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之輩

第22章 【re】

第 22 章【re】

上方的雷雲突然沒了聲息，原本崩騰不息的雷流也猝然停了下來，光澤瞬間消失，成了塊黑色的雲團，收得嚴嚴實實，完全找不到方肆的身影。

雷聲收斂之後，草原呼嘯的風聲和鬼哭聲立馬翻湧起來，夾雜在一起往返在洞穴上方，更顯得雷雲靜谧可怕。

不過這絲詭異沒有持續太久，雷雲邊際便洩出一絲白芒，這絲光澤漸漸擴大，将雷雲一點點切分開來。雷雲自然不肯乖乖就範，拼命收攏，交織幾回後還是落了下方。待雷雲被迫隔為幾塊之後，一道沉悶的轟鳴聲自雷雲之內炸開，下一瞬，劍尖從內劃出，無數雷流伴随着劍刃自裂縫之中湧出，頃刻之間便席卷了雷雲。

兩方碰撞在一起，撞擊聲響徹天際，糾纏幾刻之後，雷雲徹底承受不住，終于淪為了煙漬散開，還未消減完的雷流則是朝着周圍落下，跌進了泥濘之中，掙紮幾番沒了聲息。

雷陣消散，方肆也自空中掉了下來，沈紅下意識伸手去接，卻還是晚了一步，眼睜睜看着他落到了地面。

方肆周身纏繞着藍色的火焰，這詛咒下得極為狠毒，下咒之人必定付出了極大的代價，連沈紅的魂體都無從抵擋，更別說方肆黃沙易染的俗身。

此時方肆早已失了神智，哪有餘暇擺脫這份詛咒，沈紅知道不妙，來不及追查詛咒來源，只得先俯身下去，手中木劍一挑，麻利撕下幾縷藍焰，可這詛咒源源不斷，又燒得迅猛，沈紅來不及将其一一清除。

沈紅只得舍了劍，單手穿過火焰貼向方肆的額頭，一股淡淡的紅芒自他身上散開，又順着手流向方肆全身，堪堪護住方肆的身軀不至就此銷毀。

可火焰還是跳得兇殘，沈紅也不能一直以自身魂魄護着方肆……沈紅難得疑惑，倘若詛咒當真是方不殊留下的……他行事雖然素來狠厲，可為何要将詛咒加在三千雷陣之中，方肆與他又是什麽關系？

沈紅當真是死活都猜不透方不殊的想法。

在沈紅死前，方不殊的實力已經非常挑尖，這份詛咒又是他傾盡所能立下的，死死連在方肆的命脈之中，雷陣只是外相，這道詛咒才是真的要命。沈紅一只處處受限的野鬼确實難以化解……起碼一時半會無法将其破除。

略微沉吟片刻，沈紅朝四下看了一圈，找出掉在一旁的玉墜，心念一轉便将玉墜召了過來。

玉墜早化為原型浮在沈紅眼前，通體透白，是尾活靈活現的魚。這玉墜出自不殆仙境，本是一黑一白成對的，靈氣十足，珍貴無比，自沈紅睜眼開始就跟随着他，直到死前都不曾離身過。

倒是可以先用這玉墜将詛咒收集起來，沈紅打定主意，也不在乎拿玉墜跟詛咒硬碰硬是否值得，當即便動起手來，掐了幾個決催動玉墜，讓其嵌入方肆體內，将圍繞着他的詛藍焰統統收入玉墜之中封印起來。

暫時平了詛咒，沈紅再去看方肆的狀況，這一番狼妖絕地反殺，順利破除雷陣，可也少不了自損八百，全身都焦了一層，性命倒是無恙，不過會不會留下什麽後患還不好下定論。

……還有，本來以為三千雷陣是天生命數，沒承想雷陣之下還藏着一道更為要命的詛咒，等他醒來也不知會作何感想。

沈紅暫且将這些念頭壓下，召出一圈木棍将方肆平穩護住，托着他離開洞穴。

剛出洞穴，漫天的陰煞之氣撲面迎來，這些亡魂正在胡亂飛舞，躲着不遠處的佛光。沈紅定睛一看，只見佛光普照，不偏不倚追逐着周圍的厲鬼亡魂，柔和且威嚴，不容抗拒，當下已有不少鬼煞被卷入其中。

誦讀佛經的低語回響在草原之上，沈紅倒是不受影響。看了片刻，沈紅主動朝着金光走了過去，幾步之後可以瞧見有個淡淡的身影屹立金光之中，雙眼輕合，身體呼吸皆是與天地融為一體，若非他手中還轉着佛珠，當真瞧不出生死界限。

這妖僧修為确實不低，甚至還超過了沈紅生前識得的幾位大師。

妖僧對沈紅的到來也沒個反應，還在繼續念着他的佛經，攪得漫天魂魄飛舞。許久之後，他才睜開雙眼，卻是先看向了沈紅身後的方肆。看了一眼，和尚收回視線，對着沈紅微微點頭，“貧僧找到了千葉蓮的魂魄。”

沈紅沒急着說話，方才他在幻境之中見了這位妖僧的痕跡——當初無聲草原災荒，妖族同東剝人争奪資源，東剝人節節敗退，妖族肆意妄為，沈紅本來遵守門規不理世事，可又是在機緣巧合之下同他過了幾招。

