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之輩

第33章 【re】

第 33 章【re】

面具被沈紅随手挂在了一顆樹上，這東西已被他親手摘下，不需要留下來緬懷。

出了不殆山，他們又北上前往無極川。

無極川在最北端，上游盡頭就是落九天與輪回塔，離無聲草原挨得很近。本來從不殆山趕去要費些時日，方肆卻全然沒有着急的意思，大部分時候連禦劍都不肯，就拉着沈紅走走停停，為他介紹沿途的點點滴滴。

為了找破解雷陣的法子，方肆的足跡遍布四方，對人間的一切都熟悉得很，帶沈紅游山玩水不在話下。

沈紅生前的日子沉悶無比，不是在不殆山上靜修，就是在大荒中奔波，連嘗一口五谷的機會都沒有，更別說這般仔細地穿梭在紅塵之中。

不知不覺，沿途人煙漸漸稀少，他們也終于到了最後一處凡人的城鎮，這鎮子比青葉鎮還荒涼幾分，每個角落之中都有揮之不去的陰濁之氣。

這裏倒是适宜豢養鬼魅，沈紅閑閑一想。

就是大白天，鎮上也見不着太多活人，只有些陰涼處有幾個老人圍聚在一起閑談，簡直像是個死城。

“都在盯着我們呢。”方肆低聲說沈紅道， “像是妖怪要吃人的眼神。”

“都是活人。”沈紅早已探查過一遍，這些都是沒有修為的普通人，而且大部分都是年邁體衰的将死之人。

這些路邊閑坐着的人，目光一點都不避諱，直勾勾地看着他們，都很是驚訝竟然有外人到來的樣子。

鎮子小，也沒什麽店，轉了一圈，他們才好不容易找了個開門做生意的客棧。

客棧裏也冷清得很，連個招呼的雜役都沒有，只有個年邁的老妪照看。老妪見到有人進來先是楞了會，直到沈紅和方肆走到她面前才回過神來，擺出一個和藹的笑容， “兩人這是要住店”

方肆要了房間，又不經意般地問道， “店裏只有你一個人，忙得過來嗎”

“還有媳婦幫忙，平日裏也沒什麽生意，自己受點累也能維持下去。”老妪聲音和善，取了鑰匙領他們去看房間，

“那你兒子呢”

“鎮上人少，沒什麽活路，年輕點的都去外面做些苦力，偶爾才回來一次。”老妪嘆口氣， “如今媳婦都快生了，兒子也沒法回家。”

客棧很小，幾步就到了客房，這店應該是許久沒有客人，房間裏都落了灰，還有一股若有若無的黴味。

老妪自己也被灰塵嗆到，讪笑一下， “這幾年眼神不行了，打掃起來老出岔子，要不二位等等，老身打盆水來擦擦。”

“不必麻煩，橫豎我們就住一個晚上。”方肆謝了對方，等人走後才施了一道法術将房間弄幹淨。

沈紅不需要睡覺，也聞不到氣味，對房間沒什麽要求，他在門口靜立了幾息，對方肆道， “有怨氣，這個房間死過人。”頓了頓又補充道， “死于非命。”

方肆不如沈紅這般靈敏，不過他知道了也不甚在意，拉開椅子大刺刺地坐下，滿不在乎， “難怪我進來就感覺不太舒服，這麽說，這還是家黑店”

方肆想了想方才的老妪，這人連行動都遲緩，而且店裏也确實只有兩個人的氣息，另一個應該就是老妪的兒媳，憑她們想要殺人越貨還是難了些。

“也許。”

沈紅對黑店沒什麽了解，不好斷言，除了客棧之外，整個鎮子的氛圍也不大對勁——這裏陰氣很重，可鎮子裏竟然連一只鬼魅的氣息都沒有。

沈紅暗自思忖，方肆趁其不備拉住他的手腕， “管它呢，等跳到我們面前再理會也不遲。”

沈紅啞口無言，默默地看着方肆把玩自己的手指。這一路天氣炎熱，小狼妖埋怨酷熱難捱，需借沈紅身上的涼意才能度日，時不時就要拉着他的手“消暑”。

對此沈紅有過懷疑，方肆已是能夠化為人形的狼妖，怎麽會熬不過夏日。方肆卻每次都信誓旦旦，非說他們狼妖就是不耐熱，一到夏季就會心煩意燥，還好有沈紅在旁邊，說得仿佛他離開沈紅就會撐不下去。

“方不殊還真咬得下去……”方肆拇指輕輕擦着沈紅的小臂，低聲呢喃。

在無聲草原那段時間，沈紅跟方不殊還肉搏過幾次，手臂上也被方不殊給咬了一口極深的牙印，直到沈紅死前都沒有消下去。不過如今沈紅的軀體是玉墜所化，上面留不下痕跡，牙印自然早已不複存在。

