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之輩

第15章 【re】

第 15 章【re】

黑淵寬幾千丈，上方黑霧缭繞，深不見底。

這道深淵是大能聯手硬生生開辟出來的，八百年前，黑淵之戰時無數大能在此殉道，合力築起一個鬼陣，防的就是對面無聲草原的鬼邪入侵。

兩百年前，沈紅從黑淵之中醒來，爬出來之後便在葬龍谷住下，期間一次也沒有折返過此處。

“你知道黑淵裏有什麽？”方肆見沈紅盯着黑淵出神，便問了一句。

他沒指望沈紅回答，心裏盤算着若沈紅真是死在黑淵之戰，距今也過了有八百來年，不知除了葬龍谷外，這鬼還去了哪些地方。

黑淵之中彌漫着濃郁的霧氣，将他們的視線遮得嚴實，連身邊的人也有些朦胧。沈紅伸手抓了幾縷黑霧，看着它們緩緩消散于指尖，“有很多墓碑。”

“墓碑？”方肆一怔，随即反應過來，當年無數大能在此隕落，除開煙消雲散的，可能其中有些人的屍首就沉在黑淵底下，許是後人不忍，才悄悄潛入黑淵之中殓屍。

“其中是否有你的一塊？”方肆意味不明地低笑一聲問道。

“我可不是什麽舍己為人的大能，”沈紅淡道，小狼妖似乎對他的生前來了興致，總要見縫插針戳上幾句。

方肆見好就收，沒繼續問下去。

沈紅也将視線從深不見底的黑淵收了回來。

當年他自黑淵之中醒來，入眼所見只有遍地的屍首，都是當年殉道的大能們。沈紅花了些時間收斂屍體，為他們立了木制的墓碑，好在沈紅對他們的生平都略知一二。

期間他還遠遠見過一頭白龍在黑淵底下徘徊，不過白龍并未湊近，不知如今還在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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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霧漸漸散開，他們也終于穿過黑淵到了對面，一腳踩下去就驚起一陣齊齊歘歘的枯草碎裂聲。

無聲草原陰盛陽衰，萬物凋零，早在一千二百年前，上面的所有活物不是逃就是死，如今說是草原，上面長的也只剩枯草罷了。

沈紅跟方肆一前一後，伴着腳下的沙沙聲向前，才幾息的功夫，他們周圍就已經跟了幾只模樣怪異的野鬼。

野鬼們對陌生來客有些忌憚，沒敢直接撲上來，卻也舍不得罷休，不遠不近地跟着，還越聚越多。

“黑淵附近怎麽也有這麽多鬼魂？”方肆回頭看了一眼，正好瞧見個青面獠牙的在沖他龇牙。

有陣法阻攔，鬼魂無法渡過黑淵，在附近徘徊久了它們自身也會受損，無聲草原足夠遼闊，着實沒必要硬着頭擠在這一片。

這些齊刷刷走動的鬼影，更像是專門來黑淵附近等候的一般。

沈紅不動聲色看了方肆一眼。

他做鬼後還是頭一次來無聲草原，不知這邊平日裏是個什麽光景，方才方肆那句話，聽着像是随口一提，可分明他已經篤定黑淵附近就該是鬼影稀疏。

這些鬼怪暫時沒有攻擊的意思，沈紅沒有專門分心理會，只管在前開路，搜尋千葉蓮的下落 。

無聲草原上方天幕昏沉，周圍鬼哭聲不絕于耳，再配上腳下枯草斷裂的聲音……跟黑淵對面簡直泾渭分明。

沈紅身上揣着千葉蓮本體，找出其魂魄不難，只是對方的行蹤出乎意料，此時似乎已經深入草原之內。無聲草原強勢的魑魅魍魉太多，就是身懷絕技的修士也不敢深入，千葉蓮一只無根漂浮的游魂也敢闖入別人的大本營，不知是不是讓青蓮老祖給打傻了。

不多時，周圍的鬼魅圍得越來越多，積攢了黑壓壓一片，浩浩蕩蕩排開，全都幽幽地盯着沈紅，攔着不讓他前行。

方肆“嗯？”了一聲，笑道，“怪了，我這個活物的生氣不要，只顧着你這個死物，怎麽，你們是有同族殘殺的規矩不成？”

“鬼哪來的規矩。”

沈紅拿出木劍，無聲草原的厲鬼數不勝數，一旦開始纏鬥就沒完沒了。他本不想再生事端，可這些厲鬼集聚的速度比沈紅預估的更快，已經到了令他們寸步難行的地步，只能速戰速決，先清理一批。

“給我一把。”方肆上前幾步，背對沈紅說道。

方肆接連遭了兩次雷陣，受傷不輕，他此時動手顯然不是個明智之舉……沈紅不怎麽幹預別人的決定，且方肆又是個執拗的，沈紅根本不勸，直接将手中的木劍遞過去，自己重新抽了把出來。他們一正一反，背對而立，橫劍朝向各自身前的鬼魅。