但……兩者相差實在甚遠，當初那只蛇妖暴虐得很，殺戮甚重，跟慈悲佛門哪裏沾得上半點邊，如今這妖滿嘴經理，渾身寧和，還妄想說服東剝人解開陣法，也無怪沈紅之前想不起來。

看破紅塵，以德報怨……幾個字在沈紅心裏轉了幾圈，就是沒法順順當當扣到和尚頭上。

·

“我記起你了，我們交過手。”沈紅道。

“承蒙施主手下留情，貧僧才得以保全性命。”和尚微微躬身，緩聲道。

沈紅看了一圈漫天的亡魂，裏面不乏仍在叫嚣、試圖撕咬和尚的惡鬼。東剝人滅族之前，他們與大大小小的妖族也爆發過不少沖突，如今這些厲鬼之中，指不定就有和尚生前屠殺過的東剝人。

而這個和尚，現在還想勸服東剝人解開陣法。

“放下屠刀成佛？”沈紅語氣平平，聽不出是不是在嘲諷，“倒是玄妙。”

“不敢當。”和尚喊了一句佛號，微微躬身，“盡己所能，遠不及施主敢為敢當。”

沈紅生前聽過無數別人對他的評價，有說他嗜殺成性的，有說他不講人情義理的，還有說他膽大妄為的……“敢為敢當“這四個字倒是新奇，沈紅來回琢磨了下，不覺得和尚說的是好話，不過不愧為佛家弟子，說話倒是委婉，不像別的修士只知指着沈紅謾罵。

察覺出沈紅這點微妙的情緒，和尚坦誠道，“施主身上确實血戮過重，執念難消。”

“執念麽……”沈紅笑笑，“我還以為我已經死得無牽無挂了。”

和尚不語。

沈紅沒再繼續同和尚細說，“你想怎麽做？”

千葉蓮可以重生，唯有毀去本體才算将其徹底誅殺，就算妖僧扣了魂魄也沒有多大意義，他無法以此威脅沈紅。

妖僧輕撫一下手中的佛珠，一道虛影就自佛珠之中飄了出來，正是千葉蓮的魂魄。他看起來很是虛弱，身體都很難凝為實體，顯然是遭了其他厲鬼攻擊的緣故。

一見到千葉蓮的魂魄，周圍的厲鬼吵鬧得更兇，沈紅一甩衣袖，無數把小劍飛向四方，一口氣切斷諸多厲鬼，這些東剝人才稍稍安分下來些許。

千葉蓮懵懵懂懂地晃了一會，好不容易才将沈紅認了出來，“原來是你啊……你又想帶我回不殆山？”

沈紅“嗯”了一聲，“你來無聲草原想做什麽？”

“想做什麽？”千葉蓮嗤笑一聲，反問，“我能做什麽？”他低頭自個笑了會，突然又擡起頭，“不過是想來看看罷了。”

等他們說完，妖僧才悠悠開口，對千葉蓮道，“方才施主已答應貧僧願意與東剝人好好談談。”

千葉蓮像是不太适應妖僧的說話方式，魂魄抖了抖才點了個頭，表示他并無反悔之意。

妖僧對着沈紅示意了一下，接着又對着周圍的厲鬼說了一番話，求見他們的族長。厲鬼們叫嚷着，抓緊一切空隙啃噬妖僧身上的血肉，妖僧不為所動，态度誠懇地重複着他的要求，請族長出來一敘。

直至妖僧身上的佛光黯淡下去大半之後，一只煞氣沖天的厲鬼才悠悠然從崩塌的墓穴之中飄了出來。

族長先瞥了沈紅一眼，“一千多年不見，老夫顧及昔日情分，未對你下殺手，小友倒是給了我個別樣的驚喜，不由分說便毀了我們墓穴。”

“天雷又豈能夠預料的，在下也深感痛惜。”沈紅抱拳道。

族長懶得繼續惺惺作态，将目光挪到千葉蓮身上，不言不語，只靜靜地盯着他，雖然族長面上平靜，但毋庸置疑，他随時都可能沖上去，将千葉蓮撕為碎片洩憤。

事實上，他也這麽做過。

當初得知無聲草原衰敗是千葉蓮的緣故之後，東剝人就瘋狂圍剿過沈紅，逼他交出千葉蓮，方不殊還趁機湊過幾次熱鬧。沈紅自然不從，争鬥之中千葉蓮本體被扯成了幾瓣，還是送回不殆山之後才慢慢修複的。

妖僧念了一句佛號，上前一步為千葉蓮擋開族長陰森的目光，他正想開口，卻被族長揮手打住。

“你的話我已經聽得太多，血海深仇不過如此，又豈是能夠放下的。”族長陰森森地一笑，方才還勉強維持的人樣突然扭曲起來，“他害草原覆滅、害你流離失所，你就不恨？不如助我一臂之力，今日就将千葉蓮了結在此！”

話音未落，他就掉頭朝着沈紅飛撲而來，其餘的厲鬼也聞聲而動，全都改了目标一并向沈紅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