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之輩

第13章 【re】

第 13 章【re】

一朵巨大的蓮座突然自青蓮老祖身後浮現，慢慢張開，泛着淡淡的青色，在夜色之中緩緩舒展着自個的葉片。青蓮老祖擡起右手，猛地握拳，生生将自己的手心掐出血來，血珠子從他手中飛去飄向蓮座，眨眼之間就将蓮座染上了一層猩紅的霧氣。

再揮劍時他周身氣勢暴漲，劍身泛起一層紅光，額間亦是浮出了一個紅色蓮座的紋樣。他這一劍斬下，劍氣呼嘯而來，沈紅橫劍迎上，腳下略微換了幾步，将青蓮老祖的劍氣反撞回去，這股折向四周的劍氣竟直接将周圍的木石都齊齊整整切斷，碎屑在他們周圍炸飛。

有小石子撞到了方肆臉上，劃拉出一道小口子，滲出一絲血跡。方肆伸手抹掉血跡，依舊直勾勾地盯着沈紅，這鬼方才竟還記住給他所在的地方擋了擋劍氣。

劍影翻飛，青蓮老祖劍上的紅光躍高凝成一個龍首，朝着沈紅撕咬而去。對方花樣層出不窮，卻不見沈紅也祭出個法寶對撞，手中的木劍還是最初的模樣，只是在他手中就是別具一格，足以刺破周圍壓抑的淩冽。

沈紅的招式絕不虛浮，每一擊都能落在青蓮老祖難以招架的地方，步步緊逼，直抵龍首正前，一劍便将這尊龍首模樣的幻影斬得煙消雲散，而青蓮老祖的劍也随之斷裂。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游刃有餘，足以窺見幾分當年沈紅屠龍的身姿。

眼見自己的佩劍被毀，青蓮老祖未露驚訝，垂首盯着自己的斷劍看了片刻，苦笑道，“同樣都是死過一次的人，你的劍法越發精湛，而我的前世過往卻早已破滅成空，哪怕借着千葉蓮尋回了記憶，也抓不住什麽好處，功法、法寶、青龍……這一切都是真實存在過的，你說為什麽現在我會一無所有，前一世的辛苦算什麽？”

“上過輪回塔之後，前世的種種就再不能作數，歷來如此。”沈紅平靜地複述着衆生信奉的輪回法則，語氣不起絲毫波瀾。

本來低着頭的青蓮老祖突然悶笑一聲，“可不殆山憑什麽可以不上輪回塔，淩駕于所謂的宿命之上？”

“我也想知道……”沈紅話音未落就戛然而止——方才青蓮老祖被打碎的劍氣竟然死灰複燃，重新跳了起來，瞬間覆滿沈紅全身接着再用力一絞，直接将他整個身子捏爆。沈紅沒有血肉，身體破碎之後也沒有殘渣落下，只餘一縷青煙彌漫着。

方肆皺眉，此前沈紅軀殼碎過幾次，他本人也并不在意，可這還是頭一次毀得如此徹底……

正想着，沈紅的聲音傳來，“我跟你說過，我死了，早已不同以往。”

活人靈|肉缺一不可，沈紅這只野鬼卻只是依附在軀殼之上，軀殼好壞都影響不到他的根本。

“我當然知道，”青蓮老祖擡頭看着青煙重新凝聚成沈紅的軀殼，漫不經心，“當真是時過境遷。”

……

“狼妖，你可知這鬼生前屠殺三條真龍，妖族沒落他出力不少，乃至于如今妖族處處受制。”青蓮老祖突然對着方肆冷聲道，“你與他厮混一處，莫非是不顧妖族大仇？”

默默圍觀的方肆猝不及防被青蓮老祖點名，呵呵一笑，“不好意思，我歲數小，沒親歷過這些舊事，難保你不是空口胡謅，更何況妖族向來沒什麽榮辱與共的大義，不管你是欺壓妖族，還是他跟真龍的恩仇怨恨，都與我無關。”

“只不過……我素來聽說青蓮老祖對妖族深惡痛絕，沒想到今日見你叫嚷着要為真龍複仇，這倒是真令我大開眼界。”方肆慢悠悠地說道。

青蓮老祖臉色一變，當即就朝着方肆襲來。

方肆從一開始就沒放松過，沈紅跟青蓮老祖交戰在前，他不可能真無所事事地圍觀，這會見青蓮老祖改道向他襲來，也不至應接不暇。可沈紅快他一步，方肆只感覺眼前有道影子閃過，有幾絲發尾似乎輕輕掃過他的臉側，沒烙下什麽實感就滑了下去。

再一看，沈紅已經一劍橫穿了青蓮老祖的心髒。

青蓮老祖咳了幾聲，星星點點的血跡噴在木劍之上，暈成一串斑點，片刻之後又化為烏有，不複存在。

這一劍不足以要青蓮老祖當場斃命，但他跟千葉蓮的聯系卻是被沈紅利落地切斷，其身後的蓮臺一下子失去光澤縮為巴掌大小，摔落到了地面，還翻滾了兩圈，恰好停在沈紅腳邊。

沈紅拔出木劍，彎腰将千葉蓮本體撿起，輕撫一下擦去上面的泥土。千葉蓮已經開了神智，化了器靈，可卻被青蓮老祖所殺，不過當時老祖沒有前世記憶，不知底細，只将本體帶回，倒是讓上面的魂魄趁機給逃了。

