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之輩

第21章 【re】

第 21 章【re】

“你別動！”

方肆的喝聲從下方傳來，沈紅浮在半空，頂着雷鳴電閃，淡淡地俯視着他。紫色的雷電游在沈紅周身，為其多添了幾分肅殺，偏偏他眉眼間又滿是陰翳，看上去徹底成了個不通人情的殺神。

“這是我的事。”方肆直視沈紅，咬牙提醒，不肯讓沈紅助力。

沈紅對狼妖此時的表情簡直太熟了，所有細微之處都能跟記憶中的方不殊咬合上——當初方不殊也是一樣，将界限劃得分明，不準任何人幹涉他的事。

“你想怎樣。”片刻之後，沈紅将自己從缥缈破碎的過往之中拔|出，鎮定地問着狼妖。

“我自己的陣，我自己來破。”方肆決絕得很，哪怕處于劣勢也分寸不退，語氣不善，“你讓開。”

沈紅依舊平靜地同他确認，“雷陣連續出現三次，你不一定還能全身而退。”

以往雷陣出現必然不會如此頻繁，現如今也不知是什麽惹得雷陣如此活躍……前兩次方肆都是險險撐過，積攢的損傷都還來及調養，且這雷陣第三次降臨，肉眼可見其威勢已是更上一層，方肆不投機取巧恐怕連脫險都難。

“那就死在這裏，”方肆随手扯斷一絲雷電，滿臉不屑，“被雷陣追了這麽多年，我也煩了，今天就該在此做個了斷。”

今天絕不是最佳時機，甚至比以往還要糟糕幾分，方肆當然清楚，可他還是決定就在這裏對付三千雷陣。沈紅能夠清楚地從方肆身上看出他的信念——讓他仰仗別人，還不如直接殺了他。

精挑細選的時機也不能保證萬無一失，這雷陣猶如附骨之疽，早晚都是躲不過的，他方肆也沒有畏懼不前的道理。

沈紅紅眸色澤漸漸黯下去，當初方不殊也是這樣的，油鹽不進，半步也不肯退讓，他無比清楚自己面對的是什麽，可還是毅然決然将到手的衆生淚抛之一旁。

沈紅沉下去浮在方肆面前，指尖輕輕在他胸前的玉墜上一點，玉墜便自發脫落下來，化為了一把白色長劍，停浮在方肆面前。

“玉墜是你的，算不得我幫你。”

說罷，沈紅從雷陣下方退開，避至離方肆幾丈遠的地方。沒有沈紅的抵擋，雷陣一下子沸騰起來，噼裏啪啦的響聲在洞穴之中炸開，橫七豎八的屍骨早已被轟碎為粉末，融入還未來得及侵入地下的湖水之中，攪成一灘泥濘。

沈紅腳不落地，虛虛地飄在積水之上，靜靜地看着方肆穿梭在雷電之間的身影。

無論重生多少次千葉蓮都會叛逃，而受困于三千雷陣的方肆，也一樣會選擇以自己的力量破解雷陣。

這世上沒有能夠長存久遠的事物，可冥冥之中有些東西卻是生生不息的。

·

趁着方肆對付雷陣的功夫，沈紅查看了一番墓穴之外的情況——東剝人的亡魂不敢與雷陣相較，已經離開墓穴圍聚在鏡湖周圍，他們不敢下來，可也不肯就此退散。

……東剝人對千葉蓮的怨念當真是無法消解，一觸即發，偏偏陣眼對陣法的影響極大，東剝人的怒意再演化下去，大概整個草原都會躁|動起來。

這些等在外面的厲鬼之中，不乏沈紅生前相識之人，有風池也有其他人，他們大多已經殘缺不齊，神智全無，憑着生前怨念趨勢行動，舉手投足之間只剩陰煞不甘，再無為人時候的勃勃生機。

再往前數，在無聲草原剛剛淪為亡靈之地時，這些鬼還能霸道橫行，前來讨伐的修士都不知折損了多少，讓草原徹底成了一片無聲無息的禁地。

一千多年的時間，就算是叱咤一時的大鬼也可以被消磨至此，可有鬼陣束縛，東剝人不會魂飛魄散，可就算意識全無也要憑着本能去誅殺千葉蓮。

沈紅收回漫無邊際的念頭，在谷中的時候他不問世事，當真可以心無挂念，這一出谷新人舊事統統迎面砸了過來，便有些不由自主……只不過回過神來一想，他都已經死了，煙消雲散是早晚的事，這些懸而未決的雜事也不是靠他能夠解決的。

眼下最重要的，還是等着方肆破陣的結果。

方肆手持玉墜所化的長劍，穿梭在雷陣之下。雷陣來勢兇猛，方肆并未喘息的功夫，只能不斷應對，幾個來回就已經初現狼狽。

沈紅正看得認真，突然察覺到有兩道氣息正在步步接近，幾息的功夫就已經走到了離墓穴十裏遠的地方。

是妖僧與千葉蓮的魂魄。

這些多東剝人的亡魂彙聚在此，千葉蓮魂魄一旦出現，他們只怕是要翻天。妖僧顯然也清楚，所以遠遠的他就開始放出佛光，念着經文慢慢靠近。

饒是如此，也無法平複厲鬼們的恨意，在感受到千葉蓮魂魄的同時，他們就已經躁動起來，一哄而上朝着妖僧撲去。

·

方肆被雷電反複貫穿了幾次，周身氣息萎靡不振，他也沒時間顧及自己的傷勢，只有不斷閃避的份，看起來幾乎是一味被打壓的份。

沈紅眉心颦了一下，看出些不對勁來——方肆的三千雷陣跟方不殊所遭遇的還是有所不同……方不殊闖的雷陣別具幾分毀天滅地的霸道之勢，別說方不殊本人，就是靠近些許的生靈都不免受累遭難。

