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靠近
第10章 靠近
喻良比葉扉安早幾站下車,下車時媽媽已經在車站等她了。
她一家是因為爸爸換工作才搬來青城的,她爸爸喻宏遠在外開出租,媽媽梁雁在小區裏開了家小賣部,還有個上小學的弟弟喻陽,家裏不算很富裕但也不缺吃穿。喻宏遠小時候吃過不好好讀書的虧,年輕時郁郁不得志,也因此十分重視對子女的教育,在學習方面從來都給他們最好的。喻良朝媽媽招招手,小跑過去把書包放在了電動車的車筐裏。
“冷不冷?給你捎了外套,快穿上。”梁雁督促她穿上外套,朝公交車的方向看了一眼,“跟你一起回來的女生是誰?怎麽還帶手機呢,少跟不三不四的人玩啊。”
“她是我們班的,每次考試都第一,怎麽就不三不四了。”喻良忍不住反駁,“再說了,我也帶手機,也沒不三不四啊。”
梁雁一愣,笑了笑:“我也是為了你好,你都高二了,多跟成績好的同學學習,有不會的問題一定要問,再說了,這以後都是人脈,以後走到哪裏……”
這套長篇大論每次回家都要聽上一遍,喻良敷衍地一一應下,口袋裏的手下意識地摩挲着手機邊緣。
在學校有做不完的題和考不完的試,要面對老師恨鐵不成能剛的批評或者視而不見她好像總是找不到自己在二班的位置,心裏總是壓着沉重的擔子,壓得她喘不過氣來,所以每天最盼望的就是放學後的晚休。
然後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喻良又害怕起了回家,她不想把墊底的成績帶到父母面前,怕父母失望——但父母好像也是這麽想的,他們從來不在她面前多說半句關于成績的話,生怕她受挫。可喻良自己卻越來越失望,就好像沒有好看的分數,父母和她之間的親情就會越來越薄弱似的。
“良良?問你呢,晚上想吃什麽?”
不知不覺間,他們已經穿過了小區前那條嘈雜的街道,喻良迎着風揉揉鼻尖,故作輕松地回答:“什麽都行,家裏做的都好吃。”
“學校裏的菜……難吃死了。”
……
周末總是過得很快,眼一閉一睜,人就回學校了。附中每個月至少有一次考試,美其名曰“考試常态化”,的确鍛煉心态,後果就是明明國慶假期近在眼前,學生還不得不按下浮躁的內心埋頭準備第一次月考。
二班周一周三各有一節體育課,六科老師心照不宣,本着“身體是革命的本錢”這一理念,約好了一樣,從不占用他們為數不多的活動時間。但一群不太愛好運動的女生,上午下午兩次跑操已經要了半條命,體育課除了在操場上散步,也沒什麽好玩的。之前大多數人會選擇溜回教室做題或者讨論問題,某次老趙去教室逮了個正着,把她們一股腦轟了出去,那之後二班人去體育課都帶上了書包,在體育館外的大臺階上聚衆學習。
老趙本人十分愛好體育運動,精通各種球類,經常在校工運動會上拿獎,班裏貼的有關運動會的獎狀全是他拿的,老趙總是納悶:“一般的學生,聽到有自由活動時間不得瘋了一樣往外跑,怎麽你們趕都趕不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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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班人這時候會起哄:“老師,我們是二班的,不是‘一班’!”
老趙:“……”多少有點無話可說了。
喻良就是這部分愛好“聚衆學習”的學生之一。她先是跟潘珊去小賣部買了點零食,打算先在臺階上學一會兒,等食堂開門就直接買飯回宿舍,她提着購物袋路過知行樓後的小花園,忽然看見葉扉安好像蹲在小池塘旁邊。
葉扉安不是剛才跟幾個女生一起進超市嗎,怎麽這麽快就出來了,喻良心裏正納悶,葉扉安一擡頭也看見了她們,笑着朝她們招了招手。
潘珊急着回去補作業,自己先跑了,喻良四下看了看,踩着石子路繞進花園,好奇道:“你怎麽蹲在這裏啊?這裏好多蚊子。”
看見她手掌下毛茸茸的小東西,喻良眼前一亮,“這貓竟然還在!”
一年前,有只流浪貓“溜進”了附中校園,一開始人稱“小白”,成為學校裏一大景點之後,小白被師生合力喂得油光水滑,慢慢膨脹成了“大白”。它一點兒也不怕人,有一天晚自習還闖進了高三教學樓,搞得人仰馬翻,被保安趕了出去,慢慢就在學校銷聲匿跡了,沒想到居然還藏在學校裏。喻良掏出買的小魚幹,猶豫再三,遞給了葉扉安。
“太好了,我正要找點東西喂喂它。”葉扉安随手接過魚幹,給她讓出一塊空地,“你要摸一下嗎?”
