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賊船
第8章 賊船
附中兩周放一次假,中間的周末白天照常上課,晚上可以不上早晚自習,住校的學生晚上可以回家,中午家長可以進學校送吃的。喻良家住得比較遠,來回跑也不方便,第四節 晚自習下課,住宿的學生也陸陸續續放學了,她看了看表,想在教室把今天中午的數學卷子改完再回宿舍。
下午數學課老是犯困,她沒太聽明白最後一道選擇題。
學校不禁止住校生晚上在宿舍學習,周末熄燈又晚,所以除了值日生,放學後很少有人留在教室,可今天不知道怎麽了,葉扉安竟然也還沒走,喻良邊收拾書包邊往門外瞟了一眼,果不其然,發現門外鬼鬼祟祟地站着一個人。
喻良幾乎是立刻想到了普班的朋友之前給她講過學校裏有流氓的事,據說是幾個理科班的男生,不學無術,在學校裏騷擾呼朋引伴,無所不為,經常騷擾落單的女生——她沒多想,拉住了葉扉安的手腕:“我跟你一起回去。”
葉扉安一愣。
“沒別的意思,我是說……”喻良這才反應過來自己這話沒頭沒尾的,“我是說,現在路上人太少了,一個人不安全。”
……
喻良胡亂解釋了一通,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會錯了意,反正當天晚上,兩人并肩走在了回宿舍樓的路上。
平常她喜歡在教室多留一會兒,為了趕熄燈時間,回宿舍路上總是腳步匆匆。她快走慣了,才反應過來自己身邊還有個默不作聲跟着的人,忽然覺得兩個人這麽不說話悶頭趕路的模樣有點傻。
想到這裏,喻良看了眼葉扉安,兩人同時慢下腳步,忽然福至心靈地體會到對方跟自己想法一樣,于是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笑了。
附中表白牆上流傳着一張照片,是去年藝術節有人在後臺偷拍的葉扉安,那時候她穿着主持人的長裙子,頭發松松地挽在腦後,只有一個彩燈下跟同伴說笑的側影——直到現在,還有人拿着這張照片在表白牆上求葉扉安的聯系方式。
喻良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葉扉安的側臉,葉扉安靠近她的這一側頭發別在耳後,半張臉籠在長發的陰影裏,側臉在路燈下鍍上淺淺一層光——有時候太好看的人會讓旁人覺得有難以接近,可葉扉安偏偏不會。
就比如喻良現在跟她走在一起,莫名有了種兩人關系很好的錯覺,實際上,兩人連微信都沒加。
少年人的尴尬來得快去得也快,晚風送走女孩的笑聲,喻良好像真的感覺自己和葉扉安走近了一點。
只是近了一點點,大概只比前後桌間的距離近一些,她心想,原來像她父母那樣的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同性戀”,大概也是普通人……比如葉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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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點想離葉扉安近一點。
“對了,我是不是還沒加你微信?”喻良忽然想起來,問。
“是啊,”葉扉安朝她一笑,“現在就加?”
喻良:“啊?”
她眼睜睜地看着葉扉安從口袋裏掏出手機,有點震驚:“你就這麽把手機帶到教室?”
葉扉安:“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其實有件事我得告訴你,”喻良斟酌片刻,看了眼她們現在待的地理園,“你每天走得早,可能不知道,這裏是我們學校很多小情侶的約會聖地,所以老陳……”
她話還沒說完,小花園裏突然十分配合地竄出一個人,手電筒的光亂晃,陳殿盛的大嗓門老遠就傳了過來:“站住!哪個班的?反了天了,敢玩手機?!”
“……所以老陳經常在這邊蹲守,抓早戀。”喻良面無表情地接上了下半句。
葉扉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手機塞進書包,兩人對視一眼,一個覺得自己今天倒黴,一個後悔自己說晚了。
喻良:“我們要不要……”
葉扉安:“跑!”
“站住!給我站住!誰讓你們跑的!”
“站住……還敢跑!”陳殿盛打着手電筒一路追到了女生宿舍門口,可惜沒趕上兩人飛奔的速度,他在門口頂着路過的學生跟看猴一樣的目光,火冒三丈地倒了幾口氣,好歹眼尖認出了其中一個熟面孔,拿出手機,噼裏啪啦開始打字,“好你個葉扉安,跑得了和尚還跑得了廟了……”
喻良頭一次知道被抓違紀還有撒腿就跑這個辦法,但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跟着一起跑,她來不及想那麽多,只感覺心砰砰直跳,人和來往的笑聲從她身邊飛速掠過,一路撲進宿舍樓,她扶着葉扉安的肩膀,氣喘籲籲,感覺體測跑一百米也沒竄這麽快過,但想到老陳在身後邊喊邊追、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心有餘悸之餘又覺得有點刺激:“你也、太大膽了點,我看老陳快氣死了!”
