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共舞
第6章 共舞
柏莎夫人深明大義,在低調的葬禮之後舉行了一場高調的慈善晚宴。她這之後将不會改嫁,作為已逝伯爵的夫人,她将一生孀居傑菲爾德莊園,深居簡出;作為一名醫者,她将自己所繼承財産的一半捐給醫療組織,并通過這次晚宴,為受病痛折磨的絕症病人募捐。
她的善良有目共賞,也為傑菲爾德家族贏得了美名,宴會當晚,各色豪車停滿了西維特酒店的停車場。
艾唯到場時,不等踏進大門就一眼注意到了被簇擁在一衆權貴中的秦淮。她挽着一位中年女人的手,紅唇黑裙,眼角的笑意比身上首飾更加耀眼。秦淮衆星捧月一般與幾位西裝革履的男士相談甚歡,并沒有注意到艾唯的到來,倒是那位穿着素淨的中年女人朝這邊看了一眼。
對上她的目光,女人微微一笑,向她一點頭,算是問候。
“秦月姝。”艾唯對女人一颔首,問身邊的人,“她怎麽也來了。”
“她在盧港的地位舉足輕重,無論如何都是繞不開的。”柏莎夫人回答說。
貌似是接受了這個回答,她并沒有追問。柏莎夫人看了她一眼,後者的目光落在秦月姝的方向,眼中平靜無波,情緒難辨。
“你今晚會很忙。”柏莎夫人提醒說。
艾唯一笑,不以為然:“不,我想我會很悠閑。”
果然如秦淮所料,由于上次的典禮中途被打斷,艾唯一露面便成為了全場的焦點——早在老伯爵去世時,盧港已經多了許多關于這個家族的傳言,德文的逝世再一次将這位神秘的小姐推上了風口浪尖。
然而大多數賓客并不是很關心這方面,他們更在意艾唯小姐有沒有婚約——如果不能訂婚,拉攏與投靠總該是可以做到的。
“晚上好,夫人。久仰大名,尊敬的艾唯小姐。”衆人七嘴八舌的問候中,海登市長的兒子,林頓·海登先生彬彬有禮地親吻了柏莎夫人的手背,看向艾唯時,後者卻并沒有向他伸出手,好在他并不在意用熱臉貼領主家小姐的冷屁股,贊美說,“今晚的您比任何一朵花朵都要美。”
艾唯冷淡地一點頭:“謝謝。”
“艾唯小姐,見到您的第一眼,我就覺得我們或許很有緣。”你來我往的兩句話讓海登今晚大出風頭,當即洋洋自得起來,從侍應生手中的托盤裏拿起兩杯酒,殷勤地遞上去,“如果您願意賞光,不知我們是否可以去那邊的沙發上坐下多聊一會?”
高腳杯中的香槟緩緩升起氣泡,艾唯不悅地皺了皺眉,剛想要拒絕,一只纖細的手越過她,從海登的手中拿過了那杯酒。艾唯側頭看去,秦淮舉起細長的高腳杯,嫣然一笑:“海登先生,艾唯小姐的兄長剛剛過世,她就算想和您喝酒,總還是有所顧忌,您不要為難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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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她擡手碰了海登的酒杯,清脆的一聲響後,紅唇開合,将一杯香槟一飲而盡,彎下眼角向他展示空空如也的酒杯:“這一杯,我替艾唯小姐喝,您覺得可以嗎?”