“朝東南方向走。”沈紅說完率先一步朝着鬼魅大軍沖了過去。

單靠他們不可能斬盡所有的鬼魅，他們得一邊對付鬼魅，一邊朝着千葉蓮所在推進。

沈紅跟方肆配合還算默契，并不深入鬼魅之中，只管削除排在最前的厲鬼，以此開出一條道來。

此時圍着他們的基本都是些靈智模糊的野鬼，羸弱得很，一砍就散。只是數量太多，無窮無盡，它們大概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只憑着本能驅使向前，一群接一群在沈紅和方肆的劍下化為青煙。

而在層層法力低微的小鬼之外，不知不覺出現了個騎着馬的厲鬼，正冷冷地望着被包圍的沈紅。

沈紅感受到這道冰冷的目光，順着看了回去，只見那騎馬的厲鬼揮揮手，周圍的小鬼們立刻安靜下來，朝兩邊散開，為其讓出一條路來。

厲鬼禦馬朝着沈紅慢慢走來，“千葉蓮來了無聲草原，我就知道你也會跟着過來……嗯？這次你不戴面具了啊，原來你長這幅模樣……無所謂了。幾百年未見，如今怎麽你也成了個鬼。”

對方死的時間太久，死相也極為凄慘，根本辨別不出他的面目，就連他□□的馬也是殘缺不齊，走一步都得掉幾塊腐肉，看起來格外瘆人。

一般有修為的厲鬼可以随心所欲變換外貌，他擺出這個樣子像是故意膈應別人。

雖然無聲草原已經再無什麽活人。

鬼和鬼之間不需靠外貌甄別，就算對方面目凄慘，沈紅還是瞬間就認出了對方——無聲草原覆滅之前，沈紅在此停留過一段時間，跟當地很多人都打過交道。而此時騎馬過來這厲鬼名為風池，初識的時候他還只是個魯莽的小少年……

“你已經見過千葉蓮了？”沈紅警惕，千葉蓮在無聲草原惹了不淺的仇恨，這些冤魂厲鬼既然知曉，要将千葉蓮帶出，恐怕不易。

厲鬼并不回答，盯着沈紅看了幾息，才道，“你現在離開還來得及。”

他話雖然是這麽說的，卻并沒有讓路的意思，反倒是突然揚起手中的鞭子，策馬朝沈紅襲來。而旁邊的小鬼們則是一分為二，一部分朝前撲去，另一部分則是圍上風池，一并融入他的體內！

眼看風池吸收了其他小鬼，逐漸膨脹起來，沈紅握緊木劍，剛想換個法子清除周圍的小鬼，方肆卻搶先竄到了他面前。

“十息，”方肆一劍橫掃掉前方的一排小鬼，“我來拖十息，你去宰了那玩意。”

“嗯。”沈紅應了一聲，劍刃直指風池所在而去，完全不顧周圍簇擁過來的鬼魂。方肆落後一步跟在後面，木劍翻飛，一個不落地将沈紅周圍的鬼魂全部斬殺殆盡，替沈紅将阻礙統統清除。

沈紅足尖輕略過小鬼們的頭頂，不過眨眼的功夫便來到了風池面前，将将接下他淩厲的一鞭。

風池受了沖擊後退幾步，身下的戰馬又掉了不少腐肉，露出森白的骨架。

一擊不成，風池不急着再上，反而陰笑着嘆息一聲，“當初還是你們教我練功的。”

沈紅一頓。

“美人哥哥，這次方不殊哥哥怎麽沒來。”風池嘶啞的聲音突然成了少年清脆的音色，滿是不谙世事的天真。

只是配着他猙獰的面貌就顯得無比詭異。

沈紅生前無名無姓，風池曾問過要怎麽稱呼他，沈紅答不上來，方不殊便随口取笑了一句，“他整日戴着個面具，說不定是貌醜無法示人，不如你就在口頭上哄哄他，叫他‘美人哥哥’怎樣。”

後面方肆還在盡力阻攔漫天的小鬼，沈紅低垂着眼，突然揮劍繼續朝風池攻去。

眨眼之間，他就已經站到了風池的頭上——風池融和了無數小鬼，将自己撐得膨脹數倍，已經成了個小山般高的圓球。沈紅朝下瞥了一眼，從通透的魂體外殼看下去，依然能夠見着中心處有雙帶着煞氣的眼，直勾勾地蹬着沈紅，像是在控訴沈紅的暴行。

沈紅不為所動，木劍的劍尖刺進魂魄凝成的球上，剛開始受到魂魄們的抵擋，分寸難行，可僵持也僅僅維持了片刻，沈紅真正施力之後，這些臨時湊成一體的玩意便潰不成軍，讓沈紅硬生生一劍刺入，将其撬開一分為二，露出內裏的眼睛。

風池沒有實體，只是由怨氣凝成，被沈紅的劍風一吹便有些搖搖欲墜，他被沈紅的劍尖指着也不慌不忙，反而還在繼續幽森森地說着，“美人哥哥，墓穴裏好冷啊……”

可惜這句話沒能完整說出，沈紅淩厲的木劍已經落下，将其徹底搗碎。

沈紅沒有停息，腳下調轉，重新殺到方肆旁邊，“我們走——！”說着他拉住方肆的手腕，帶着他一起禦劍朝上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