺自己手心正在滲汗,交握的地方一片黏膩。
“咳。”李眠矜持地放下茶杯,已然為人生中屈指可數的騙人經歷做好心理建設,溫柔和藹、笑意融融地開口:“茶都喝過了,我這還不知道你叫什麽名字呢?”
媳婦兒茶。
卓硯腦海裏莫名浮現出這個詞。
他回以一笑:“我叫卓硯,卓絕的卓,文房四寶的硯。”
“哦~小硯吶。”
李眠覺得這名字挺好聽,又問:“那你現在是做什麽工作的呀?”
“主業是律師,現在自己在跟人合夥開律所。”
自主創業,很有上進心,年輕人有沖勁,不錯。
她又滿意幾分。
“家是哪兒的呀?離北城遠不遠,平時回家方便嗎?”
卓硯像在面試一樣問什麽答什麽:“我就是北城人,爸媽住另一個區,也就半個多小時的車程,很近。”
和李眠在賀妍口中打聽得差不多,她現在有種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的感覺,忍不住就想問點自己不知道的事。
李眠問:“那你家裏父母都是幹什麽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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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在大學當老師。”卓硯說,“母親是企業高管,都是普通工薪階層。”
知識分子好啊,說明家庭教育方面不錯,從這孩子的談吐禮節方面也能看出來。
李眠剛高興幾秒,又想到一個令人擔憂的問題。
“小硯啊。”她看着二人扣住的手,擔心地問:“你家裏……知道你們的事嗎?”
李眠現在腦海裏的進度大概已經跑到三十年後,自己左手牽着兒子兒婿,右手握着女兒女婿頤養天年那一步了。
關于兒子還沒把人追到手這事早已被抛到九霄雲外,開始擔心未來小兩口可能會遇到的阻礙,親家公親家母會不會棒打鴛鴛。
這問題不太好回答,賀行瞥了眼卓硯臉上凝固一瞬的笑意,想要開口把問題抛到自己手裏。
“知道。”
卓硯的回答比他快。
賀行微頓,側眸看着他。
“他們知道。”卓硯臉上的笑看起來十分正常,“我已經和家裏出過櫃了。”
賀行沉默看了他半晌。
李眠還在跟卓硯說話,話題範圍從家庭工作輻射到生活喜好,兩個本性健談的人可以順着一個話題說很久。
這是一個趁機多了解卓硯的好機會。
但賀行沒聽。
卓硯和家裏出櫃了。
卓硯剛剛說的知道,不是家裏知道他在和自己談戀愛,因為這是他今天騙卓硯的,他們根本就沒有在談戀愛。
所以出櫃當然也不是為了他。
答案大概只有那一個。
賀行從為數不多的幾面裏挑出關于那個男人的記憶。
沒有一次是讓他感到愉快的。
而且那人普普通通,沒自己高,客觀來講長相也沒自己好看。他在一幀幀回憶裏仔細觀察,沒看出有什麽特別的,挺一般。
但再一般,卓硯還是為了他出櫃。
賀行情緒不高地想,就那麽喜歡嗎?
手上的力氣在不斷加大,最後幾乎緊扣得嚴絲合縫。
很不舒服,還有點難受。
卓硯嘗試用往外抽的動作讓賀行松點勁,但沒能成功,手上反而有越牽越緊的趨勢。
他只好在說話的間隙靠近賀行,用氣音低聲說:“你別牽那麽緊,有點疼。”
聽到疼字,賀行瞬間松力,擔心地垂眸去看他的手。
被自己手指抓過的地方果然已經開始泛紅。
說到一個有意思的話題,李眠忍不住又來問卓硯的看法:“小硯你覺得呢?”
卓硯注意力立馬又被吸引過去。
大概是因為對話的是長輩,卓硯臉上的笑和平時那種客套疏離的禮節性笑容不一樣,眼尾會微微上挑,嘴角的弧度也更大,親和力很強。
熟悉的人從側面看過去這種變化會更明顯,讓人看了會不自覺地放松,心情也會不自覺地變好。
賀行出神看了好一會才收回視線。
他輕輕撫過卓硯手背上淺淡的紅痕,珍惜地重新牽住。
沒關系,那人再怎麽樣都是過去了,現在牽着卓硯的是自己就好。
他想要的只是卓硯,不管卓硯曾經是誰的,屬于誰,他只要現在、以後的卓硯屬于他,被他牢牢地攥在手裏。
李眠和賀妍還留在這吃了午飯。
不過由于賀行和卓硯兩個人平時工作都比較忙,家裏其實沒有備下多少食材,做飯是做不了的。
最後賀行找竹芳齋訂了一桌菜送過來。
飯桌上,知道卓硯跟賀妍是同一所大學時,李眠十分驚訝:“這麽巧?那你們豈不是校友,怎麽沒聽妍妍說過?”
