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變故陡生
第57章 變故陡生
離開維什特爾區,列車需要在關口處停駐,接受檢查。
都是例行公事,只需要兩分鐘的時間,但不知為何,列車員卻遲遲沒有發車。柳夢推着輪椅帶艾唯出包廂查看,正見到列車員在和大使交代着什麽,這顯然不是長老會的安排,因為大使一臉不明所以的同時也有些怒意,見到她們出來,皺了皺眉頭。
“發生了什麽?”艾唯問。
“警衛說,車站正在搜查逃犯,”列車員把方才對大使解釋的又對她們講了一遍,“經過的每輛列車都要搜查,我們暫時不能通行。”
柳夢與艾唯對視一眼,疑惑地問:“長老會的專列也要搜查?”
大使也是第一次遇見這種情況,不明白什麽級別的逃犯需要這麽興師動衆——再者興師動衆動的也只是“衆”,長老會豈是他們能夠放肆的地方?
他拉着臉下車,沒見到有警衛阻攔,不耐煩地讓列車員直接動身,這時站臺上傳來一道略有些冷的聲音:“諸位,稍等。”
大使腳步一停,不耐煩地回頭,然後不太明顯地僵了僵。
站臺上來了一隊白金配色軍裝的人,莫約有十幾個。帶頭的是個身材颀長的年輕女人,長發一絲不茍地束在腦後,站定後朝他們一點頭以示禮貌。
她發色是淺到接近金色的淺棕,蒼白的臉色帶着幾分病氣,唇角略有些下垂,使得明明相當濃豔的五官顯得淡漠不少,整個人薄而奪目,如同腰間那把尖銳鋒利的長劍。點頭作禮這個客氣內斂的動作,在她做來氣場逼人,讓人不敢承情。
白色鑲金,不同于任何部隊的配色,胸前挂着皇室紋樣的徽章,在場沒有人不認得——這是皇家親衛隊專屬的軍裝。
帝國皇家親衛隊并非僅在首都活動,他們依照歸屬的皇室成員劃分有等級,權限最高的那支部隊直接聽命于皇帝,常駐首都,特殊情況下會去往全國各地執行公務,各個領域都有權限過問。
但是皇家親衛隊怎麽會在維什特爾區出沒?
“原來是洛斯薇爾小姐。”大使一眼就認出了帶頭的這個女人,他眼神晦暗不明,卻依然主動上前,客客氣氣地躬身行禮。洛斯薇爾一蹙眉,他立刻從善如流地換了稱呼:“晚上好,洛斯薇爾長官。聽說您正在病中,怎麽會來維什特爾區?”
“緊急公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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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斯薇爾·奧蒂列特從出生開始身體就不好,從在軍校入學開始就開始在家中養病,但除了體能與格鬥是擦線過的以外,其餘科目成績竟然都出人意料的不錯,後來成功被挑進親衛隊,仿佛也僅僅是挂了個虛職而已,通常只有人手嚴重不足時才會出面——這種挂名現象在首都的貴族子女身上還算常見,但入學後幾乎就沒露過面這麽明顯的走後門行為,估計只能發生在她這種出身的人身上了。
簡短的四個字後,洛斯薇爾居高臨下地瞥了大使身後坐在輪椅上的艾唯一眼,二人對視了半秒,她眉梢一動,仿佛沒想到傳說中的艾唯小姐竟然是個坐輪椅的瘸子。但她什麽也沒說,眼皮一放又一掀,那雙棕色的眼睛中依然沒有絲毫波瀾,根本沒把伯爵與長老會放在眼裏。
她如此盛氣淩人倒也不是失禮,因為皇家親衛隊所到之處相當于皇帝親臨,不需要向任何人行禮。
何況這是奧蒂列特公爵家的小姐,皇家親衛隊成員通常都向她一樣出身高貴,這一生本來也少有需要向人行禮的場合。
她側頭看了一眼專列的車廂:“需要上車追查逃犯,煩請配合。”
“長官,您說笑了。”大使笑了笑,“這是長老會的專列,怎麽會有逃犯?”