“不然難道等着他來逮我啊?這時候就得跑。”葉扉安喘了幾口氣,她跑得有點熱,把校服外套脫了,露出裏面套的一件紅色短袖,随手把跑亂的頭發綁了個馬尾,樂了,“你又沒玩手機被抓,跟着跑什麽?”
喻良抹了把貼在額前的劉海,一愣,也跟着反應過來,對啊,玩手機的又不是她,她跑什麽?
好像多少是有點傻逼了。
“我,”她想了想,認真地說,“大概是跑了個寂寞。”
二人面面相觑,葉扉安偏過頭,沒忍住,又笑了。
沒什麽比一起違紀更能拉近距離的方式了,喻良用了一天時間和葉扉安成了朋友,第二天,她和剛交的“朋友”就雙雙被請進了辦公室。
陳殿盛一開始只叫了葉扉安,直接把人領進了地理組辦公室興師問罪,她是辦公室的常客,一進門,幾個老師紛紛投來打量的目光,好奇她今天又犯什麽事了。
老陳開門見山:“手機拿出來。”
葉扉安一臉足以渾水摸魚的無辜:“手機?什麽手機?”
“想不起來?我提醒提醒你?”老陳要被她氣笑了,“昨天晚上,地理園,你在幹什麽?”
“啊,想起來了。”葉扉安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我打着手電筒,對着世界地圖,在跟喻良讨論地理問題。”
葉扉安長了一張純良無害的臉,眼角一垂,無端就有幾分楚楚可憐,讓人生不起氣來。
陳殿盛:“……”
他想掀桌而起,但凡葉扉安是個男生,他早就一腳踹上去了。
趙洪明看上去是想笑,但他憋住了,清清嗓子:“這個好辦,把喻良叫來問問就是了。”
陳殿盛剛皺了皺眉,覺得跟葉扉安混在一起的,很可能跟她是一丘之貉,不是什麽好鳥,但喻良這個同學他有點印象,屬于是有點腼腆、不惹事的類型,于是想了想,一口答應:“行,把她叫來吧。”
幾分鐘後,喻良在辦公室低着頭,小聲說:“我在跟葉扉安同學……看世界地圖,複習地理知識。”
陳殿盛:“……”
最後葉扉安還是跟她的“共犯”一起被放回了教室,老陳出辦公室的時候臉都綠了——但老陳看不明白她倆的套路,趙洪明卻是一清二楚,于是,喻良跟葉扉安被罰倒了一周的垃圾。
“你們一天天的怎麽這麽能吃”曾經一度成為班主任老趙的口頭禪,喻良現在才知道這話一點也不假,二班才四十個人,一天竟然要倒三次垃圾……而且垃圾處理站在食堂後,從知行樓過去,簡直是翻山越嶺。
喻良平常很少違紀,就連做值日也沒怎麽被扣過分,從來沒有受過“倒垃圾”這麽重的罰,在人均“劣跡斑斑”的重點班裏算是一股清流。兩個女生把垃圾桶擡到處理站,在來往處理站一水的男生中實在是顯得格格不入。
離上午第一節 課還有五分鐘,兩個人杵在垃圾站門口,就跟景點似的,來往的人都往這裏看一眼,葉扉安倒是熟門熟路,毫不嫌棄地一提塑料桶的邊緣,輕車熟路地倒了垃圾,喻良小心翼翼地舉着手,不讓挽上去的校服長袖掉下來,忽然就覺得這個場面有點滑稽。
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說:“我突然感覺自己……”
葉扉安看她一眼,自然地接了下去:“上了條賊船?”
喻良憋了一陣,還是忍不住,點點頭,遲疑片刻,補充道:“這是你自己說的。”
葉扉安認真想了想:“如果我不讓你說,你能憋回去嗎?”
喻良誠懇道:“不能。”
可能是她幽怨又無奈的眼神太微妙,葉扉安樂了半天,喻良被她笑得面無表情,才聽見她說:“你也太可愛了!”
喻良頭一次被誇“可愛”,想摸摸鼻尖又想起來自己倒完垃圾還沒洗手,好不容易才反應過來葉扉安在逗她玩,立刻被此人不要臉的真面目驚呆了。她單手拎着垃圾桶的一邊,騰出另一只手來去夠葉扉安的衣角,微笑道:“我手上沾東西了,拿你校服擦擦手不過分吧?”
“你幹什麽?”葉扉安往旁邊一躲,一把拍掉她的手,“保持距離啊,保持距離!哎,別過來!”
見情況不妙,她撒腿就跑,喻良拖着垃圾桶在後面追,臨近上課,路上安安靜靜,兩人的笑聲踏着上課鈴,一路灑在從垃圾站回知行樓的路上。
喻良忽然覺得,上了賊船的感覺其實也挺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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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醒:好好學習,天天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