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之輩

第12章 【re】

第 12 章【re】

當沈紅與方肆趕到葬龍谷時，遠遠就瞧見有人浮在半空，操控着飛劍攻擊陣法。他雖然單槍匹馬，架勢卻拉得極大，沒幾下就弄得地蹦山搖，附近的飛蟲走獸都早早受驚逃開。

這個人，正是青蓮老祖。

仔細算起來，沈紅跟青蓮老祖也有幾十年沒見，他對這位老祖沒太多印象，饒是如此，沈紅也能看得出今日青蓮老祖與往昔大有不同。

不單單是修為大幅上漲，老祖周身的氣質也變了，莫名多了點滄桑，糅進了他慣有的道貌岸然之中。

見到沈紅趕來，青蓮老祖停了下來，居高臨下睥睨着沈紅，好半天後才道，“我還當你要一直縮在陣法之中，不敢出來。”

沈紅沒應青蓮老祖的挑釁，老祖修為雖然漲幅驚人，可他卻尚未将千葉蓮完全融合，就這麽急急躁燥上門挑釁……看來是真恨不得早日将沈紅除之後快。

就在沈紅暗自猜測時，對方突然冷笑一聲，道，“這麽多年，龍骨在側，你可還能睡得安穩？”

此地雖然叫葬龍谷，可究竟有沒有龍，外面沒誰敢做這個保證，青蓮老祖也從未流露出對此的興趣來，如今卻滿口确信。

俯視着沈紅，青蓮老祖面上露出極為古怪的神情，“沈前輩行事還是一如既往的霸道，九百多年了，還不肯讓它安息。”

“呵……”見沈紅不說話，青蓮老祖又怪笑幾聲，“我應該沒說錯吧，這谷中埋的龍，不正是九百多年前你親手斬殺的麽。”

沈紅看着青蓮老祖，雙目空洞，紅瞳之中一絲波瀾都生不出來。

他死了八百餘年，當初認得他的人也幾乎死了個幹淨，青蓮老祖不過百歲，如何得知沈紅生前之事……唯一的可能是他想起了前世種種——千葉蓮可助人回溯、貫穿前世今生，即便沒有完全煉化，但恢複記憶應該不難。

不過當初親眼見過沈紅屠龍的人不少，這青蓮老祖又經了一次生死輪回，樣貌、功法統統不同以往，沈紅也辨不出他上輩子是號什麽人物。

“想不起來也無所謂，我也不過是你手下敗将之一，”青蓮老祖将劍召回，“當年你在無極川連斬三條真龍龍，其中之一便是我的契約靈獸，只可惜前世我沒有報仇雪恨的能耐……自黑淵之戰以來，所有修士逢鬼必除，今生我也應當将你斬殺，以前我奈何你不得，如今卻不能再容你嚣張下去……舊仇新恨，幹脆便在今日一道算個清楚。”

青蓮老祖身形一晃，不由分說朝着沈紅刺了過去，卻讓沈紅輕松避過，他右腳一橫穩住身形，微微弓着身子，劍刃依舊對着沈紅，“不知你死後可有疏于功法。”

沈紅袖中滑出木劍，将青蓮老祖的攻擊接下。他有些驚訝，沒想到青蓮老祖的前世竟跟他關系匪淺……老祖的前世名為章長旭，他跟青龍簽的是靈魂契約，青龍死後，他受到的反噬應該不淺。

當初章長旭恨不得将沈紅拆骨入腹，只是後來卻沒了聲息，應該是修為下跌，無能為力的緣故。

沒想到，千這麽多年後他們還能對上。

也難怪青蓮老祖火急火燎趕了過來，這确實是筆血海深仇。

雙方劍刃碰在一處擦出一溜火花，青蓮老祖的劍鋒利無比，沈紅只憑木劍應對，可也不落下風，連拆幾招，沈紅反守為攻，占了個空子朝前刺去，青蓮老祖矮身避開，木劍在他的肩上割過，立刻便拉出了一道口子。

青蓮老祖用餘光看向自己的肩頭，上面傷口大開，血液飛濺，他擡手一抹，“真險啊……差點就被你割了腦袋，這麽賣力，你想要什麽？”

“千葉蓮。”

青蓮老祖“哦”了一聲，笑道，“果然，我就知道你不會坐視不理，與其等你殺上門來，不如我自己過來痛快點做個了斷。”

随着前世記憶的恢複，青蓮老祖也想了起來自己到手的究竟是何物，“千葉蓮絕世難求，一千二百年前，青葉蓮在無聲草原現世，不過很快便被人抓住送上不殆仙境……我聽說當初正是你一手操辦的此事，如今你是打算舊事重演，還是生了私心想要占為己有？”

·

他們一人一鬼打得激烈，不遠處的方肆卻是皺眉暗自琢磨着不解之處。

方才他們往來的幾句話語焉不詳，不過不難聽出他們似乎別有瓜葛，多半還是沈紅生前未了的糾紛，只是據方肆所知，青蓮老祖至多也就是作了百年的威風，絕無可能是黑淵之戰前活躍的人物……難不成還真是自青蓮老祖前世就殘存下來的恩怨。