洛斯薇爾回敬他一個懶得僞裝的假笑,把嘲諷挂在臉上倒使得她看起來沒那麽冷漠了:“大使閣下,如果我們追輯逃犯只憑人一面之詞,那估計現在反/政/府和殺人犯們已經登堂入室入主皇宮了。”
大使:“……”
大使跟這位大小姐沒打過幾次交道,忽然發現她倒也并不是看上去那麽惜字如金,但只是尖酸刻薄這一樣就已經夠人喝一壺的了。
“長官,您的公務有時限,長老會的時間也是十分寶貴的。”大使說,“何況專列從盧港來,經過我們嚴格檢查,上車的每個人都有詳細記錄,如果您需要,我們可以将登記簿給您查看。假設就算真的出了問題,我們……”
洛斯薇爾毫不客氣地打斷了他的話:“假設真的出了問題,是閣下口中的’登記簿‘來受審,還是貴教各位長老來受審?”
大使一噎。
“艾唯小姐,沒有意見吧?”大使不說話,她就當是同意了,于是将目光轉向艾唯,也算給了這位目前已經是嫌疑人的伯爵幾分薄面。
這兩個人在軍校是同級,可能因為根本沒見過幾面,所以看起來相當不熟,目光相接之際甚至有點劍拔弩張的意思。艾唯神色如常,禮貌地一點頭:“當然不會。請。”
洛斯薇爾朝車廂一擡下巴,身後的同僚們得令後魚貫而入,進了車廂內搜查。柳夢攥緊了艾唯輪椅的扶手,在橡膠扶手上留下了淺淺的汗漬。聽着身後那道緊張的呼吸聲,艾唯依然波瀾不驚,她看着洛斯薇爾低聲用對講機指揮下屬搜查,然後忽然想到了什麽,回頭看了她們一眼。
“二位不用緊張,”大概是看出了她們的緊張,她回身說,“如果沒有不妥之處,我們很快就會離開,不會耽誤各位行程。”
聽起來像安撫,但用這張毫無表情的臉說出來完全沒有安撫的效果。艾唯笑了笑,不予置評。
“是什麽逃犯,要這麽大的陣仗?”柳夢好奇地問,被冷嗖嗖地斜了一眼,她打哆嗦似的嘴角一抽,小聲補充,“……抱歉,長官,原諒我的冒犯。”
洛斯薇爾依然站姿筆挺,單薄的上眼皮一掀:“恕難奉告。”
這位長官高傲冷淡,且相當不會聊天,柳夢吃癟,撇了撇嘴,又退到了艾唯身後。
“幾點了?”艾唯問。
她還沒有痊愈,精神見短,似乎是有些困了,懶懶地垂着眼,柳夢才要看腕表,洛斯薇爾忽然回答:“還有五分鐘到六點。”
夜幕早已垂下,天邊寥寥幾顆星子,光芒暗淡。
今天陰天——是個好天氣。
艾唯點了點頭。她逐漸收斂了笑意,攙着扶手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肩膀。大概是以為發生了什麽瘸子當場康複的醫學奇跡,洛斯薇爾饒有興致地多看了她兩眼,直到一位同僚從列車中走出喊了她的昵稱:“檢查過了,薇爾。一切正常。”
“沒有違禁物品,沒有藏人。”
“行駛路線正常,有行程記錄。”
征得面如黑炭的大使同意,他們複制了一份行程記錄,搜查記錄一式兩份,洛斯薇爾簽了名,将其中一份遞給大使,客客氣氣地說:“沒有其他問題了。謝謝配合。”
大使這期間看了至少一百次表,巴不得他們快走,聞言顯而易見的喜上眉梢,但還是保持住着長老會一貫矜持的客套:“各位辛苦了,慢走。”
“慢走。”艾唯對她伸出手。
洛斯薇爾的視線落在那只毫無修飾的手上,她忽然笑了一下,真的上前像許久不見的老同學一樣,與她輕輕握手。
“那麽就祝各位,一路順風。”
“當——當——”
塔樓鐘聲蕩起,漾開在重新歸于安靜的站臺上空。
六點整了。
親衛隊不多停留,這就訓練有素地離開了。大使終于松了口氣,催促着其他人立馬上車動身趕路,柳夢被這一遭煩得不輕,念念叨叨地小聲抱怨着。艾唯抻了抻僵硬的脖子,正要往回走,忽然感覺到了什麽,轉身看向燈光昏暗的站臺,陡然睜大了雙眼——
一聲不易察覺的細微響動後,她張了張嘴,來不及發出半個音節就倒向身後的臺階。“咚”一聲悶響,柳夢轉身,看見艾唯仰面倒在了臺階上。
有血跡從她肩膀漸漸蔓延開。柳夢僵了兩秒鐘,不受控制地尖叫起來。
“艾唯!!!”
