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re】
第 34 章【re】
被扣住的幾只鬼使都算不得厲鬼,煞氣也不重,看起來被奴役了很長一段年歲,連意識都有些殘缺,被抓住也只會下意識地掙紮,結果自然是無法從木偶手中逃脫。
沈紅手指挑了挑,木偶們便更發用力抱緊鬼使,直至将他們徹底擠入自己的身軀之中。被困進木偶之中,鬼使們這回連掙紮都沒了餘地。
“你們生前可是鎮上的人,死了多久”沈紅指了指其中一只木偶。
被制服的鬼使無法抗拒,只能一五一十回答,被指住的木偶體內傳來聲音, “是……小的本是附近的農戶,三百多年前無緣無故被主人所殺,死後也被煉成鬼使,供他驅使。”
三百多年,這時間也不短,各門各派依舊遵守逢鬼必除的約定,虧得這鬼修在此作威作福這麽多年,竟沒有哪個門派前來圍剿。
看出沈紅的疑惑,方肆道, “方不殊死後,八荒劍就失了控,靠近無極川的修士都會被它所傷,且當初白衣人也與人族有過互不幹擾的約定,久而久之,便無人來北地讨這個晦氣。”
“這樣……”
八荒劍強橫,沒人管控确實難以對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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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都沒亮老妪就已在客房外徘徊,盡管她動作放得很輕,可屋內的兩位都知道她的一舉一動。
應該是昨晚的動靜吵到她,這才迫不及待想來看看情況,但又有所顧忌,不敢貿然進來。
沈紅無奈,幹脆自己将門拉開,在他開門的瞬間,果不其然見到了一張被吓到失神的臉。
緩了會,老妪才結結巴巴開口, “客,客官昨晚睡得如,如何我是來問問兩位是否需要熱水……”
沈紅沒刻意遮掩,老妪很輕易就見到了屋內的狼藉,她欲言又止,哆嗦着唇說不出話來。
這老妪大概知道鎮上有玩弄鬼術的人,不過她自己只是個尋常凡人,沈紅無意難為她,側身道, “昨晚出了點岔子,屋內的擺設我們都會賠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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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紅這話完沒說還,老妪已經承受不住,轉身就跑,踉跄着下了樓。
沈紅合上門,方肆陰測測地說, “她本以為會見到兩具屍體,沒想到你我竟然還全須全尾,能說能動,啧啧,這麽大的年紀估計被吓得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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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沈紅和方肆下樓時,老妪已不在櫃臺,取而代之的是一位年輕的婦人。這婦人快要臨盆,臉色憔悴,愣愣地看着他們,表情很是怪異, “兩位退房還是”
“退房。”沈紅多看了她一眼,發現這婦人腹中的是個死胎……頓了一下,他才繼續道, “屋內的損失照賠,已經同你婆婆說過了。”
“是……”婦人僵硬地笑笑,跟沈紅一一報價。
方肆單手擱在櫃臺上,問道, “你們鎮上可有什麽特別之處我們難得來一趟,總想開開眼界再走。”
聞言,婦人有些意外,頓了下才說, “窮鄉僻壤的,也沒什麽稀罕之處,非要說的話,就是鎮外有尊雕像,說是九百多年前就立的,偶爾也有人會去拜祭。”
“九百多年前”方肆扯扯嘴角,當時正是大荒浩劫最為嚴重之時,各門各派還在四處抓瞎尋找浩劫的根源,一點風雨都能演變為慘劇,各族之間刀刃相向更是常事。
“聽說那會各門各派上無極川讨伐白衣人,莫非這尊雕像正是為此而立的。”方肆裝作無意地問道。
“興許吧……”婦人面色難看,語氣有些顫抖,她已經明白眼前這兩位不是常人,不敢招惹,只盼着對方能趕緊離開, “仙家的事,我們這些凡人也不知道。”
“那倒是,你可知立是的哪位真人的雕像”
婦人輕輕搖頭, “沒有立碑題字,不曉得是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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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肆又問了方向,帶着沈紅朝城外走去,打算去看看這一尊雕像, “當年各門各派上無極川讨伐白衣人,你不也正好在場,這尊雕像說不定還是你的熟人。”