沈紅跟青蓮老祖二話不合又纏鬥在了一處，青蓮老祖身手不如沈紅老練，應對起來略微吃力，不多時就開始顯出疲态，招架不住，可他本人一點驚慌都沒有，仍挂着他那點莫名其妙的從容，甚至于連他肩上的傷口都已經自行痊愈。

青蓮老祖一擊落空，沈紅揪住空隙朝着其心口刺去，他的動作快到不可思議，青蓮老祖收勢不及，連應對都艱難，只能眼睜睜看着木劍穿心而過。

這一劍勢頭太盛，甚至還逼着他一連退了幾步。

“咳、咳咳……”青蓮老祖吐出幾口血漬，突然伸出左手握住了沈紅來不及抽回的木劍，同時右手長劍脫手，自下盤旋着甩着鋒芒朝着沈紅飛襲而去。

沈紅不躲不閃，放開自己的木劍空手一攔，将青蓮老祖的劍打偏些許只劃着他的衣袖而過，青蓮老祖的劍着實不是俗物，沈紅這一碰整只手臂幾乎碎為粉末。沈紅身體破碎重聚不是難事，瞬息之間又複歸原貌。

“上蒼助我，”青蓮老祖收回自己的劍一橫，笑道，“待了卻你我舊怨，我再将千葉蓮魂魄追回煉化，屆時我也可真正跳出輪回之外。”

輪回講究的就是一世因一世果，前世今生不可混為一談，唯獨千葉蓮可以打破前世今生的屏障，跳出輪回并非異想天開，不過沈紅聽了也只是淡道，“恐怕不行。”

千葉蓮他今日是一定要取走的。

青蓮老祖不以為然，怪笑一聲，“前世我聽說你殉道之後可是遺憾了好久，不過現在算賬也不算太晚……”

沈紅動了動手腕，“想找我算賬的人很多，你不會是最晚的一個。”

“我記得你生前行事果斷、敢作敢為，一人一劍連斬三龍，風光無限，可惜這分銳氣竟是散了，如今你也只敢蝸在山谷之中。”青蓮老祖故作遺憾地說。

他們先前的劍拔弩張被打斷，此時斷斷續續敘起舊來，方肆在旁聽得仔細，心中念頭輪番轉了不少。世上現存的真龍屈指可數，個個都是尊貴無比、實力強悍……連斬三條真龍？方肆從未聽說過哪位前輩大能有此等驚天動地的戰績，就算是數百年前的舊事，也不至于丁點消息都沒有流到現今。

總之方肆還是不太信，而且幾百年前不同如今，當時妖族大能輩出，各有一席之地，哪容得沈紅這般嚣張。

除此之外，沈紅這個做鬼的也就算了，青蓮老祖既然轉世為人，說明他必然上過輪回塔忘卻前世種種，怎麽還能将前世的因果記得清楚……莫非是他們所說的千葉蓮？

方肆逐個掂量着自己的猜測，青蓮老祖也終于追憶完往昔，翻身從劍上躍下，重新奔着沈紅襲去，沈紅橫劍應對。這次青蓮老祖狠了心思，不複先前的悠閑，招招狠厲，絲毫空隙都不給沈紅，試圖将其完全壓制。

沈紅手上忙着守備對方刁鑽的進攻，但他腳下其實沒挪動太多，步調完全沒被青蓮老祖打散，顯然還有餘力。

過了幾百招，青蓮老祖也不得不反應過來，只憑刀劍難以傷及沈紅根本……只不過沈紅這鬼深不可測，難用尋常法子衡量，青蓮老祖又不擅長鬼道，所會的驅鬼招式在他面前只是班門弄斧，不會真有作用。

峥——

青蓮老祖一擊落空後退幾步，将自己的佩劍扔到一旁，劍刃磕着碎石撞出些清脆的聲響。

“我前後兩輩子練劍，卻還是敵不過你。”青蓮老祖說着認負的話，語氣平靜得詭異，“不殆仙境占盡天地精華，門中更是人才輩出，我們這些個散修卻只能苦苦掙紮，稍有起色之時不是陽壽到了就是碰上意外隕落，人死燈滅，什麽都抓不住，生生世世重複，一世接一世只能死在這個旋渦之中。”

沈紅劍刃向下，當真停下聽起了這人的怨言，等青蓮老祖說完，他才擡起眼皮，也學着青蓮老祖的樣子将劍扔在一旁，“我也不是天生就會使劍的。”

青蓮老祖輕笑一下，沒有反駁沈紅的話，卻也置若罔聞，“天大地大，你特意選葬龍谷住下，恐怕也是青龍的緣故？”

“算是。”對方既然知屠龍之事，沈紅也不需遮遮掩掩，“當年青龍重傷而死，積攢了不少怨念，這些怨念連同龍屍一起滋養出一股邪氣。”

聽到沈紅承認，青蓮老祖笑得都快發狂，好半天才緩住笑意仰頭看天，一個字接一個字從他嘴縫之中灑出來，“日日踩在龍骨之上，滋味想必不錯罷。”