可這一連兩次，如若沈紅不主動迎上，雷陣并不會将他一并算上，沈紅就站在這般緊密的距離，雷陣也并未波及沈紅，只瞄着方肆作威。

與其說是毀滅，倒更像是為了壓制方肆……更像是個警告，不讓他為所欲為。

只是沈紅對方肆的生平一概不知，這會也難以細細揣摩。

又過了許久，方肆與雷陣糾纏更發膠着，雷陣難以徹底毀滅方肆，方肆又無從反擊，只得相互消耗，數個回合下來，倒反是墓穴被毀了個徹底，先前的森森白骨也不知被劈向了何方。

玉墜所化的長劍還算能夠抵事，拿在方肆手中也被用得巧妙。

方肆游歷四方，不曾正式拜得師門，純粹的野路子出身，學的東西很雜，不過他自有能耐，知道衡量輕重，不會因此紊亂，融合貫通一番倒是自成一路。

這樣的才能之輩……無論是命數還是種族，終究都攔不住他。

沈紅念頭剛落，只見方肆突然停下了閃避，腳下借力一點，反縱身朝着雷流迎了上去，硬碰硬撞了一擊。沖撞下來的雷電被他削去勢頭，不過他自己也被劈得渾身一震，吐出一口鮮血，支撐不住砸落到地面，沾了滿身的泥濘。

方肆這一下将雷陣徹底激怒，暫短的停頓幾息之後，雷鳴更發肆意，一團灼眼的雷流盤踞起來，不由分說就朝下方劈去！

而方肆受傷不輕，有身軀拖累沒能即刻恢複，此時還趴在地上起不來。

可就在雷陣毫不留情直劈下來之際，一層夾泥帶土的屏障橫空出現，攔在方肆上方，害得雷流措手不及，只能撞了上去。屏障攔阻了雷陣幾息，随後炸開，化為無數的泥點飛向四面八方，還有不少穿着沈紅的魂體而過。

沈紅看得真切，這一層突然出現的屏障都是用東剝人的屍骨碎屑拼合起來的——方肆用衆生淚驅使，讓它們自行彙聚過來，替他攔了這麽一下。

經了這麽一遭，原本勢不可擋的雷電被削弱一番，而方肆這才猛地跳起，揚劍直奔雷陣而去，剩下的雷流從他身上劈過，落地之時都還能濺起一環水花，更不必說被正面擊中的方肆。

但方肆這次不躲不閃，咬牙向前，膽子更發嚣張，竟是将這些雷電搶奪過來纏繞在手上的劍上。他這番兵行險招，為自己添了不少風險，只不過眨眼之間，方肆已經被雷電轟中兩次，臉都焦了半邊，不成樣子。

越往上，雷電越發兇猛，方肆的身形晃了幾次，就這樣，他也将劍握得死緊，将不慎脫手的可能性徹底扼殺。

這次雷陣壓得低，幾息之後，方肆就觸及了雷雲。在他将将挨上邊的同時，雷雲一下子暴漲起來，漫天的雷電更是暴雨般朝着方肆砸去，轉瞬之間，方肆就被圍成了一個雷流纏繞的光團，連臨時推脫的後路都被阻絕了個幹淨。

方肆陷在雷雲之間，沈紅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方才還對他不聞不問的雷電，這會全朝着沈紅身上招呼，沈紅應對起來還算有餘，只是期間，一道異樣燃着藍色火焰的雷電急速落下，貫穿了沈紅手掌，哪怕沈紅不是血肉之軀，受了這一擊都沒法恢複如初，手面上留下了個跳躍着藍火的洞口，還在不斷朝外擴散吞噬。

沈紅另一只手揮劍，将周圍的雷電截下，目光朝着受損的掌心瞧了一眼，不甚在意地一劍斬下，眼睛眨也不眨便将自個的手掌斬下。

被斬落的手掌瞬間湮滅，而沈紅的斷掌處則是又長出了一只新的手掌，完好如初。

未熄滅的黑火落地，瞬間暴漲，積水沸騰，一地的屍骨統統就此點燃，将洞穴印得灼眼。

“嗯？”沈紅看着變故略微不解，這團藍火來得莫名，完全就是一個不講道理的詛咒，怎麽會摻雜在雷陣之中……

這道詛咒明顯是人為的，怎麽可能添附在神陣之中？沈紅遲疑一下，他之所以認定三千雷陣是神陣，完全是受生前認識的影響……但仔細想來，他并未拆分探查過這道雷陣，也有可能方肆的雷陣并非純粹的神陣。

接觸三千雷陣最深的，毫無疑問就是方不殊，當年他破陣之餘……說不定已成功收服雷陣，若是如此，他再在其上依着自己的心意填些東西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