沈紅: “……”
沈紅仔細解釋, “時間緊迫,我都沒看清楚來了哪些門派,有印象的修士更是沒有幾個。”
“比如說方不殊和青蓮老祖”
沈紅微微愕然, “這倒是,青蓮老祖前世是個散修,與青龍訂了契約,也算是風頭正盛,大荒浩劫中他出力不少。”
“自不量力罷了,”方肆對青蓮老祖的前世沒有興致, “那時候……方不殊刺了你一劍,還記得嗎”
“自然是記得的,”沈紅一笑, “方不殊劍法大成,八荒劍又是神兵法器,若我只是個人,恐怕沒法活着走出無極川。”
“方不殊一直在傷害你。”
“立場不同罷了。”
沈紅一如既往的風輕雲淡,對着前世的陰晴圓缺少有情緒波動,剛開始方肆只當這鬼故弄玄虛,可現在卻覺得刺耳無比。
明明是前世的事,可一筆一劃都刻在方肆心底,他莫名覺得自己就是親歷者,甚至恨不得拉着沈紅,逼他再任性些,逼他對方不殊多些無理的念想,而不是如今這幅泰然處之的樣子。
可這一切也只能在方肆心中想想,方不殊已經死了,不管是愛是恨都該成空,他方肆沒必要為前世斤斤計較。
他們腳步快,走了沒多久就出了鎮子,找到了婦人所說的雕像。這具雕像倒是高大,可惜被風雨侵蝕得厲害,又無人照管,年久失修,周圍也荒涼得很,看起來很是破落。
方肆在離雕像還有幾步遠的地方站住,一言不發地盯着雕像。
沈紅也有些詫異,這雕像其他地方已經模糊殘缺,但臉上的面具和手中的長劍依然一目了然。
“有些意外,”沈紅喃喃低語, “竟然是我的雕像。”
雖說不殆山的門人各個都是這番打扮,但九百多年前來過無極川的,也僅有沈紅一人……這雕像應該就是他無誤。
除了雕像本身之外,周圍再沒有別的東西,不知道是誰立的這個雕像,更無法推測此人的目的。若不是此番陪方肆前往無極川拔劍,沈紅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鄉野之中還有一尊這樣的雕像。
“你為白衣人獨闖九龍陣,一尊雕像又算得了什麽。”方肆收好情緒,從儲物戒中拿了塊帕子,很是認真地給雕像擦了擦,擦着擦着他的動作突然一滞, “日後你若是灰飛煙滅了,我就來此地祭拜你好了……以後我也去學木雕,在旁邊立個架子,每年給你挂一只木狼。”
他說着說着語氣就輕了下去,聲音戛然而止,過了好幾息才重新開口, “沈紅,你真的不能去輪回投胎你救了白衣人一族,他們應該很願意送你上輪回塔才是。”
再厲害的鬼魅,也有煙消雲散的一天,尤其沈紅這樣心無執念,渾噩度日的野鬼而言,什麽時候消亡都不足為奇。
沈紅沒說話,輕輕摸了摸方肆的頭,一字一句溫柔又鋒利, “陣眼沒有輪回的機會。”
仔細算起來,這輩子他們相識的時日并不長,卻熟悉得仿佛相伴了數百年——這是前世記憶不斷翻湧的緣故。
他們一個是人,一個是妖,方肆也沒有方不殊那般冷漠,可他們又總能微妙地重疊在一起。有時候沈紅甚至會有些恍惚,懷疑方肆會不會只是自己臆想出來的存在。
他們各懷心思,相對無言,過了片刻,方肆輕松地笑笑, “神陣果真奇妙無比。”
沈紅輕“嗯”一聲,還沒來得及再說什麽,一股陰氣已經悄無聲息繞到了他們周圍。
“小心。”沈紅提醒一句,但方肆已經消失在了原地……不止方肆,周圍的一切都在如水洗一般消弭,幾息的功夫,世界只剩下一片蒼白。
沈紅立在原地,默默地看着周圍的變化。
沒過多久,一團黑色的霧氣自沈紅腳下飄出,像急速伸展的枝蔓一般朝四面擴開,等黑霧散去,一副全新的景象出現在沈紅面前。
沈紅腳下的地面翻開,成了寬敞的河川,可河床幹枯得厲害,河道之中并沒有水流經過,與此同時,九條龍出現在半空中,将沈紅團團圍住,再遠些的地方圍了數不勝數的人……
這正是九龍陣。
九龍陣是個無比強悍的人陣,靠九條龍及其主人作為陣眼,陣法看似簡單,實則千變萬化,想要順利脫身絕非易事,這原本是專用來對付白衣人的。
白衣人與常人不同,他們不生不死,不是人也不是鬼,尋常的法子奈何不了他們,唯獨真龍的氣息能夠震懾他們。于是各門各派便在無極川擺了九龍陣,打算将白衣人統統封印進無極川之中。
白衣人雖然行蹤莫測,可自身修為全都平平無奇,他們擰成一團都破不掉九龍陣,若不是沈紅趕來破陣,白衣人絕對無力回天。
當初為了破陣,沈紅斬殺了三條龍,如今天地間再湊不出九條龍來,這會出現在他面前是也只不過是幻象而已,雖然細節之處都被仿得惟妙惟肖,威壓卻遠不及真正的九龍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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