“疼嗎”方肆問。

沈紅剛想開口，卻看到方肆眼裏的陰鸷。對上沈紅的視線，方肆将異樣收好，若無其事地道， “你肯定是不疼的。”

沈紅是鬼，就算方肆抓得再緊，早晚也有走向終結的一天。

·

深夜

沈紅不需要睡眠，盤膝坐在椅子上，手中把玩着一只木雕的小狼——這還是他在葬龍谷時雕的，當初是為了追蹤方肆，不過方肆有白魚玉墜掩護，小木狼最後也沒派上什麽用途，沈紅便收了起來。

前些日子沈紅突然想，便翻出來繼續研磨，等日後分別時可以送給方肆，姑且能充當個護身符。

方肆躺在床上，毫無睡意。

黑暗之中，沈紅這一雙紅眸格外奪目，方肆睜着眼靜靜地看着沈紅，心裏忍不住一再猜測沈紅的本體是什麽。

感覺上應該是木植，但究竟是什麽不太好說……也不知道他的本體如今又在何處。

隔着幾步遠的距離，他們各懷心思，直至窗外突然傳來一陣違和的響動。

方肆猛地從床上翻了起來。

沈紅停下手中的動作，眨眼之間移動到床邊，示意方肆稍安勿躁，他自己也在床上躺下。

一瞬間，方肆的腦海有些空白，他知道沈紅的意思是守株待兔，裝作沒有察覺，将窗外的東西哄進來再行動……這一切他都清楚得很，可他一下子被釘在了原地，還是沈紅輕輕拽了下他的衣袖，方肆這才順勢倒了下去。

沈紅周身都很冷，湊近點就有絲絲冷意，睡在他旁邊本來該是舒适無比的……可今夜實在是太熱了。

方肆覺得自己周身都在發燙，燙到難以忍耐，過去幾度瀕死的時候都沒有這般難受，讓他忍不住想要離沈紅近些，再近些。

混沌之中，涼意纏上了方肆的指尖，他體內的炙熱一下子找到了宣洩口，瞬間退散下去，意識清醒過來，方肆發現自己的手已經摟上了沈紅的腰。

方肆: “……”

沈紅: “……”

本來沈紅已經蓄勢待發，卻不想方肆突然伸手攔住他，沈紅還以為情況有變，可左等右等，方肆也沒個表示，反倒是教窗外的東西趁機摸了進來。

穿過窗戶進來的是道人影，行動很是怪異，歪歪扭扭地朝着床邊走來，而他周身一絲活人的氣息都沒有。

可他也不是鬼魅。

方肆悄悄将手收了回去，他正打算跳出去抓出來人，沈紅輕輕将他摁住，示意他不急。

他們這邊一動，來人也察覺到不對，這人當機立斷，急速後退，想要開溜。可幾個木偶卻突然長到真人大小，從角落之中蹦出，攔在各方，不給他撤退的機會。

木偶出現得太突然，這人被吓了一跳，在原地僵了一會才想起來反擊。木偶下手不知輕重，屋內很快被攪得一團糟，而被圍攻的這人身手欠缺，不出幾回就被完全壓制。

這人開始還打算硬闖，後來見實在無法沖出木偶的阻攔，這才掐了幾個決，召出一陣陰風，放出數只鬼使，将木偶纏住，他這才馬不停蹄趁機逃走。

沈紅和方肆都沒急着去追，方肆若有所思， “鬼術啊，确實少見。”

大荒浩劫中，鬼邪頻頻作亂，害了不知多少無辜之人的性命，浩劫之後，各門各派出了“逢鬼必除”的規矩，無論是什麽樣的鬼，只要見了一律斬殺，沒有回轉的餘地。

而鬼術這種邪門歪道，自然更不必說，無論在哪都被嚴令禁止。茲事重大，以往沾染鬼術的門派也紛紛表态，将門中相應的術法都毀得幹淨。

直至現在，外面已經很難看到鬼術的痕跡，連敢用鬼陣的都寥寥無幾，也就是這種偏遠小鎮還有殘存。

不過多時，這幾只鬼使已經全被沈紅的木偶逮住，扣在角落之中。

“要追麽”方肆斜了沈紅一眼，除非跟他生前有關，否則這鬼對旁的事向來不上心，被偷襲了也不一定願意費力去追。

“不急。”沈紅手指動了動，木偶們抓着鬼使走到沈紅身邊，遞了個東西過來。

是一塊令牌，上面刻着一具骷髅，應該是方才那人號令鬼邪的工具，方才他急于逃竄，連令牌被木偶拽了下來都沒察覺。

“他會再找上門來的。”

方肆瞥了令牌一眼，只見此物漆黑，上面還隐隐纏着一層黑霧， “這個鬼修殺戮不輕……鎮上人這麽少，指不定就是他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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