飛鳥受驚,随風盤旋而上。
“吱——”
輪胎摩擦地面發出尖銳刺耳的噪音,秦淮在慣性之下撲向前座的靠背,額頭的冷汗在布質椅套上洇開一點水漬。
秦淮用長袖蓋住手臂,失血加發熱,她感覺已經快要撐不住了,面前的景象虛虛實實,好在撞到靠背上這猝不及防的一下喚醒了她遲鈍的神經,她坐直了些,不耐煩地皺眉問:“怎麽了?”
“哪裏來的不要命的乞丐,竟然在前面攔車!”司機嫌惡地開窗呵斥了一句,又對她說,“沒事,小姐,讓您受驚了。”
實話說,秦淮現在已經沒有受驚這個概念了,她甚至覺得此刻她能感覺到“驚”的那條神經已經與其它感官一樣麻痹了。夜色中,她側頭往車窗外看了一眼,映入眼簾的是個乞丐——他大概是個男人,衣衫褴褛,結塊的須發擋住半邊臉,分辨不出年紀。他緊緊扒着靠近她的那一邊車窗,扒着尖銳的碎玻璃,像是在說着什麽。秦淮覺得自己可能是燒糊塗了,竟然看見他眼中泛着點淚光,倦意湧上心頭,她閉了閉眼,先讓司機等一會兒,轉頭對男人說:“讓開。他如果要開車我可攔不住——你想死嗎?”
男人哆嗦着嘴唇說了什麽,然後不由分說将什麽東西塞進了她手裏。秦淮慢半拍地反應了片刻,才感覺出這是一條項鏈,她愣了愣,低頭仔細看了一眼。
這是……德文送給她的那條項鏈,已經被體溫捂熱,從男人被碎玻璃劃破的髒兮兮的手上遞過來,卻被保護得十分小心,沒有沾上一丁點污垢,秦淮愣住了。
“……我一直在等您,想當面感謝您的幫助,雖然我的妻子昨天已經……但還是非常感謝您,我不會忘記您的恩情……”
雖然看不出來顏色,但男人确實穿了一身黑色孝服。秦淮怔愣地握着這條溫熱的項鏈,看着男人開始哭泣,逐漸泣不成聲,但依然堅持說了下去。
“我一定會報答您的!”
他推開半步,佝偻着身子鞠躬,就退後這半步的距離,司機立刻發動了汽車,秦淮來不及喝止,扔下項鏈扒着窗框向後張望,只看到了那個試圖追上來又逐漸縮小的身影。
“我一定會報答您的——”
她混混沌沌的神智仿佛被什麽輕輕一撥,短暫地歸于清醒,又在遠去的呼喊聲中慢慢沉了下去。在施以援手之時,她也沒有想過是不是所有的幫助都需要回報,畢竟如果不是,為什麽所有幫助過她的人都是為了從她這裏得到些什麽。
報答……可是你又能幫我什麽呢,她提了提嘴角,自言自語一般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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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夥還記得洛斯薇爾這個名字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