她一只手臂橫搭在胸前,支撐着拿酒杯的那只手,手肘貼着艾唯的手臂,傳遞着微涼的溫度,艾唯看着她的手,眼中染上了一點笑意——艾唯這才發現,秦月姝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
艾唯一言不發,海登正兀自尴尬,相比較之下秦淮這一番話算是給了他臺階,他聞言臉色一變,滿臉堆着歉意:“實在抱歉,是我與艾唯小姐實在投緣,一時失言,希望您能原諒我的冒犯。”
“沒關系,算不上冒犯。”好在艾唯小姐看上去心情并沒有受到影響,她禮貌地一笑,“祝您今晚過得愉快。”
海登忙不疊地道謝,秦淮見狀垂眼一笑:“海登先生。”
海登一僵。
他現在所擔心的不止對艾唯的冒犯,還有秦淮——他曾去酒店找過秦淮三次,如果這件事在這種場合被公開,他将會面臨顏面掃地的危險。他緊張地朝秦淮使了個眼色,示意她有話私下裏談,可秦淮跟在艾唯身後,只是在轉身之際莞爾一笑,重複了艾唯的話:“祝您今晚過得愉快。”
……
對待厭惡的人,艾唯不屑于僞裝出笑臉,秦淮心想。
她跟在艾唯身後走向舞池,目光凝聚在艾唯潔白禮服的腰間。軍人生涯在艾唯身上留下了痕跡,她身材勻稱漂亮,體态挺拔,宴會廳中明亮的燈光襯得她更加白得紮眼。不再理會衆人的問候,她在又一首舞曲前奏響起時駐足,轉身向秦淮伸出手:“秦淮小姐,不知我是否有幸可以邀請您跳一支舞?”
秦淮微微颔首:“我的榮幸,小姐。”
艾唯是目前為止她所遇見的最大變數——關于她的信息太少,而據秦淮所見,她還喜怒不定、随心所欲——秦淮實在不知道這女人葫蘆裏買的是什麽藥,但此刻也只能迎頭而上、見招拆招了。當艾唯微微彎腰向她伸出手時,她把手放在艾唯手心,任她牽着,在衆人各異的目光中,走向舞池中央。
這場晚宴毫無疑問是成功的,柏莎夫人心思細膩,準備得完美妥帖,宴會上賓主盡歡。
“晚上好,傑菲爾德小姐。”秦淮保持着得體優雅的微笑,送上了遲來的問候,“上次與您的見面,我此生難忘。”
“我也是一樣。”艾唯穩穩地托着她的手,神色自若,可比起邀請,這句帶着笑意的話更像是要求或者命令,“但是我上次似乎說過,不希望你用姓氏稱呼我。”
“怎麽,這個高貴的姓氏不能給您榮耀感麽?”
舒緩的樂聲漸起,秦淮搭上她的肩膀,艾唯半摟着她的腰,帶她在舞池中慢慢旋轉起來,她聽見艾唯說:“高貴的‘傑菲爾德’可以有許多人,但‘艾唯’只有我一個。”
“原來如此,”秦淮長睫一垂,遮住了眼中笑意,“您想說您是特別的。”
“既然秦小姐明白,為什麽不回來找我?”
“從來只有旁人邀請我,沒有我主動往上湊的道理。”秦淮目光示意圍觀的人群,那些男人摟着自己的舞伴,目光卻或長或短地在她身上停留,他們用目光投來內斂或大膽的暗示,期待着一曲結束,能夠做下一個牽起她玉手的人。
她在心中漠然冷笑,很快就收回目光,對着艾唯彎了彎唇角:“正如您所見,像德文一樣的這些人一擲千金地捧着我,他們可以違心地認同我每一句無知的話語,可以為我每一個不切實際的要求買單,只是為了得到親吻我指尖的資格。傑菲爾德小姐,真可惜,現在的您在我這裏,并不能例外。”
沐浴在随着舞曲柔和下來的燈光之中,艾唯目光溫柔,給人一種用情至深的錯覺:“所以我這不是來了麽。”
秦淮一愣,低頭笑了。
艾唯的指尖穿過她的指縫,蜷起的指甲細細描摹她手背的皮膚,在細嫩的皮膚上留下微微的癢意。秦淮不由自主地蜷了蜷手指,反而更緊地握住了艾唯的手:“您真不像外表看上去那麽天真。聽說您是帝國軍校畢業的,怪不得如此年輕有為。”
艾唯失笑:“無聊的恭維從你口中說出來,也變得動聽了很多。”
宴會廳中觥籌交錯,燈影随樂聲緩緩流淌,交錯的兩道身影與飛揚的舞裙一道,成了宴會上最引人注目的風景。她們親昵地牽手相擁,沉浸在舞曲中,如同親密無間的愛侶。
“我有件事一直想不明白,希望秦小姐能解答。”升溫的節奏之中,艾唯忽然開口。
“您請說,我一定知無不言。”
“你并沒有動手殺了德文,是嗎?或者說,你不常常動手殺人。”艾唯緊緊扣着她的手,将她往懷裏一帶,“這雙手很漂亮,匕首或槍支,不與它相配。”
秦淮置之一笑,擡頭與她對視:“這麽說,艾唯小姐很擅長這些?”
