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之輩

第19章 【re】

第 19 章【re】

方肆被困在一片混沌之中，意識迷離，很多東西在他腦海中閃過，可什麽都抓不住，焦慮侵襲而來，讓方肆難受得恨不得撕裂自己。他忍着焦躁奮力一抓，竟然在紛亂交錯的場景中抓住了一個人的手腕。

是個戴着面具的陌生人，身上有些打鬥過的狼狽，手臂上牙印深可見骨，惹眼得很，這人也不知去處理處理，就任由血不斷從傷口滲出，再順着指尖砸落下去。面具人似有所感應，回頭朝着方肆看了一眼，面具之下是一雙驚心動魄的紅眸。

方肆一怔，手上力道松了一瞬，面具人便抽身離開，重新歸入雜亂翻飛的記憶碎片之中，方肆指尖上連丁點觸感都不曾剩下。

巨大的恐懼迎來向他撲來，激得方肆一個寒顫，當即醒了過來，又對上了一雙平板無波的紅眸——是沈紅。

方肆楞了一下，視線下移去看沈紅的手臂，這會沈紅的手臂被衣袖遮掩看不出什麽，但在方肆的記憶之中，這個人手上應該沒有任何瑕疵才是。

“怎麽了？”看着小狼妖呆呆的樣子，沈紅有些好笑，伸手在他頭上虛虛拍了一下，“這裏陰氣重，容易夢魇。”

沈紅的手沒有任何實感，方肆甚至都分不清他究竟有沒有碰到自己。

“我好像夢到了我的前世……”方肆低聲道。

雖然什麽都看不清楚，但一切閃過的畫面都有無比真實的存在感。

沈紅看了他許久，“上了輪回塔，一切歸零，無論你前世是什麽，都不會延續到今生，你應該明白。”

方肆莫名有些煩悶，下意識抗拒沈紅說的這句話，“世間哪有絕對的事，青蓮老祖不就是想起了過往，還跟你敘了不少舊。”

“不一樣，”沈紅毫不讓步，“他撿不起斷裂的線，沉溺前世毫無裨益。”沈紅克制住沒有繼續說下去，緩了片刻站了起來，“你還小，今生才開了個頭，沒必要學青蓮老祖執着于缥缈。”

方肆面露不善，他還是頭一次被人說教，他下意識磨了磨牙，正想開口，眼前又莫名閃過了記憶之中的面具人，原本堵在嘴邊的話一下子就消散了。

沈紅不知方肆這會的念頭，先站了起來，“這是東剝人的墓穴，會有些幻境出來，不必驚慌。”

“我們怎麽會掉進來？”方肆也從地上爬了起來，之前他避水訣破了，這會渾身上下都是濕的，難受得很，“這可不是我幹的。”

“與你無關，是千葉蓮。”

方肆一開始想借東剝人的怨氣誅殺沈紅，臨到關頭卻又自己放棄，之後突逢意外，他們一并跌入墓穴之中……沈紅微微發呆看着正在打量四周的狼妖，果然還是不一樣的，如果是方不殊下手從不留情，絕不後悔，而這狼妖卻在最後一步阻止了怨念侵蝕沈紅。

這些怨念奈何不了沈紅，但方肆顯然不知情，他自己布了局，又自己打破……

“千葉蓮怎麽？”方肆聲音回蕩在洞穴之中，無懼無畏，中氣十足，“你不是說千葉蓮沒有進入墓穴？”

“是沖千葉蓮本體來的。”沈紅道，“東剝人恨不得将千葉蓮碎屍萬段，本體、肉|身、魂魄他們都也不會放過。”

為此，墓穴才會自發啓動将他們關入地下洞穴，都是為了奪取千葉蓮。

碎屍萬段……這仇聽起來确實非同小可，方肆心裏估量一下，“難不成千葉蓮就是東剝人滅族的罪魁禍首？”

“也可以這麽說。”

這些舊事細說起來并非易事，還涉及不殆仙境與輪回塔，不過東剝人将賬算在千葉蓮頭上倒是沒錯的。

方肆緘口，沈紅明知道東剝人對千葉蓮的恨意，可他又将千葉蓮本體帶到無聲草原……這鬼做事總有種微妙感。

“你不怕千葉蓮本體被他們奪走？”

“不會。”沈紅看了他一眼，“幻境又來了。”

幻境再度纏繞上他們周圍，将陰暗的洞穴換為了一副欣欣向榮的熱鬧景象，大概是個集會，無數人來來往往，從他們身側穿過，私語的笑聲清晰入耳。

只是這些面孔落入沈紅的眼中就不剩什麽明媚了，這一個個的都是沈紅見過的人……都是早已死去、身軀化為了塵土的人。一千二百年前的東剝人，細細說起來跟黑淵西側的人也沒什麽不同。

幾個小孩蹦蹦跳跳，結伴而行，嬉笑打鬧着撲向沈紅的魂體，沈紅下意識伸手去接他們，碰到的卻只有虛空。這只是千年時空錯位流出的一絲舊夢，小孩們不知沈紅的存在，一路向前，漸漸消失。

方肆認了出來，這些小孩中有一個，正是之前沈紅親手掐滅的厲鬼。再看周圍，這些形形色色、衣冠楚楚的人，如今大概都成了外面猙獰的亡靈。

“你在動搖？”方肆在背後涼涼出聲，這些幻境八成都是沈紅親眼所見的過去，如今舊事重演自然也是為了使其分心……手段淺顯，講不好對沈紅究竟有沒有用。此前沈紅才告誡過方肆不要沉溺前世，若是現在沈紅自個被困在回憶之中，方肆确實能夠好好取笑這鬼一番。

“不會了。”沈紅簡單答了一聲，語調平常無異。

一群接一群的東剝人經過他們，熱鬧紛雜漸漸褪去，人群最末這才走來了兩個別別扭扭的人。

他們相隔了老遠，互相不看對方，但步調卻是出奇的一致，緩緩踱步向前。戴着面具的人看不見臉色，但周身氣質冷厲，一看便教人不敢靠近，另一個則是個少年，一臉不痛快，抱着手沉默不語。

他們就這樣一路向前，也不知究竟是在做什麽，很快便到了沈紅附近。

沈紅低垂着雙眸，側身給他們讓路。

就在這兩人同沈紅側身而過的瞬間，方肆不知何時摸了過來，伸手去揭其中一人的面具。這只是虛幻，方肆自然碰觸不到實體，指尖扯住的也只有幹燥的空氣。

方肆收回手，看向沈紅，肯定道，“這是你和方不殊？”

沈紅沒有否認。

方肆目送這兩道身影消失，“方不殊在天尤門也是數一數二的人物，難得熬過黑淵之戰，可惜如今下落不明，不知去向……指不定死在哪個角落了。”

“這樣。”沈紅應得平淡，像是在聽一個陌生人的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