大白張牙舞爪地打了個哈欠,喻良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不了吧,我有點……”
古有葉公好龍,今有“喻良好貓”,她對小動物的喜愛只限于隔着屏幕看幾眼,小時候她也想讓爸媽給自己買個寵物,總是以“沒有空照顧”為理由被拒絕,那之後喻良跟毛茸茸的動物基本上是絕緣了。
葉扉安:“它不撓人,試試?”
她話音剛落,大白一爪子把她校服袖口抓開線了。
葉扉安:“……”
喻良:“……是啊,不撓人。”
葉扉安偏過頭笑了。
“這也太丢人了。”葉扉安捏了一把大白的後頸,小聲責怪道,“能不能給我留點面子。”
大白好像能聽懂人話一樣,發出一聲抗議的嗚嗷,從她手掌下掙脫開,高傲地抖了抖毛,鑽進灌木叢裏不見了。
葉扉安看了眼地上吃得只剩渣的魚幹:“吃完就跑,白眼狼。”
一人一貓認真地互相嫌棄,把喻良逗樂了,她扶着樹笑了半天,問:“你經常來這裏喂貓嗎?”
“不是,今天是偶遇。”葉扉安把地上的垃圾撿起來扔到路邊的垃圾桶裏,遞給喻良一包濕紙巾,突然想到了什麽,擡頭對她一笑,“這不是,偶遇了大白,還偶遇了你。”
這話明明沒什麽問題,但她認真盯着人說話時,喻良不由自主地從這話裏品出了一點“別樣的”意味,她欲蓋彌彰地理了理頭發,她借着涼風欲蓋彌彰般輕輕咳嗽了一下:“我宿舍裏有針線包,中午去我那裏把袖口補一補吧。”
“謝謝,我還以為這星期得挽着袖子過活了。”葉扉安說,“我回去找個地方背書,走嗎?”
“啊!完蛋完蛋,作文忘改了。”喻良看了眼手表,頓時沒心情“胡思亂想”了,她眼皮一耷拉,想起來上星期的作文還沒改完,今天下午就要交了,她現在一點頭緒也沒有,主要是自己寫的一紙狗屁被姚姐“盛贊”為“還不如理科班寫的流水賬”,實在是無從下手,與其修改,還不如重寫一篇來得快。
她絕望地看了眼一臉莫名其妙的葉扉安,試圖征求專業人士的意見:“你說,我是改呢,還是幹脆重寫……雖然也沒什麽區別就是了。”
“重寫?那中午還睡不睡了。”葉扉安說到一半自己笑了,“今天中午可是聽力,你還想讓我跟杜姐說英語聽力太難啊?”
喻良:“……”
這臉不要也罷。
“你要是信得過,我可以幫你看看作文。”葉扉安想了想,謙虛道,“我作文寫得不好,但是還是可以給點建議的。”
如果每次作文都高于五十分還叫“作文寫得不好”,那他們這種在四十來分掙紮的可能就要原地自殺了,喻良一時大喜過望,像平日裏要到潘珊政治作業時扒着她揉一樣,嚴嚴實實地摟住了葉扉安的胳膊:“信得過信得過,太謝謝了,愛你!”
這話一說完,兩個人同時僵住了。
喻良猛然反應過來,連忙松開手,先在心裏把自己罵了一遍,覺得自己可能是激動過頭腦子不太靈光了,然後她看着葉扉安,忽然想,都是女生,有什麽可尴尬的?
葉扉安看着自己被抓皺了衣袖,明顯一愣,她慢慢擡頭看向喻良,眨眨眼睛,故意拍了拍自己的衣服,笑着嫌棄:“洗手了沒,在樹上蹭了一手灰,用我袖子擦手啊?”
她主動給兩人找了臺階下,可不知為何,喻良腦海中忽然閃過了葉扉安與其它朋友打打鬧鬧的畫面,突然覺得葉扉安好像跟其它女生不太一樣——她們在一起也會打打鬧鬧,不少人對葉扉安“老公老婆”地亂叫,今天早晨韓笑笑問她借數學卷子的時候還說了“謝謝老公”,可葉扉安總是笑着回應她們,跟誰都能玩在一起,卻又好像從來沒有跟誰走得太近,不管是男生還是女生。
——她身邊很熱鬧,可是她似乎有點孤獨,這二者矛盾得像個錯覺。
喻良眨了眨眼。
“這麽幹淨的袖子,不當抹布可惜了。”她假模假樣地嘆了口氣,“要不,再讓我抹兩把?”
“我看你袖子也挺幹淨的!”
花園外圍的大路上種了一排銀杏樹,夏末秋初還不是落葉的季節,風吹過時簌簌作響,穿過篤學樓時大風卻能糊人一臉,喻良狼狽地捂着劉海,跟葉扉安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停下了追逐的腳步,沒有打擾高三學生上課。
兩人是如出一轍的狼狽,安靜了幾秒,又心照不宣地壓低聲音笑了起來。
——這下,她們好像不只是前後桌的關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