卓硯笑笑。
“我怎麽沒說了。”賀妍捏着筷子不滿抗議,“之前就跟你說過我的指導律師是我直系學長,媽你根本不關注我!”
李眠仔細回想了一下,好像是有這麽回事。
占理的賀妍十分幽怨:“媽媽你果然不愛我了……”
卓硯及時出來打圓場:“伯母可能是記混了,畢竟我沒帶賀妍很久就離開那個律所了,後來拜托我一個相熟的同事在教她。”
李眠趕緊轉移話題:“是是,我記混了,我怎麽會不愛你呢……在本地上學好啊,回家方便,不像小行,他上大學那會一年都難見幾次面。”
賀行是在外地上的學?說起來卓硯還沒聽他說過自己以前的事。
大概是因為李眠的注意力幾乎都在自己身上,賀行開口的次數很少,只有偶爾被問到卓硯答不上來、不想答的問題或者像現在這樣說起關于他的事時,他才會說話。
在卓硯難得的好奇視線中,賀行像每對情侶一樣自然地給他夾菜,滿足他的好奇心,說:“我大學在津大上的,離北城比較遠。”
津大,那簡直不是比較遠,而是非常遠。
津大位于津市,和北城大學一樣,也是一所全國知名的院校,兩所大學排名不相上下。
北城雖然叫北城,卻是一個偏南方的城市,一年四季都算暖和,冬季的氣溫很少降至零下;津市則和北城相反,是一座完完全全的北方城市,年年冬天都下雪,雪景是他們的一大特色,冬季零下的氣溫才是常态。
兩座城市一南一北,隔了十萬八千裏。
這也太遠了。
卓硯想。
“當初勸了他很久,還是去了津大,也不知道為什麽填這麽遠。”提起這個,李眠就忍不住嗔怪。
卓硯也很想知道為什麽。
他記得賀行高考的分數不低,應該有很多大學招生組聯系他。但當時沒有津大的老師聯系卓硯,應該也不會聯系賀行。
所以,賀行是拒絕了那些招生老師,特意填了津大?
卓硯忍不住開口問:“你當時怎麽去那麽遠?”
有很多人問過他這個問題,賀行對外的回答一直是津大的經濟學實力強。但面對卓硯的疑問,他沒有那樣說,而是:“津大的雪景很漂亮。”
卓硯想起賀行僅有的四條朋友圈:不配文字的雪景圖,每年都不曾落下。
他擡眼:“你以前說很喜歡看下雪。”
喜歡你,但沒可能,只看看你喜歡的東西也能讓我心滿意足。
賀妍眼皮猛地一跳,哥,演過了吧。
還沒刻意疏遠的時候,那會卓硯跟賀行還是前後桌,他好像的确在跟別人聊天的時候提過自己喜歡看下雪。
北城幾乎不下雪,因為沒有,所以他那時候的确很向往。
但這種熱衷早在幾年前就消失了,現在想看,一張機票就能去。
他沒想到還會有人記得。
賀行的表情平淡,讓卓硯分辨不出他這樣說是認真的還是僅僅為了配合現在男朋友的身份。
看人的目的達到後,李眠沒有待很久。
臨走前,她戀戀不舍地說:“小硯下次跟小行一起來西山苑找伯母玩啊,這兩兄妹平時也不陪我說話,我一個人在那邊可無聊了。”
短短半天,卓硯在她心中的地位已經從不識廬山真面目的小行喜歡的人轉變為唯一欽定的兒媳。
卓硯也挺喜歡和賀行媽媽聊天,笑着點頭:“好,下次有空一定去拜訪您跟伯父。”
最後兩人加了微信才把人成功送走。
看着司機開車離開,卓硯終于卸下重任,長長呼出一口氣,說:“你媽媽好熱情,人也挺好的。”
他轉頭問:“現在應該不會再催你去相親了吧?”
為了在李眠面前扮演一對合格的情侶,他們的手幾乎就沒放開過,一直牽在一起,十指相扣的那種。
因為手牽手,兩人之間的距離隔得極近,卓硯轉頭說話的吐息近乎全部噴灑在賀行的皮膚上。
裝小情侶的時候有作秀的成分,再近的距離都因為這種刻意而顯得正常。
但現在看秀的人已經走了,周圍沒有其他觀衆,這種近到心跳加快的距離和暧昧十指相扣的存在感一下子加強幾倍不止。
卓硯睫毛一抖,下意識松手往後想拉開距離。
但因為是十指相扣,另一個人沒松手,他沒能成功把手扯出來,依舊被人抓在手裏。
賀行好像感覺不到他的掙紮,笑着說:“她很喜歡你。”
他用力抱了一下卓硯,輕聲在他耳邊說:“謝謝你。”
然後松開了握得濕漉漉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