“我又要死了嗎。”青蓮老祖癱倒在地上，正面朝上大字攤開，胸前的血跡源源不斷地湧出，已将他的衣衫盡數打濕，“這一世又要這般沒聲沒息結束，我明明只差一步就可以跳出輪回之外，你……跟我八字相沖。”

沈紅兩指并起，朝着青蓮老祖一指，木劍便從其心口拔了出去，飛回沈紅手中。而地上的青蓮老祖則是化為了煙霧消失，原地只餘下一片蓮瓣。

方肆快一步将連瓣撿起，“他跑了？”

“嗯，”沈紅毫不意外，“他早便用蓮瓣做了替身。”

你就不怕他卷土重來？方肆将這句話壓下，指尖夾着蓮瓣，并沒有還給沈紅的意思，“方才青蓮老祖說，他差一步就可跳出輪回之外，這是何意？”

沈紅收了劍，“千葉蓮的每一片蓮瓣都能承載一世因果，煉化之後或許可以重新連接起前世因果，不必受輪回規則約束……不僅是記憶，連前世的修為也說不定能一并撿起來。”

所有經輪回塔轉世的生靈，他們的前世今生都是被切斷的，哪怕上輩子再厲害的大能，這輩子說不定只能為豬為狗。尤其修道一途更是驚險萬分，一念之差便可能粉身碎骨，若是今生平庸無能，知曉上輩子自己能呼風喚雨之後，自然會有諸多不甘。

可想而知，千葉蓮何其珍貴，若是消息傳出去，定然是要引起軒然大波。

方肆：“既然如此，青蓮老祖何不将千葉蓮煉化之後再來尋仇？總不至于他連一時半會都等不得。”

沈紅：“千葉蓮與尋常的開了神智的天材地寶略有不同，他三魂七魄俱全……想要煉化千葉蓮，本體與魂魄缺一不可，可此前青蓮老祖不知內情，只搶了本體離開，讓千葉蓮的魂魄趁機溜走。僅有本體，青蓮老祖就是再煉幾百年也無用。”

“難怪，”方肆拖長語調，似笑非笑，“只不過，千葉蓮既然如此重要，你為何要對我全盤托出，不怕我起了貪心？”

沈紅瞥了他一眼，“你想試試也無妨，只不過自古至今從未有人成功過，難保你會變成什麽模樣。”

方肆舔舔自己的尖牙，目光在千葉蓮上劃了一下，不置可否，心中卻是打起了別的算盤。

方才青蓮老祖提及不殆仙境，就方肆所知，這是個隐世的門派，從不與世俗來往，可惜這份低調并未消減世人對它的憎惡與好奇——據說當年的大荒浩劫與不殆仙境脫不開關系。

這鬼跟不殆仙境又有什麽關系，怎地要巴巴地替人家受累尋寶，還管送到門上。

·

夜風一吹，山裏多了些蕭瑟，方才沈紅同青蓮老祖交手弄出不小的動靜，地上一片狼藉，也就方肆這個看客完全置身事外。

方肆再看沈紅，只覺得這鬼似乎有些地方不同，卻不知究竟為何，站在離彼此最近的位置，也依舊是霧裏看花。

“你說你原本打算前往無聲草原？”沈紅問道。

方肆松松散散地抱着手，“不錯……”他拉長語調頓了一下，故意道，“如今陣法加身，我不能離你百丈以外，說這些都是徒勞，無聲草原再近我也去不得。”

葬龍谷落在黑淵附近，越過黑淵就是無聲草原，草原寬廣卻渺無人煙，只有數不盡數的惡鬼游魂，方肆一個妖過去，顯然不是為了跟鬼魂交個朋友。

此前沈紅并不準備出谷，對方肆的行蹤并不關心，如今千葉蓮出世，他既然插手了，少不得要一管到底，首先就是得将千葉蓮的魂魄尋回來。而他跟方肆綁在一道，無論去哪都得顧及對方……

這時，沈紅才開始琢磨方肆的目的。

三千雷陣是刻在宿命之中的神陣，方肆要麽破陣，要麽被雷陣劈成灰燼，沒有其他可能。上次的三千雷陣就沒劈完，讓魚形玉墜暫時給擋了回去，可保不齊它什麽時候又會卷土重來，下次方肆不見得還能僥幸避開。方肆挂在表面的只有從容輕慢，實際上他卻是危如累卵，稍有不慎便真得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路過此地的方肆才會對千葉蓮生了興致——他自己沖不開三千雷陣，只能找外物助力，既然如此，他前去無聲草原的目的多半也是為了尋寶。

而就沈紅所知，無聲草原确實有一物能引起方肆的注意。

“去一趟無聲草原也不費事，”沈紅笑意盈盈，“陪你走一趟又何妨。”

方肆：“……”

這鬼先前不聞不問，現在又主動說要同他一道前往無聲草原，肯定沒這麽簡單。方肆轉念一想就明白過來，多半是千葉蓮的魂魄也逃向了無聲草原，沈紅才順水做這麽個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