艾唯笑而不語,攬着她的腰,在漸強烈的音樂節奏中引導着她的舞步:“你的身後,是你的同伴嗎?我是說,現在二樓正對着你背後的房間。”
“您說什麽?”秦淮一挑眉,“這裏九成的客人我都認識,他們都算在您所說的‘同伴’範圍之中嗎?”
她表面上敷衍着艾唯,實則滿腹疑團。秦月姝并沒有告知她今晚行動的細節——對秦月姝來說,她的一無所知偶爾是好事,秦月姝并不十分信任她的演技,當然,也并不百分百地信任她。
“看來你的同伴們與你并沒有事先商量怎樣配合。”艾唯仿佛看穿了她心底的不安,保持着讓她背對着那個房間的姿勢,随着樂聲不急不緩地後退,“既然如此,你們大概也并沒有商量好緊急關頭如何取舍。”
“您出身格林沃利納軍校,當然是一名出色的軍人。”秦淮笑出了聲,“但是有一點您想錯了,我的同伴可不比有原則有紀律的軍人,他們為達目的可以付出一切,包括同伴的性命——就算是‘秦淮’,秦夫人的妹妹,也不是獨一無二的。”
“喔,他們會這麽想,實在可惜。但秦淮小姐在我這裏,确實是獨一無二的。”艾唯凝視着她的眼睛,仿佛對愛人低語,“我怎麽會舍得拿您的性命去賭他們會不會投鼠忌器呢。”
話音未落,秦淮感覺自己驟然騰空,艾唯托着她的腰,随着音樂的節奏旋轉起來,消音槍的子彈擦着她的額發掠過,擊碎了身後的香槟杯,尖銳的破風聲掠過耳畔,秦淮這才反應過來艾唯是什麽意思——這人根本沒有在意過自己會不會死在她面前濺她一身血,而是本來打算就拿她擋子彈!
果然是個瘋子。
舉着托盤的男仆随着突然碎掉的酒杯一顫,小小的騷動在嘈雜的宴會上并不起眼,秦淮緊緊抓着艾唯的肩膀,反應迅速地一把将她推到壓在桌沿,幾枚子彈貼着她的後腦從身後飛過,深深嵌進浮雕牆壁之中。艾唯将她的後腦按在肩窩,翻身而起,右手一把拿過警衛腰側的手槍,翻滾時舉槍瞄準——
“砰、砰”兩聲槍響,二樓一間包廂白色的門簾上綻開兩朵紅花。
周圍的賓客被這吓了一跳,紛紛看向聲音來源,艾唯面不改色,拿槍的手依然挽着秦淮的手臂,低頭整理袖口的褶皺。
護衛隊長匆匆趕到:“艾唯小姐!”
“好沒用的護衛隊,先是德文伯爵,現在又是艾唯小姐。”秦淮自然地從她手中拿過槍,讓她整理得更順手些,皺眉呵斥,“還好小姐反應迅速,如果出事了可怎麽辦。”
“屬下失職。”護衛隊長臉色鐵青,幹脆地單膝跪地,“這次……”
艾唯平靜地打斷了她的話:“上去收拾幹淨。不是致命傷,應該不至于沒命,但他們自殺的話就另當別論了。”
“是。是帶回莊園交給您審嗎?”
“嗯。不着急,帶回去明天再說。我需要先審一審身邊這位。”艾唯從秦淮手上拿過槍,抵在她的腰間,左手比了個“請”的手勢,“跟我走吧,秦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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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淮技能之一:陰陽怪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